39. 《小步舞曲Op.18
作品:《冰河风》 李寻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行李刚放下,就被李炽拉进书房,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时间紧任务重,你发来的剧本我看了。”李炽开门见山,“我们先来明确几个核心流程。”
李寻点头,切换到导演模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们与乐团的经纪负责人进行视频连线,讨论已拟定的剧本大纲,和更多落地内容,确定总的拍摄天数、精确到每一天的拍摄内容,这需要协调乐团近百位乐手、指挥以及行政人员的日程,是一个巨大的调度工程。
李炽想要的不是简单的演出录像拼接。
她希望影片有灵魂,有故事。
初步确定了几条线索:
乐团成长史,从创立到如今的艰辛与荣耀;
核心成员聚焦,比如指挥的艺术追求,几位首席乐手的个人故事,其中也包括金溪;
一部重要作品的诞生记,从第一次排练到最终舞台呈现的全过程;
李炽本人的艺术理念与野心。
那么除了乐团的排练厅、演奏厅,还需要许多外景,既然是华人乐团,里面挺多成员都在音乐学院呆过,得去学校勘景。还需要拍摄乐手的日常生活。为了节省成本,以及档期问题,音乐厅的录制决定使用某一场现有演出。
李寻需要根据拍摄需求,确定团队成员名单和设备清单。尤其是录音。
经纪负责人拿着预算表,一项项与李寻核对。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还需要所有出镜乐手签署肖像权授权书,与音乐厅、合作方等签订拍摄许可协议。
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李炽看着终于在新环境里放松下来,趴在猫爬架上打着小呼噜的栗子,拿出手机,录了段视频,又拍了几张照,一起发给梁初灵。
这四五年来,李炽大概每个月都会给梁初灵发一次栗子的近况。
这个习惯,始于李寻的恳求——
恳求李炽将照片转给梁初灵。
李炽得知两个孩子掰了的时候,并无太大波澜,缘聚缘散么。
但当她得知李寻在两人掰了后,去梁初灵家把猫偷走了时,还是大为震撼,呃呃啊啊了半天,一点没看出来自己儿子居然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如今看出来了,她也就很快接受了……
所以应承下来李寻的请求。
而梁初灵那边,似乎也接受得很快——
尽管她当初一气之下拉黑李寻所有的社媒,直接导火索就是李寻偷猫不还。
李炽选中视频和照片给梁初灵发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李寻回国了。
她是干这一行的,朋友圈里一大堆世界各地的演出经纪和剧场经理,自然早就知道梁初灵后续两场俄罗斯巡演因故取消的事情。
结合今天金溪在门口惊慌失措的反应,她几乎可以肯定,梁初灵也回来了。
一码归一码。梁初灵是她的学生,心性她也了解。
且在李炽乐团刚起步最艰难的时候,是梁初灵主动联系李炽,与乐团合作了两次音乐会,实实在在拉高了乐团的知名度,后来还介绍了不少资源和优秀的年轻乐手过来。
这是一个很念旧情的小孩,于公于私,李炽都觉得应该告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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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初灵回家后,陪着妈女士和张姨住了几天,给妈女士庆祝了生日,享受着久违的家庭温暖。
妈女士身体调养得不错,张姨也精神头很好。
梁初灵已经两年多没回家。
妈女士自不必说对孩子的思念。
张姨单身无子女,在梁初灵读幼儿园时就来家里负责照顾,从没这么长时间没见着梁初灵过。
看到小孩突然出现,还不敢置信。
先是把门开开关关好几次,愣是没让进,以为自己在做梦,确定不是梦以后,没忍住抱着梁初灵先掉了一波眼泪。
掉完还叮嘱,进家门后可不能再哭,梁初灵点点头。
结果进了家门,妈女士一嚎,张姨又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去给梁初灵炖肉吃。
饭桌上,梁初灵时差没倒过来,胃口一般。张姨又掉眼泪……说孩子以前都是一盆一盆吃肉的,现在怎么吃不了几口就不吃了,这是饿苦了!梁初灵尴尬地又吃了几口,连连保证第二天一定大吃特吃。
