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今声音轻快：“好巧！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她跟服务员说了声可以拼桌，又嘱咐对方多拿一套餐具来。


    贺天叙落座，摘下口罩，笑着回应姚今：“是啊，好巧，我也没想到。”


    他又问道：“今天剧组里一切都顺利吧？”


    “都挺顺利的。我就是馋了，出来大吃一顿。小蔡和曼曼累了就回酒店休息了。”


    姚今知道，贺天叙其实想问的是，这么晚了，她怎么一个人出来吃饭。


    说话间，锅底已经被服务员端上桌。


    贺天叙听了姚今的话，放下心来。他起身张罗着帮姚今调蘸料。


    调好蘸料，回到座位，见菜品还没上，两人开始闲聊。


    姚今的目光落在贺天叙手旁的口罩上。


    “你怎么总戴着口罩？之前试镜的时候、这段时间在剧组，我看你都戴着它。”


    “是不是稻与粱老师声名在外，粉丝太多啦？”姚今随意调侃几句，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贺天叙涨红了脸，慌乱地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不太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和别人社交也经常觉得很有压力。”


    “我比较喜欢独处。如果实在是没办法，戴个口罩会让我心理上自在一点。”


    口罩像是个保护屏，把他和其他人隔绝开些许距离。细微的神情变化都藏在口罩后，这带给贺天叙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贺天叙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歉疚，仿佛因为这个缺点被人责难过很多次，以至于现在解释起来，都觉得难堪。


    事实上，的确如此。


    贺天叙的父亲贺平武是一名成功的商人。而商人的成功绝对少不了交际的助力。


    贺父曾经无数次想要带着贺天叙去参与饭局，却往往被对方拒绝。贺父说教无数次，偏偏儿子态度坚决。他也只好恨铁不成钢地放弃。但每每提及此事，贺父总是嘴上不饶人，念叨得贺天叙心烦意乱。


    姚今本来只想开个玩笑，不料戳到了贺天叙隐秘的伤口。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安慰什么。


    有些事与其反复地拿出来说，自以为是开导，还不如适当地选择沉默，让当事人慢慢自洽。


    至少，现在贺天叙没有完全抗拒交际。他在自己的舒适区和不得已的社交里，正在慢慢寻找平衡点。


    贺天叙见状，立刻补充道：“我只是不习惯和太多不认识的人待在一块假笑应酬。”


    “如果是认识的熟人……”


    贺天叙的眼眸亮亮，里面盛满姚今的身影：“我很正常。”


    姚今忍不住笑出声，赞同地回应对方。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不是说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得过几天再回剧组吗？”


    贺天叙一怔，不好意思直言实情。


    他为了早点回剧组跟姚今待在一起，这几天熬夜，硬生生把积压的工作处理了。


    贺天叙垂下眼眸，喝茶掩饰：“我……效率比较高，提前处理完了。”


    话音刚落，服务员再度现身，把菜全部上齐。


    贺天叙和姚今立刻结束话题，不约而同地开始往火锅里下菜。


    由于着急开吃，姚今错过了自己手腕上闪烁的黑心。


    牛肉很快烫熟，被贺天叙一筷子全夹到姚今碗里。


    贺天叙打量桌上一圈，起身去冰柜拿了两瓶椰汁回来。把其中一瓶打开、插上吸管，放在姚今手边，贺天叙这才开始吃。


    姚今和贺天叙都饿了，用餐时，不怎么多话，只偶尔交谈两句。


    全程贺天叙一手包办了下菜夹菜的活，期间还不忘时不时给姚今手边放点纸巾、补充椰汁。


    等吃得差不多了，姚今边喝饮料边同贺天叙聊起来。


    谈及被送走的小小，贺天叙回忆起来：“以前，我妈从来不上心流浪猫。她从学校把小小带回来的那天，我和我爸都很惊奇。我爸一向对小动物无感，自然也没把小小当回事。他只觉得我妈可能是一时兴起，这才养猫。”


    “过了没几天我爸就受不了了，因为小小太黏人了，还只黏着我妈一个人。”贺天叙的唇角微微上扬，“本来我妈这个当老师的，大部分心思不是花在学生身上，就是花在备课上。现在多了个小小，我爸还要跟它博关注。”


