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巡盐
作品:《病娇大小姐的驯兽法则》 瑞丰十五年的雪已成灾,云州大地有一大半都被封于寒气之中。
祁国到处闹雪灾,监察御史和帝师司寇策借着巡视灾情的名义,实则是南下巡盐。皇帝要查两淮都转运盐史韦国舅,特意点了司寇策来坐镇巡盐使。
冬月初从京城启程南下,雪情严重,腊月中旬才将将行入扬州地界。
扬州的雪不大,却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粘稠地附在司寇策的大氅上,湿冷的寒气几乎侵入骨髓。乡间小道,时不时就能看见几具草席卷着蜷缩的尸骨,或同路边的污泥雪冻为一体,或粘于破屋残垣之下。
钦差行辕内,炭火毕剥。
司寇策沉默地盯着炭火,面有沮丧之色。
莫庄泡了热茶,端到司寇策面前,“老爷,是在为官道上那些裹尸伤心?”
“此次南下,我本已打定主意,巡盐只走个过场。”
莫庄面露疑色,未开口。
司寇策接着道,“瑞丰十年,我儿为国出征,却遭暗算,陛下因为猜忌,对平西军、镇北军几万将士安危坐视不理。今年秋,帝师府遇刺,陛下却屡召我等进宫讨论国政……”
“老爷是怀疑,刺杀小姐的背后主使是圣上?!”
司寇策端起茶杯却又放下,“其中必有其手笔!”
“皇权不堪托付!圣上现今让老爷南下巡盐,是又想利用老爷来同太子党斡旋。”
司寇策沉默地喝了口茶,他二人未再言语,却都心知肚明,司寇不愿再成为皇帝制衡弄权的工具。
可是那几具破烂的草席卷着司寇策的心,叫他寝食难安。
“大祁皇帝可恨,可大祁百姓何辜!”话音落,房中的炭炉“啪嗒”一声炸开火花。
“老师,韦海德贪墨的盐税,其数目之巨……令人发指!”
周景明裹着一身寒意进来,未来得及抖落身上的雪点,他胸中有怒焰燃烧。
“自他上任两淮都转运盐史以来,官盐价高质劣,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购买私盐,官盐滞销的亏空,又被这群蛇鼠盘结,层层摊派到百姓税赋上。两淮百姓,一辈子勤勤恳恳,数九寒冬却连炭火棉衣也买不起,到了鬻儿卖女之地。今冬大雪,淮东三县冻毙百姓……已逾三百!苛税猛于虎,如今朝廷拨的赈灾款,杯水车薪,淮扬百姓……太苦了……”
说到最后一句,周景明声音低沉颤抖,有压抑不住的怒火,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沉甸甸的《诗经》来。
司寇策接过,翻开书封,不由屏住了呼吸。
周景明平了平情绪,补充道,“这是泰兴知县林大洪辗转递上来的密书,为了这里面的东西,林知县几乎托付了自己和妻儿的性命。”
扬州泰兴县知县林大洪,搜集了淮扬盐政的种种弊端,记录了盐务司与漕帮苟合贪污的种种罪证,落成一本《扬州盐政弊情及泰兴民瘼疏》。
其中包含了德昌盐号与漕帮的账目往来密录,冻死百姓的姓名、里甲与具体时间,还有那摊派盐税的官府文书抄本,上有知府用印。
林大洪是个务实的人,通篇没有煽情的措辞,只有冷冰冰的人名和账册。
司寇策一页页翻着,可以想见,上面每一个人名,都是一卷草席。
“林知县是真正为民请命的好官。景明,务必要护他妻小,明日,我自当去与之一叙。”
周景明领命出去了。
待周景明走远了,莫管家才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老爷,这是京中暗卫加急送来的密信。”
司寇策就着烛火读完,怒极反笑,“我司寇相如,世人都说是独步天机的帝师,岂知,我乃一介凡儒,如今竟连儿女都护不住!”
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白。
莫庄接过家书,读完,沉默了半晌,“大小姐如今已有谋划,老爷不必太过焦心,这一切,说不定都在大小姐的计策之中。她今日能把中枢城捅破了天,未来还不知有多出息呢!”
“我是担心她的身子,当初明儿……”
“宝剑锋从磨砺出,大小姐如今有灵气护体,这些磨砺,未尝不是一种历练。老爷,且放心吧!”
