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欢手中动作一顿，垂眸道："我并不认识你的姜先生。"


    语音刚落，又是一阵刺耳的嘲笑声传来。


    男童撇着嘴，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纪鹞并未哄他，眼中寒光一闪。


    她迅速抬手，掷出锋利的刀片，将其又狠又准地扎入，隔壁茶案之上。


    那些权贵子弟，吓得忙向后撤，齐齐看向纪鹞。


    纪鹞那双杏眼，瞳孔微微露出小三白，加上轻微遮瞳，不笑时，让人觉得她冷漠又疏离，加上英气的下颌角，让人不敢轻视。


    隔壁世家子弟相互环视了一番，似是觉得纪鹞不好惹，便止住了笑声，刻意压低声音，继续谈论了起来。


    "我怎么从未听过，这姜子渊何时当过教书先生？"


    "是在县令将他和他的朋友，推荐给曲成郡太守之后，他自己在村里办了个私塾。"


    "姜子渊一个寒门子弟，家徒四壁，竟还能办得起私塾？"


    "全凭他那夫人，靠卖鞋垫，支撑起他那私塾罢了。"


    "简直愚蠢至极，自己都吃不饱，还有心思教导他人！"


    "可不是，不过，他的私塾最后也关门大吉了，连名声都被搞臭了。"，说话之人瞥向许瑾欢身旁的男童，"听说，还是被这小孩的娘亲给搅黄的。"


    许瑾欢他们毕竟是习武之人，听力敏锐，自然将话一丝不落地，收进耳朵里。


    此时，一个民妇突然闯入店里，双手叉腰，怒道："小豆子，快滚回来，还敢乱跑，害老娘满街找你。"


    男童瑟瑟缩缩地站了起来，刚走到妇人身边，便被踹了一脚。


    店内，突然被男童响亮的哭声占满，"都怪你，是你把我的姜先生逼走的，没有他，谁教我读书识字？"


    妇人一把将其夹在胳膊肘，''啪''地一掌狠狠打在小豆子的屁股上，"别再给老娘提起他，读书你就不饿了吗？识几个字，就能当官了？"


    妇人一边骂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店小二帮纪鹞续着茶水，"这寡妇可不是好惹的，离她远点！"


    纪鹞问道:"她也是粿县的？"


    店小二笑道，"何止呢，小的与她，还有那姜子渊，同是望岭村的。"


    他低声道，"在那姜子渊风光之时，郭寡妇还勾搭过他呢。可惜，人家与自己妻子相亲相爱，不为所动。"，他冲外面翻了个白眼，"也是她在姜书生定乡品后，欺负人家欺负得最狠。"


    纪鹞和许瑾欢歇息够了，连忙骑马向粿县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抵达粿县驿站。


    许瑾欢勒住缰绳，挺直肩脊，看向远方，思索片刻。


    蓦地，他翻身下马，向高坐在骏马之上的纪鹞，行礼道："纪兄，许某有一事相求。"


    "何事？"


    "稍后，许某会去粿县兵营一趟，去见于飞将军，虽不知他是敌是友，但哪怕是龙潭虎穴，这兵营也要闯上一闯。劳烦纪兄，在此等候俞越、林玖等人，让他们来兵营与我汇合。此外……"


    纪鹞注视着许瑾欢，倏地笑道："许大人，看来需要让纪某帮助的，不止一件事啊。"


    许瑾欢耳垂微红，沉声道，"此外还请纪兄替许某，去望岭村一趟。"


    "望岭村？姜子渊？"


    "对，西州一行，姜子渊的名字屡屡被提及，想起那日他妻子的神情，许某怕有冤情。"


    纪鹞俯视着许瑾欢，"许大人，即便那姜子渊真有冤情，但我纪鹞从不会可怜任何人，更不会做些与我无用之事。"


    许瑾欢的眸中，倒映着她严肃的表情，"怪许某……唐突了。"


    许瑾欢正欲转身时，便察觉到纪鹞的右手攀在他的肩上。


    纪鹞嘴唇轻启，"许大人，你怎么不再求求纪某？没准儿我一高兴，兴许就帮你一次。"


    纪鹞语调里的戏谑，肆意地攻击着许瑾欢的耳膜。


    许瑾欢抬头看向纪鹞，睫毛轻颤，眸子里却是一片赤诚，"许某，求纪兄！"


    纪鹞俯视着许瑾欢难为情的模样，她杏眼弯弯，甜中带着邪魅之感。


    "美人相求，纪某自然应允，不过……"


    许瑾欢垂着眸，不去看纪鹞，"不过什么？"


    纪鹞缓缓道，"待事成之后，纪某可否邀许大人共饮一杯？"


    她上身贴在马背上，凑到许瑾欢的耳边，轻声说道，"只……你我二人。"