妈女士容光焕发,悄悄跟女儿分享爱情的喜悦,还给她看对方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看起来很面善的叔叔。在那张照片里,叔叔身后的书桌上,还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穿着消防队服的照片。
梁初灵笑着打趣这是套娃。
休息几天后,梁初灵去了央音附中。
林佳妮如今在这里任教,这份工作很适合她,耐心、细致,实力也过关,她自己也努力,在学校里很受学生欢迎。
梁初灵当初只是顺手推舟介绍了机会,能站稳脚跟靠林佳妮自己。
两人在学校里聊了会儿近况,林佳妮也实在好奇梁初灵和伊凡的恋情,林佳妮曾因男人而栽了个大跟头,也就对男人大肆表演出的爱意格外敏感。
她不同于金溪和妈女士早就知道真相——
一是二人不常聊天,二是聊起来也不会聊这些。
但既然见了面,林佳妮还是问及此事,也不免表露出担心,
梁初灵笑盈盈,跟林佳妮解释始末。
伊凡是梁初灵那位偶像叶莲娜的儿子。
梁初灵大三那年,伊凡的团队开始瞄准国际主流市场,准备签约顶级唱片公司。
然而他是个同性恋。
古典音乐圈的‘古典’这一名号,有时代表的是封建。
公开性取向在保守势力眼中,可能被视为有商业风险。
这个难题最后被伊凡丢给了母亲。
叶莲娜万般无奈之下联系了梁初灵,希望梁初灵能“帮帮伊凡”,希望她能以女友身份,与伊凡进行一段时间的公开互动,塑造金童玉女的形象,为伊凡的签约和宣传铺平道路。
叶莲娜对梁初灵有过提携的恩情,何况,对方是以长辈的请求姿态提出。
考虑到古典音乐圈生态的现实、出于对偶像的复杂情谊,梁初灵最终答应。
于是,近三年多来,“梁初灵与俄罗斯钢琴王子伊凡坠入爱河”成了古典音乐圈津津乐道的跨国佳话。
梁初灵不必有那些‘钢琴女神’‘钢琴天才’之类的前缀,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形容词。
林佳妮听完简直要替梁初灵感到被冒犯,总有男人爱强行与一名女性捆绑成浪漫叙事,叙事只会建立在彻头彻尾的虚构之上。
谁都想趴在女人身上,吸一口甜美的血。
林佳妮无力改变,只得换个话题,换种心情,便拉着梁初灵往琴房走,说最近有几个苗子不错,有个女孩儿的偶像是她,既然回来了,顺便给听听看。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那排琴房门口,其中一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李寻。
梁初灵第一眼就看见他,身姿比少年时更挺拔,褪去了青涩,多了沉稳。
他微微侧头,专注地对身边的年轻女性说着什么,那位女性气质温婉,梁初灵不认识。
梁初灵第一耳就听见他,语气温和又肯定:“喜欢,不只是喜欢,是爱……应该比爱更重,是珍视。对,我珍视你,我怜惜你。”
那名女性听着,点点头。许是心情激荡,下台阶时没注意,脚下绊了一下,李寻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动作自然又体贴。
扶稳后,二人继续向外走。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寻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
梁初灵看到李寻立刻站定,手上也一定在用力——
那名女性胳膊处的外套都被他捏出了褶。
还看到李寻眼神里的始料不及,以及更多她无法解读、也不想解读的情绪。
但她没有允许自己与他对视超过一秒,梁初灵先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地上。
她觉得不洁——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此刻正沉浸在幸福中的陌生女性,她应该拥有一份洁净的、完整的、不被前尘往事打扰的爱。
那么自己这条早已缠绕混乱的因果线,就不该被她看见,不该玷污她此刻感受到的珍视与怜惜。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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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梁初灵移开视线,仿佛只是无意中瞥见了陌生人。
还拉了拉林佳妮,向旁边退了几步,让出更宽的通道,示意对方二人先过去。
李寻的脚步有踌躇,他看着梁初灵迅速避开的眼神,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地从她们面前走过。
错身而过时,梁初灵听到那个温婉的女声响起,带着好奇:“那你以前也这样爱过吗?”