司寇策听着,无言,只是喟叹一声。
这一夜,司寇策未眠,他将林大洪呈上的案证反复研读,天未亮便换上布衣出门去了。
“林大人,你且去,此案,老夫必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林大洪含泪行了礼,往司寇策给他安排的偏远密庄去了。司寇策望着他的背影,目中亦含了泪光。
林大洪开始探查盐税案之初,便知其背后势力之大,他担心妻小被牵扯其中,送他们躲回了千里之外偏远山县里的娘家。
路上严寒奔波,夭折一幼子。
也正是他的妻小早早出了这扬州城,才有机会将淮扬百姓苦于苛税的消息递进京城,而后大雪封住了扬州城,书信难通,妻小生死未卜。
如今,林大洪一人孑然行在这扬州大雪中,背影清瘦,两袖清风,背微微佝偻着。
“韦狗!”
司寇策恨恨地骂了一句。
***
扬州盐运使司,后堂暖阁。
暖阁如春,兽金炭烧得空气都微微扭曲。韦海德一身常服,正慢条斯理地烹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精明锐利的眉眼。
“都安排妥了?”他声音不高,却让下首坐着的扬州知府刘梧德打了个寒噤。
“回国舅爷,”刘梧德躬身,“账册全都修缮完毕。只是……那个泰兴知县林大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我们的人……还没找到。”
韦海德提起紫砂壶,一道清亮的水线注入茶盏,茶香四溢,“一只小虫子,无足轻重。”
“国舅爷,如今账册、盐号还有盐务所涉人等,都已洗了个干净,但都说这帝师大人独步天机,不知……他会不会找到什么破绽。”刘梧德躬着身走到韦海德面前,压低了声音问。
韦海德站起身,走到窗边,与司寇策望着同一片风雪,“那是一手扶持当今圣上即位的帝师大人,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天衣无缝,天方夜谭,如今就看他能拿住多大的破绽,又想交换什么了。”
天亮了,但雪还下着,天空依旧是阴蒙蒙的。
巡盐使一行车马驶入扬州府城,韦海德亲自到城门口相迎,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藏蓝直身袍,笑容温煦,身后跟着扬州知府刘梧德。
“帝师大人,天寒地冻,这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今日小年,韦某略备了些酒菜,请帝师大人赏光,到府上喝些热酒,暖暖身子。”
司寇策下轿,面上含笑回了个礼,“国舅大人体恤,自是推辞不得。”
接着他把韦国舅迎上轿同乘,二人在轿中相谈。
轿中,司寇策拢了拢袖中暖炉,“扬州这两日雪情严重,听说国舅大人,这两日还冒雪去视察了盐仓?”
司寇策还未入府城便听说,韦海德前日去视察了盐仓,当众杖责了一个“账目不清”的司库,昨日,又从韦家私库中给扬州各县义仓拨了三千石粮食和数千斤炭、数千件棉衣,以太子之名赈济雪灾。
如今扬州城里,都在传颂太子和韦国舅的仁德之名。
韦国舅拧眉叹气,“盐务乃国本,底下那些混账们玩忽职守,我岂能坐视不理,只恨积弊已久,整顿起来难免……”
“国舅大人体恤民情,实乃难得,雪过留痕,整治总归有迹可循。”
韦海德转了转眼珠,收起脸上的忧容,换上了一副笑颜,笑意不达眼底,“帝师大人说的是,韦某自接任以来,不敢懈怠,已将历年盐务账册逐一核查,现皆存于盐务使司衙门之中,还望帝师大人明察,为下官指点一二。”
司寇策微笑了笑,不再言语。
国舅府,朱漆木门,处处透露着同“国舅”和“两淮都转运盐使”身份不相匹配的简朴和低调。
韦海德备了羊汤热酒招待,司寇策并不推辞,在席间敞开了吃,热汤下肚,身子倒真是暖和起来了。
出了韦府,周景明冷嗤一声,“狗官,倒是个会演的,作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给谁看?”