    那温热的气息从他的耳朵，扩散至全身，又痒又麻。


    许瑾欢本能地后退几步，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随后，他翻身上马，逃去兵营。


    纪鹞含着笑意的眸子，骤然冷却。


    她望着许瑾欢离去的背影，手中摸着冰凉的刀片。


    饮酒之日，便是许瑾欢丧命之时！


    纪鹞一直在驿站坐到深夜，才等到小侯爷等人。


    小侯爷的桃花眼下垂着，没了往日的光彩，他连打了几个哈欠。再难有力气，与纪鹞斗嘴。


    纪鹞告知许瑾欢的命令，小侯爷与林玖带着其他将士，一起离去。


    次日，纪鹞与杜予落一边走，一边问路。


    望岭村位于粿县西侧，多高山，所以她们越往西走，房屋越破旧，人烟越稀少。


    行至望岭村村口之时，纪鹞便看见昨日所见的郭寡妇。


    寡妇正吐着瓜子皮，"呸！这瓜子真难吃，和那个臭书生一样，驴粪蛋子表面光。"


    另一妇人回道："怎么又提起他来了？"


    "还不是我家小豆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迷，天天喊着要找他，还要上学堂。"


    她狠狠地磕了下瓜子，"这年头，没权没势，寒窗苦读有啥用？到头来，和那臭书生一样，五谷不分，还得靠女人去补贴家用？"


    她怒斥道："我家小豆子，可不能成为这般无用的男人。"


    纪鹞骑在马上，向前走着。


    直到郭寡妇尖锐刺耳的嗓音完全消失时，纪鹞她们也终于来到了姜子渊的家前。


    最显眼的是一座立着木牌的土坟，上面长着参差不齐的草。


    坟的不远处，搭着几间茅草屋，连一个院门都没有。


    杜予落下马，靠近茅草屋，"请问，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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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吗？"


    见没人回应，杜予落加大音量，又问了一句。


    一声低弱的声音传来，"在。"


    姜夫人步履缓慢地从屋里走出，看了纪鹞她们许久，仿佛才看清她们的五官。


    "可是我相公让你们来的？"


    纪鹞下马回道，"并非，不过确实是为你夫君姜子渊而来。"


    姜夫人面露戚色，嘴唇颤抖着，"莫不是……莫不是……他已经不在了？"


    杜予落连忙上前，稳住姜夫人的身体。


    "我受振威将军之托，来此处，询问清楚姜子渊之事。"，纪鹞顿了顿，"你别胡乱猜测。"


    姜夫人手抚着胸口，长吁口气，"好，好。"


    姜夫人将纪鹞她们迎进屋里，里面简陋不堪，但也算干净。


    "民妇家买不起茶叶，仅有些开水，望见谅。"


    "无碍，同我们讲讲，你夫君的事吧。"


    姜夫人手里摩挲着鞋垫，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我与夫君相敬相爱，琴瑟和鸣。他喜读书钻研，时不时教我识字、背诗。我负责洗衣做饭，缝鞋垫补贴家用。可是……"


    纪鹞接道，"可是你相公志向远大，不甘于此。"


    "是。他闻名乡里后，粿县县令将他与他朋友一同举荐给郡中正。听闻郡中正要下乡访问，我家贫困，只得用唯一的首饰，到曲成郡，换来一些肉和酒。夫君回途时，便见其朋友家张灯结彩、宾客满盈。他听人议论才知，郡中正已到他朋友家。"


    "夫君朋友家境优渥，是当地有名的豪族，所以郡中正先去他家，也在情理之中。"


    她的泪水如碎珠般，不断下滑，"我与夫君便在门口等啊等，等到夜色已深，月上中天之时，总算见到中正的马车经过我家门口。"


    "夫君弯腰恭敬地邀请其来家一坐，谁知那中正连头都没露，车夫一句''中正身疲''，便将我们打发了。我与夫君坐在屋里，看着渐渐凉去的饭菜，我们的心也凉了半截。"


    "村里人都劝慰我们，说以夫君之才，日后定可飞黄腾达。去年正值西南旱灾，百姓疾苦无人在意，夫君想建私塾，教导下一代，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村里人除了豪族外，都穷。所以，我们并未收取学堂费，只需孩子自带吃食，或收一点饭钱。"


    纪鹞想起，昨日茶肆时，小豆子说着其先生教导的话语。想来，开私塾确实是件益事。


    姜夫人擦了擦泪水，接着道："一日，夫君朋友很高兴地来我家，说中正随从告知他已被定为四品，有望举孝廉。"


    "夫君说自己尚未得知定品结果，内心很忐忑。朋友安慰他，说要托人帮夫君问问。"


    "又一月过去，一年一度的乡议举行时，夫君朋友来我家，拉着他去参加。那日，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在家等到深夜，才等到晚归的夫君，他全身被淋得湿漉漉。"


    "我问他话，他却怎么也不开口。直到临睡前，他突然从席上站起来，想要撕毁往日惜之如命的经书。"


    姜夫人禁不住哽咽道："我连忙拦着他，但他口中不断嘟囔着，''没用了，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