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想家

作品:《和太监夫郎二三事

    平宁十九年,冬,腊月初二。


    今年第一场雪来得尤其晚,正好赶在了宁妃生辰前日。


    成安帝道这是上天赐下的祥瑞,又是给宁妃送了好些赏赐,人更是特意休朝三日,就为了陪着她,给她办一场尽善尽美的生辰宴。


    无子但荣宠如此,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宁妃兄长裴昭劝她:“这事儿已经过去,人死不能复生,妹妹当看开些,抓住眼前人才是。”


    他说:“御史台对你这一年的行举十分不满,那鞭挞的折子跟雪花一般的飘进宣政殿,再这么下去,对你在宫中的地位十分不利。”


    “他们不满又如何,要杀了我吗!”


    宁妃高昂尖锐的声调在整个宫室内回荡着,屋里屋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吭气。


    纪瑄和秦虞所在的太监庑房里内殿远,也能听到些许动静。


    “瞧瞧,又来了。”秦虞仰着头说道。


    纪瑄瞧了一眼那头的方向,没说什么,他没资格说什么话的。


    “闷葫芦!”


    秦虞吐槽了一句,却是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呐,这是上回你要的纸笔,我给你寻来了。”


    “谢谢。”


    秦虞摆手,“客气啦,不过你要想报答的话,可以再要一点上回那个酱菜。”


    宁妃不高兴,命人拿去扔了,大家伙闻着香味儿,没舍得,分了下去,人不少,一个就只拿了一点点,都没吃够就没了。


    这宫里是珍馐美馔,可落到他们这些宫人身上的少之又少,偶尔碰上主子心情好赐点剩的菜食,那算改善伙食的,都高兴得紧。


    可宁妃本来盛宠娇蛮,失子过后,脾气更加古怪,她吃得不多,可东西宁愿扔掉都不给他们三等太监宫人的,以前还会专门派人盯着,谁敢偷偷藏私,那是免不了一顿罚的,便是那酱菜,不是什么贵物货,她才懒得计较,这才给几人钻了空子,尝了个鲜。


    这日子过得没味儿,看不到希望,要是这嘴里也没点滋味儿,真是没盼头了。


    纪瑄见他殷切期望如此,无奈道:“我到时候问问罢。”


    “好嘞。”


    秦虞高兴得眉开眼笑,在那小屋里蹦来蹦去的。


    纪瑄看他,仿佛恍惚见到了另一个人,她得了欢喜的事,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也会这样不加遮掩的表达情绪。


    他没什么反应,她会停下来问:“怎么,不好吃吗?”


    “还行。”


    “那就是不好吃的意思了。”人脸色就会败落下来,变得不开心。


    麦穗总是有很多的情绪,而且喜欢与否,都表现在明面上,叫人一眼看明白。


    纪瑄想到这儿,嘴角不觉浮上笑意。


    ……


    宁妃生辰,天子亲自过来陪着,又办了好大一场宴,叫阖宫为她祝贺。


    在这儿盛大的热闹之下,纪瑄终于是成了透明人,没有再被那么关注。


    秦虞见他得片刻喘息,拉着他过去了安乐堂,跟其他小太监一块吃锅子,纪瑄在家中,也曾吃过,是麦穗在他自罚的时候,偷偷弄的。


    她不太识字,但点子多,没用厨房,只用了些棉絮和水,沾了些菜油,便用小铁勺子架起一个小锅,汤煮开就能吃了。


    什么菜都往里边放,不过味道倒是出奇不错。


    他又在想这些不该想的了。


    “放开些,别拘谨,这里很好的。”秦虞将一块肉夹到他碗里,“你刚恢复,多吃些。”


    “嗯。”


    纪瑄其实不适从这样的环境,但秦虞热情,他也迫自己努力适应着。


    这一场小聚,到月上柳梢头,方才堪堪结束,小太监们在收拾着东西,陈海往自己屋内走,纪瑄上去,叫住了他。


    “大人。”


    陈海停下脚步,回过头,“何事?”


    纪瑄将自己写好的书信给他,道:“劳您如果有机会出去,碰着上次托你送东西来的人,告她一声,我在宫内很好,叫她勿要操心,也不必再送东西进来了。”


    他听茯苓说,上回的东西,是陈海带进来的,他坐到这个位置,不说身份多受人景仰,但也有几日休沐出入皇城的自由。


    人能带东西过来,他猜测,许跟麦穗还有些联系……


    “可是想好了?”


    “嗯。”


    “好。”


    二人并无太多交集,也无太多交流,若说有,便是对这个没有实际犯罪举动却妄受冤屈还要被羞辱折磨的人,有几分同情罢。


    不过这样的,在这宫内见得多了。


    谁是真的有错才被罚呢?


