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章鱼之家》 7月23日晚,蔡岛嘉在自建楼的晚餐桌上埋头吃饭,希望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退场,然而,事与愿违,从他买红外探测器被发现后,何阿婆的冷嘲热讽就没停过。
“哎呀,城里人就是有钱,舍得花几大百去买那小玩意。我得卖多少纸壳,才能攒得了那么多钱哦。”何阿婆握着筷子,嘴角的弧度像一只浮出水面的鱼钩,闪着嗜血的冷光,“所以噻,那个高科技让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没发现什么,我就是买着玩。”蔡岛嘉讪讪道,不敢抬头。
“哦,没发现什么,我还以为发现了不少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这自建楼,是什么机密单位,需要反监控了。”何阿婆把掉下额头的粉色发卷重新推高到头顶,眉头夹得死苍蝇,“你要是这么注重隐私,住啥自建楼啊,住别墅啊。”
蔡岛嘉干笑着,不敢发怒。
“秀英,你少说两句,有防备之心是没错的。人家小蔡独自一人在外,总要小心一点。”何阿公放下筷子。
“防备什么?他是未出阁的闺女还是家财万贯的地主?”何阿婆声音小了,嘀嘀咕咕地说,“没那个命有那个病——”
何阿公抱歉地对蔡岛嘉笑道:“你阿婆就是这个性子,几十年了也改不了。你多担待一点。”
“没事,没事……”蔡岛嘉说。
“你们三楼厕所,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完工?”何阿婆又问。
“今晚加班加点一下,就能封墙了。”蔡岛嘉答。
“封什么肠?你在三楼晒了香肠?”何阿婆说。
“别弄太晚啊,我们要休息的。”徐朝颜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立即说道,“最多十点,十点后朵朵要休息了。”
“我可以多看会电视。”朵朵说。
“不可以——”徐朝颜瞪了她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头。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蔡岛嘉正要上楼回房,何阿婆把他叫住,先把一袋厨余垃圾塞到他手里,然后才说:“扔门口去——记得是大门口啊。”
蔡岛嘉想说“我是你的租客不是你的佣人”,但对上何阿婆那双秃鹫似的老而尖锐的眼睛,他都来不及拒绝,身体就自顾自地接下了垃圾袋,转身往大门口走去。
等他找到那笔钱——他第一万次咬牙切齿地想道。
蔡岛嘉走出入户大门,粗壮的槐树像倒扣的伞把院子收紧,远处的楼一层压一层,灯火像稀薄的鳞片,围成一口巨大的井,把破旧的城中村按在井底。
他趿拉着拖鞋,提着黑色垃圾袋,心不在焉地推开铁门走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站在铁门对面的路灯下,蔡岛嘉的双脚下意识就想缩回铁门。
身穿制服的戚迪转过身来,手上拿着刚铲下的小广告,看见蔡岛嘉,点了点头示意。
蔡岛嘉无意和警察过多交谈,尴尬地笑了一下,提着垃圾袋走向前方的垃圾站。
在他身后,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
“吃过饭了?”戚迪问。
……他想干什么?问这个做什么?蔡岛嘉脑子飞速运转,不动声色地干笑了一下:“刚吃过,出来丢垃圾。”
用三面水泥简单围起来的垃圾站里堆满了各种垃圾,还没走近就已经闻到了发酵的臭气,蔡岛嘉停在垃圾站不远处,将垃圾袋远远抛进水泥围墙内,袋子里的垃圾倾泻而出,新的污浊覆盖了旧的。
“我在巡逻,看见这些小广告,顺手铲一下。”戚迪把手中那张“男科圣手”的小广告揉成一团,用一个投篮的动作抛进了几乎快涌出来的垃圾站,“有时候真羡慕你们啊,至少还有时间吃饭。”
“戚警官一心为民,所以八里村的大家才住得这么舒坦。”蔡岛嘉敷衍地说道,脚步往自建楼走,“我们下次再聊,何阿婆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回去了……”
“我只是个管治安的小民警,什么一心为民,你说得我浑身痒痒。”戚迪重新跟上他的脚步,“不过,你这官腔打得还是有模有样的,怪不得能在领导身边当差那么多年。”
蔡岛嘉的脚步猛地刹停,他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戚迪一直停在他的身后,像一条蛰伏在草丛里的蛇,安静,耐心。他转过身,用僵硬的笑脸对上戚迪一如寻常的面孔。
“……什么领导?”
“田永啊。我最近才知道,八里村还出了个人才,原来你以前是给田永开车的。”戚迪伸手摸进裤兜,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摸出一枚薄荷糖,递给蔡岛嘉,“来一颗?”
“不了,”蔡岛嘉努力维持着脸上那副困惑的表情,“戚警官怎么知道我以前给田永开车?”
“我们派出所偶尔也会帮一些兄弟机构提供信息——最近经侦的事情比较多。”戚迪咧嘴一笑,把薄荷糖放进嘴里,咔哧咔哧地嚼碎了,“我偶然看到田永的案子,才知道你以前给他当过司机。”
蔡岛嘉眼神闪躲:“……是当过几年司机,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出事后,我们就没联系过了。”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讯问你,这案子都结了,再大的事儿都翻篇了,更别说,犯事的人是你领导,又不是你。”戚迪说,“我这不是一辈子跑基层,没见过大案要案,一下来瘾了吗?”