脚步声没有停顿,李寻的回答顺着走廊飘过来:“爱过的。”
“爱过的”——
梁初灵抬头,面前站着的不是林佳妮,是克莱本大赛的某位女评委。
五年前的秋天,克莱本国际钢琴大赛进入赛事期,梁初灵在克拉科夫先落了地。
接机的是赛事组委会派来的志愿者,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孩,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梁初灵走过去打招呼。
去酒店的路上,她心跳得有些快,她入围了,李寻也入围了,比赛要持续整整两周。这两周里,她会见到他吗?
既战战兢兢,又隐秘期待。
战战兢兢是因为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该怎么面对那双眼睛。
期待,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想念他,想念到愿意承受任何尴尬,只要能再见一面。
“您好,”她终于忍不住,问副驾驶座的志愿者,“这次入围的选手里,有个叫李寻的中国男钢琴家,请问他到了吗?”
志愿者挑眉:“李寻?他退赛了,这很特别,入围的选手很少有退赛的。你和他来自同一个国家,你知道原因吗?”
退赛了。
梁初灵愣了好几秒:“这样啊……谢谢。我也不太清楚。”
车窗外的风景继续倒退,可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不清是什么复杂感觉,但一定有失落。
几天后,选手们移师华沙,比赛开始前,留足了选手游逛的时间,梁初灵去了圣十字教堂,这座教堂并不特别宏伟,但这里的一根立柱中,安放着肖邦的心脏。
看完后,又走到维斯瓦河,水是可爱的亲切的,梁初灵往下看又往上看,觉得天很低,低到可以伸出手拽着河水使其摇曳——梁初灵在心神摇曳间丢失了吊坠——李寻当初送给她的那条。
怎么找都找不到……脚边、座位下、地砖的缝隙里,没有,她蹲下身搜寻每一寸地面,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几乎趴在了地上,没有,也许掉进了河水里,她们说维斯瓦河连着波罗的海,没有。
她保持着蹲姿,很久没有站起来。
吊坠丢了。
连同过去某一部分的自己,一起丢在了这里。
记忆于是变得可以想见,一段一段,一条一条,一帧一帧,这是一个出生、死亡、失散、告别都很轻而易举的世界。可梁初灵蹲着伸出手,手心里曾燃烧过另一个少年的温度,但温度淌走了,也许一起淌进了波罗的海,失却了手心温度的这一刻,梁初灵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李寻。
听说世界上的海都连在一起,那我希望我们曾燃烧过彼此温度的证据,可以流向全世界。
河水蹭过岸边,把银光蒸成雾,会去往天上叠成蓬松的云,说不定每一片云也会带着水的记忆去往世界的各个角落。
带着这样的心情,梁初灵装了一瓶维斯瓦河的水,带着这样一瓶水上台,梁初灵打破了克莱本大赛首奖空缺二十年的魔咒,成为了新的传奇。
梁初灵知道,这一刻,全世界的钢琴家都会知道她的名字。
李寻也一定会知道。一定会看到。
……会看到她的脖子空落落。
那位女评委听完她的琴声,眼眶通红,说:“我听到、我知道,你爱过的。”
我爱过的……
我爱过的吗?
”爱过的。“
梁初灵站在原地,背对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身体绷得笔直。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指甲印。
林佳妮不认识李寻,也不知道往事,只察觉到梁初灵状态倏忽间大变,看着她问:“初灵,怎么了?”
梁初灵摇了摇头:“没事。走吧,去听你的学生弹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