    只是或许还是出于那点微弱的同情,或许是那一双厚实冬手套的暖意化开了这么多年他心上的一点冰雪,陈海最后还是给了纪瑄一句话。


    “纪瑄,记住了,不管你过往是谁,有什么身份,如今的你,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内廷的人,宁妃娘娘,是你的主子,在这宫里头,只有记住身份,你才能过得好,傲骨……”


    他摇头:“不值钱。”


    纪瑄僵愣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神,话随着这冬日的风已经飘远,可还犹在他耳畔盘桓。


    约莫盏茶的功夫,人方堪堪回过几分神,躬身拜礼,“谢大人赠言。”


    陈海只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走了。


    ……


    麦穗这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走出了屋,坐到廊下。


    雪花还在萧萧肃肃的落着,无人踏足的院子一片雪白,仿若无须雕刻的天然白玉石,枝头也是白雪皑皑,沉压不住,不时就碎落下来。


    麦穗想起第一年在纪家过的冬节。


    早早的夫人就安排好了冬衣,炭火,各种吃食。


    这样的时节,是再忙碌的庄稼人也得了片刻的松闲,纪家亦是……


    什么都过得尤其慢,纪瑄也不再鼓捣着他那些房子模型和书卷,跟着夫人一块,坐于堂内,吃着茶果闲聊,聊的什么,麦穗已经不大记得了,左右都不过是些琐碎事,时间就这么在所有的琐碎中走过去。


    那时候,院子也是这样的一片雪白,不染纤尘,院子中的那棵樱花树被雪压着,风一吹,就这么掉落下来,给那没有一丝缝隙的白色天地,增了一点碎色。


    第一年她不敢太任性妄为,老老实实的坐着听他们说,跟夫人姨娘学打络子,第二年她胆子大了一些。


    姨娘打趣:“穗穗刚来的时候,还是个瘦瘦干巴的小姑娘呢,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就又一年了,不仅长高了,还漂亮了嘞。”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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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不喜欢听旁人夸自己漂亮的,麦穗也不例外。


    她坦然的接受着姨娘的夸奖,回了一句:“是夫人跟姨娘养得好。”


    姨娘听着眉开眼笑,拨弄了一下她的下巴,“小嘴巴真甜,怪不得瑄儿喜欢跟你玩。”


    她对夫人说:“姐姐,看来这个侍读是找对了。”


    夫人微微颔首,面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瑄儿这一年,活泼了许多。”


    她们说纪瑄是个闷葫芦,随了他爹的性子,自父亲离家上京做官后,他便以父亲为榜样,更加刻苦的钻研他留下的东西,鼓捣这些木头玩意儿,这一弄就多年,身边连个亲近的玩伴儿都没有。


    有些看在大人的面子上过来跟他玩,不多时就嫌他太无趣,走了。


    学堂里,他总是考第一名,可是旁的小朋友也不喜欢他。


    谁会喜欢一个被夫子每天夸赞,回家自己就要挨骂的别人家的孩子呢?


    不仅不喜欢,还会做些小动作,故意坏他的模型房子,撕他的作业。


    他也不恼。


    麦穗最是不喜欢他这一点了,好像没一点脾气,对她是这样,对那些人也是这样。


    “有什么关系,弄坏了再做一遍就好了。”


    “有什么关系,作业没了再写一次就好了。”


    他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情绪波动,她看不得,过去就算了,如今她是他的侍读,当要挺身而出的,于是她狠狠地把坏他模型的小子给揍了一顿,那天,她见人笑了。


    她很是生气,忘乎规矩,对他趾高气昂道:“好你个纪瑄,是不是男人啊,别人欺负你,你自己躲着不出头,我帮你出了你还笑!”


    麦穗没规矩,纪瑄也不恼,笑呵呵的应下了她的话,她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最后自个气又散了。


    回家夫人就给她看伤,煮了好几个鸡蛋给她补身子。


    夫人跟他脾气一样好,也没怪她鲁莽,还说她很厉害勇敢呢。


    那时她们也说,她这个侍读是选对了。


    然后打趣她:“瑄儿这般老实,要是将来穗穗大了嫁出去了,没人保护怎么办?”


    “要不穗穗就留在家中罢,给瑄儿当个媳妇儿,姐姐说可好?”


    夫人笑着答她:“那自然好了,不过要看穗穗和瑄儿愿不愿意咯,愿意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姨娘便转头问纪瑄:“瑄儿,你怎么样,喜欢穗穗吗?”


    纪瑄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窘迫的样子叫在场人都笑了出来,姨娘越瞧越有趣,又逗弄起麦穗。


    “穗穗,夫人都说了,要你愿意就嫁给瑄儿,给我们做个儿媳妇,怎么样,你愿意吗?”


    麦穗那时候并不把这个话当真,开玩笑的接:“好呀。”


    然后纪瑄就跑了。


    当时她想,哈哈哈哈,到底还是小孩子,没见过大场面,她比他多活那千年,可不是白活的,每年家中亲戚逢年过节这种话题都会在麦穗身上上演一遍,她早就习惯了,能坦然自在的回答,还可以顺带手要个“媳妇儿礼”的红包。


    年年压岁钱鼓鼓的。


    呜呜呜呜。


    她想夫人姨娘了。


    想纪瑄。


    也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