蔡岛嘉感觉喉咙里像被502黏过,只能一个劲地讪笑。
“那我……先回去了?”他试探着问。
后者挥了挥手:“回吧,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以去小摊上整两杯。”
他狼狈地逃回自建楼,头也不回地冲上三楼,躲进自己的安全屋。薄得透光的廉价窗帘刷一下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可能的窥探,蔡岛嘉瘫倒在地上,后背靠着坚硬的床板,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戚迪一定是发现什么,对他起了疑心。
是田永那边又吐露了什么吗?不——不可能,他查过,田永的受贿金额刚好卡在生命线上,再进一步,那就不是有期徒刑,而是死刑或者死缓了——田永不可能自寻死路。
“偶然看到”?
对蔡岛嘉而言,这世间有三种东西,看到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是未成年人,二是承诺,三是偶然。
无论如何,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必须尽快找到被调包的赃款,然后远走高飞,彻底离开江都。
当天晚上,他加班加点把三楼厕所里的墙壁重新砌好,第二天一早,又把床板下的半袋美钞放进行李箱,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二楼静静悄悄,何序一家还没起床,一楼已经热闹非凡,何阿公坐在沙发上填报纸上的数独,何阿婆和她的老年团在院子里跳广场舞。蔡岛嘉提着行李箱路过客厅的时候,何阿公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咦,小蔡,你要出门旅游吗?”
“不是,我带一些换洗衣服回家。”蔡岛嘉笑着说。
何阿公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去填数独。
蔡岛嘉趁何阿婆在院子里扭来扭去没空管他,迅速把行李箱放进了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就算把江都市,甚至临近城市的银行都跑一遍,也要尽快把这些烫手的美钞兑换成可使用的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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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蔡岛嘉开车来到附近的工商银行,揣着四张美钞进入干净敞亮的营业大厅。一枚圆形的时钟挂在雪白的墙上,时针刚走过九点,蓝色的塑料排椅上大多是头发花白,来取退休金的老年人,每当机器叫到他们的号码,就有一个老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用旧布包裹的存折,颤颤巍巍走向柜台。
蔡岛嘉在自助机上取了号,在角落里坐下,心烦意乱地等待叫号。
等着办业务的人很多,但柜台后的营业员只有三个,客户们来了又去,防弹玻璃背后的柜员始终头也不抬,机械化地接待着一个又一个客户,她们漠然麻木的表情,好像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从玻璃墙和电脑长出来的一部分。
他掏出手机,不知道做什么,又给放了回去。百无聊赖的眼神在光可鉴人的地板和排号显示屏上打转。
开到最低的冷气呼呼吹着,他摸了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一层鸡皮疙瘩。他用指甲轻轻扣着,眼神落在前面几排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孩脸上。孩子母亲抱着孩子又是轻拍摇晃又是叠字哄劝,他看在眼里,既不觉得孩子可爱,也不觉得母亲伟大。
他只觉得吵。
既然要哭,不如在水下哭,在火上哭,在小刀刺进血肉里转圈的时候哭。
“请038,到三号柜台办理业务。”
叫号器忽然叫出了他的号码,蔡岛嘉的思绪被打断,从孩子脸上状若平常地移开目光——他站了起来,走向三号柜台。
大厅中央的电子广告屏刚好播完上一段广告,陷入短暂的黑屏。蔡岛嘉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黑色的屏幕上倒映着一片等待的人群,其中一个身影瞬间拉响了他脑中的警报。
戚迪。
他弯腰驼背地坐在一群老头之中,穿着便装,手里拿着手机,仿佛随处可见的一个来取钱的普通男人,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没有落在手机屏幕上,而是注视着走向柜台的蔡岛嘉。
血液的流动声在一瞬间压过了心跳的擂鼓,蔡岛嘉继续往前走去,眼神在那一瞥后再没看向电子屏幕。
操。
操,操,操。
他想逃,想转身就冲出门外,想做任何一只老鼠看见猫之后应该做的事,但他必须冷静下来,必须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按照原定计划走向柜台。
他在黑色椅子上坐了下来,仿佛坐到了针毡上。
“办什么业务?”柜员抬眼扫了他一眼,公事公办道。
“……我想查一下余额。”他扯出一个笑容,从裤兜里摸出银行卡,小心地把那四张美钞往裤兜深处塞了塞。
柜员从沟槽里拿出银行卡,几下操作后,说:“还有一千一百六十五元,要取吗?”
“不取……不,取五百吧。”
又过了一会,柜员将五张百元大钞放进沟槽,蔡岛嘉用冰冷的手指捏住钞票和卡,看也不看地揣进了另一边的裤兜。
他低头起身,快步走出营业大厅,就像他来这里一趟,本就是为了取五百元生活费似的。
玻璃大门外日头高照,闷热的空气瞬间裹满了每一个毛孔,蔡岛嘉却像是坠入了冰窖,连指尖都浸着寒意。
大厅内,戚迪径直走到正在办理下一个业务的三号柜台前,朝玻璃内部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刚刚那个人办了什么业务?”
柜员愣了愣,如实回答:“查询银行卡余额,然后取了五百元钱。”
戚迪皱起眉头,收起证件。他本想继续跟踪蔡岛嘉,却在路过巨大屏幕的时候慢慢停下了脚步。
漆黑的电子屏上,映出他的面孔,以及他刚刚藏身的那片区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