司寇策笑笑,“景明莫急躁,我看,今日这羊汤不错。”
周景明狐疑地看向老师。
“你看那扬州知府刘大人,像不像今天桌上的羊?”说罢,司寇策阔步回了府城驿站。
周景明站在原地愣了愣,而后快步跟上了。
韦海德是狡猾的狐狸,司寇策连盐务衙门都懒得去,只叫周景明去查探韦府拨出的赈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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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是否都真的到了百姓手里。
“韦狗狡猾,此番赈灾,倒是真出了血本。”
司寇策了然,“同他贪污的钱款比,同他外甥的皇位比,这点钱帛不算什么。也好,至少如今两淮百姓,可以过个好年了。”
入夜,司寇策递给莫庄一份密信,“找暗卫将此书送到国舅府。”
“老爷,这……这不是林大洪拼死呈上来的案证吗?”
“你尽管送去。”
夜深,韦海德冒着大雪敲响了司寇策的门。
烛光下,二人对坐。
“司寇公,这是何意?”韦海德将账本轻轻推到司寇策面前,面沉如水。
司寇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缓道:“老夫的心意,同这账本一样,已摆在国舅面前。”
韦海德并不做声,等着司寇策的下文。
司寇策叹了一声,道,“想必京中之事,国舅也有所耳闻。从前,老夫不把皇后娘娘和韦家受的委屈放在眼里,如今司寇步了韦家的后尘,才知其中苦楚,老夫惭愧。”
韦海德低头转着玉扳指,“帝师大人言重了,陛下如今,还是很看重您的。”
司寇策冷哼一声,“陷害试探,削权夺兵,也算看重?我司寇家,向来只做忠君爱国之纯臣,然而鸟尽弓藏,忠心为国,却成弃子。忠臣做不得,便只能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韦海德内心显然有些激动,面上却不显,他坐直了身子问,“帝师大人的意思是?”
司寇策伸手拿铁钳去拨弄盆中黯淡了的炭,火星重新跳动,火苗灼灼,他道,“太子是国本。”
韦海德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精光内敛,“司寇公的意思,我已了然,不知司寇公想要什么条件,但提无妨。”
司寇策转头,目光定定看着韦海德,字字千均。
“第一,他日太子登基,我女澹宁,须入主长春宫,为中宫皇后。第二,赐我帝师府丹书铁券,世袭罔替。无论将来子弟犯下何等过错,不得伤我司寇家任何一人性命。第三,加封我女为镇国公主,赐监国之权,若遇君上昏聩,可行废立之权,以正朝纲。”
韦海德听罢,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此刻也瞪圆了。
他沉吟良久,忽然笑了,“司寇公,好大的口气,你这不像是求活路,倒像是要与我韦家,共掌这天下?”
司寇策将铁钳放回小桶中,说,“这对韦氏而言,应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韦海德将玉扳指转了又转,“司寇公运筹帷幄,儿女皆是天之骄子将相之资,韦某佩服,若能得帝师相助,便是共分这天下,又何妨。”
说到一半,韦海德眼珠一转,低头叹气,“只是为今,太子式微,皇帝轻视,司寇公可有良计?”
司寇策心知,此番交易已成,再说下去,不过是些场面话,但还是编排了一些来安韦海德的心。
“可惜子言,生得太早,才华卓绝,子肖其父。陛下正值壮年,自然忌惮。要破此局,不难,若叫天下人都看到太子功绩,天下人心中的储君,便非太子莫属。陛下轻视与否,便不重要了。
子言聪慧,他早已深谙此道,老夫惭愧,未能早识帝心。如今亡羊补牢,司寇必将扶持太子,成就大业。”
韦海德点头领意,正要出门,又听得司寇策说,“两淮盐税的亏空……”
“帝师大人放心,我韦氏会以私产填补上亏空,必不叫巡盐使为难。”
韦海德刚抬脚,司寇策又言,“如今祁国上下雪情严重,西疆、北漠军饷不济,户部捉襟见肘,我司寇愿出私银捐饷,望国舅能助一臂之力,莫错过良机!”
“帝师大人出多少,我韦家如数捐赠便是,只是……不能叫我韦家白出银两。”
“国舅放心,韦家仁义,此番输饷,必由殿下来督办。”
韦海德刚走出门,司寇策追出两步。
“那扬州知府?”
“叫那周景明逮了便是。”韦海德已经走出了房门。
司寇策笑着朝他背影作揖行了个礼,韦海德总算出了这驿站。
待巡盐使一行人处理完扬州盐务各项繁杂公务,已出了正月。
启程返京,扬州府城总算放晴了。空气中,隐隐有了春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