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下令王府闭门谢客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激荡起层层涟漪。


    镇北王府那两扇威严的朱红大门紧紧闭合，门前冷落车马稀，与往日虽不算门庭若市但也时有访客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这反常的寂静，落在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的解读。


    “哼，到底还是怕了！”镇国公府内，楚云山听闻密报，捻着胡须，脸上终于露出了近些时日以来最畅快的一丝笑意。


    他靠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到底是年轻，受不得激。在礼部门前被区区一个小吏刁难，便觉得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了？以为躲回府中，就能避开风头？天真！”


    他越想越觉得是如此。


    楚逸归国以来，一路强势霸道，何曾受过这等“软刀子”的委屈？


    金殿对峙、凶宅立威、酒楼扬名，哪一次不是锋芒毕露？


    如今却在科举报名的第一步就吃了瘪，还是以这种“合乎规矩”的方式，定然是心气受挫，又无法像之前那样直接动武破局，只能选择暂时蛰伏，或者说……逃避。


    “国公爷英明。”心腹幕僚在一旁赔着笑，谄媚道，“那楚逸说到底，不过是个仗着些许蛮勇，一旦遇到真正的官场规矩，便原形毕露了。”


    “不错。”楚云山得意地呷了一口参茶，“传话给张谦，让他把尾巴收拾干净，那些打点过的关节，都给我捂严实了。只要春闱之前，不让这小畜生报上名，他便是有通天的才学，也是枉然！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


    然而，与楚云山的乐观截然相反，京城士林与市井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听说了吗？镇北王被逼得闭门不出了！”


    “唉，真是欺人太甚！王爷为国质十年，归来想凭真才实学报效朝廷，竟被如此刁难！”


    “还不是楚国公一手遮天！礼部都是他的人，说你不合规矩，你就是不合规矩，亲王又如何？”


    “寒心啊！连王爷这般身份都如此，我等寒门学子，还有何指望？”


    茶楼酒肆中，类似的议论不绝于耳。


    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在寒门士子中蔓延，对楚云山**的不满与愤恨悄然滋长。


    这些声音，自然也传到了以太子少傅林文正为首的清流官员耳中。


    林府书房，烛火摇曳。


    林文正放下手中那份由柳明“无意”间流出的、士子联名谴责科场不公的草稿，眉头紧锁，长叹一声。


    “楚云山……太过分了。”他对坐在下首的一位门生道，“打压异己，竟如此不择手段，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阻塞贤路，寒天下士子之心，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那门生忧心忡忡：“老师，镇北王此举，是否真是心灰意冷？若连他都退缩，只怕楚云山**更加肆无忌惮。”


    林文正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楚逸此人，绝非易与之辈。其隐忍，恐非退缩，而是……蛰伏。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楚云山**将罪名坐实，等这**发酵到顶点。”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风暴来临前，总是最安静的。这京城，怕是要迎来一场真正的雷霆之怒了。”


    与此同时，风暴中心的镇北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主子，这是影十三送来的，关于那礼部主事刘能的所有底细。”赵铁柱将一叠厚厚的卷宗恭敬地放在书案上。


    楚逸展开，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上面的字迹：贪墨小额库银、收受考生贿赂、在外包养外室、其子曾仗势欺人致残平民后花钱摆平……一桩桩，一件件，记录详实，甚至包括时间、地点、人证。


    “一个小小主事，油水倒是不少。”楚逸语气淡漠，指尖在那条“致残平民”的记录上点了点，“这条，让苦主一家悄悄接到我们控制的庄子里，保护好。其余罪证，抄录副本，原件妥善保管。”


    “是！”赵铁柱凛然应命。


    “柳明，**方面如何？”楚逸抬眼看向肃立一旁的柳明。


    “回王爷，寒门士子怨气已起，清流官员亦对楚云山不满加深。林文正虽未明确表态，但其门生已开始在士林中发声。另外，按您吩咐，我们的人混入楚云山门下清客的聚会，故意煽风点火，诱使他们说出了更多跋扈言论，已记录在案。”


    “很好。”楚逸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商会那边呢？”


    “一切正常，‘英雄血’、‘玉露’预售火爆，资金充裕。李福和张勺已初步筛选出三家可供收购的酒楼，位置佳，背景相对干净，只等王爷决断。”


    楚逸略一思索：“暂缓收购。此时不宜过度刺激楚云山，让他以为我们只在商业上发力。集中资金，通过隐秘渠道，大量收购药材、矿石、皮革等战略物资，囤积于北境秦风处。记住，要分散进行，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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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心中一凛，意识到王爷已在为更远大的图谋做准备，连忙躬身：“属下明白！”


    这时，书房一角阴影微动，影十三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主人，紫竹苑有发现。”


    楚逸目光一凝：“讲。”


    “属下的人日夜监视，发现三日前深夜，有一辆遮掩严实的马车驶入，车上之人虽未露面，但护卫身形步伐，极似北漠军中好手。停留约一个时辰后离去。经追踪，马车最终消失在……镇国公府后街的一处隐秘宅院附近。”


    “北漠高手？楚云山？”楚逸眼中戾气骤盛，如寒冰炸裂，“慕容秋果然和北漠有勾结！而楚云山……他竟敢私通北漠？！”


    这已不仅仅是权争，而是通敌**！


    “能否确定马车中人的身份？”楚逸追问，声音冰冷刺骨。


    “无法完全确定，但护卫中有一人，特征与北漠三王子麾下亲卫队长吻合，属下当年在北漠曾见过。”影十三答道。


    北漠三王子！那是当年在北漠时，对楚逸折辱最甚的几人之一！


    “继续监视紫竹苑和那处宅院，加派人手，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次接触的细节！但绝不可打草惊蛇！”楚逸下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意。


    “是！”影十三领命，悄然消失。


    楚逸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住北境与北漠接壤的广袤地带。


    楚云山，你将整个大晟的边境安危置于何地？


    原本，只想让你身败名裂，夺回一切。


    现在……你是在自寻死路！


    良久，楚逸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柳明。”


    “属下在。”


    “将我们掌握的，关于楚云山侵吞军饷、霸占产业的证据，挑选几样最扎实、最易查证的，通过隐秘渠道，‘无意’中泄露给御史台那位以刚直不阿著称的王御史。”楚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记住，要让他以为是他自己‘明察秋毫’发现的。”


    柳明心领神会：“王爷是要……先剪其羽翼，乱其阵脚？”


    “不止。”楚逸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宛如修罗，“我要让他先尝尝众叛亲离、被步步紧逼的滋味。在他最焦头烂额、最疑神疑鬼的时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


    “再给他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