    闻言，姚今也微笑起来。


    高一那年，她刚入读德元中学。不熟悉的环境、陌生的同学老师、骤然加重的学业压力，一切都让她觉得疲于应对。课间闲暇之余，她选择去凉亭附近跟小猫倾诉。


    凉亭那的母猫生了窝猫崽，其中一只就是小小。


    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响过两遍，她却浑然不觉。直到准备下班回家的程悦梅路过凉亭，同她交谈，姚今这才惊觉时间已晚。


    一个老师通常要带好几个班。姚今知道，程悦梅不止带他们班，还带高二的一个重点班。


    开学快半个学期了，同班同学尚记不清姚今的名字。姚今觉得任课老师也未必能记得。


    她一向不怎么受人关注。


    可眼前这个程悦梅老师却一眼发现了姚今，还精准地叫出她的名字，哪怕天色昏黑如墨，哪怕姚今半蹲着只露出侧脸，哪怕姚今在她的课上从未发言过。


    程悦梅陪姚今一起从杳无灯光的凉亭回到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带她乘教师专用电梯直抵五楼。先后面对教导主任和班长的询问时，程悦梅都只言，姚今同学在她那请教题目，这才晚归。


    直到现在，姚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记得程悦梅领着她往前走的背影，更记得对方唤她名字的语调和略微朦胧的神情。


    就像是在喊她自己的孩子。


    从那一刻起，此后无数次和程悦梅相处时，姚今望着对方亲和的眉眼，总会忍不住暗暗猜想——


    如果妈妈还没有去世……


    大概也会是一样的温柔吧？


    现在回想起来，甜蜜而微微酸涩的情绪翻涌上心间，让姚今觉得既幸福又遗憾。


    姚今沉默着听贺天叙讲述小小刚到家时的趣事，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那你刚见到小小的时候，也没少担心吧？毕竟你之前养了只仓鼠。”


    贺天叙微微一怔。


    旋即，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灿烂：“是啊，我都不敢把仓鼠放到客厅了。每天都恨不得检查八百回，看它是不是还好好地活在笼子里。”


    两人都笑起来。


    见时间不早了，姚今主动问道：“你下飞机来这，没开车吧？要不搭我的车回酒店？”


    贺天叙在附近有一套房子。本来他早已经安排人打扫过，打算下飞机随便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后，去那凑活一晚，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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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再回剧组。


    酒店的那间房没退，还给贺天叙留着。


    听了姚今的话，贺天叙一想到等会车上还能跟对方独处，自然无有不应。


    贺天叙把行李箱放入后备箱，主动问姚今：“我来开车？”


    姚今把车钥匙递给对方，坐在副驾驶。


    *


    自从那天一起吃火锅后，贺天叙仿佛打开了新思路。他天天搜罗附近的美食，时不时以改善伙食、探索尝试新口味为由头，单独邀请姚今外出吃饭。


    如果哪天剧组拍摄顺利，小蔡陪着陆灵曼，且陆灵曼没有别的事需要姚今亲自去忙。那姚今十有八九会同意贺天叙的邀约。


    贺天叙顺遂了几天，心情一度很好。


    偏偏今天，姚今拒绝了贺天叙的邀请。


    贺天叙盯着手机屏幕上姚今发来的消息，暗自出神。


    上午在拍摄现场，贺天叙见到姚今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状态不太对。


    今天的姚今比往常沉默不少，神色冷淡，甚至没什么表情。


    连一向爱笑爱闹的陆灵曼凑到姚今身边，也都安静下来。小蔡更是比平时机灵，很多事不用姚今提点，就已经办得妥妥贴贴。


    下午的戏份拍完，贺天叙一眨眼就看不到姚今的身影了。


    婉拒张导的晚餐邀请，贺天叙鼓起勇气找到小蔡询问姚今的去向。


    小蔡不敢怠慢贺天叙，但面对询问，却也只憋出句：“姚今姐今天有点事，可能不太希望别人打扰。您是有什么急事需要找她商量吗？我可以等姚今姐回来了，代为转告。”


    贺天叙微蹙眉尖，轻声谢过后，拒绝。


    有点事？


    具体是什么事？


    贺天叙的脑海里浮现姚今的身影、神情，越想越觉得气闷。


    他习惯了和姚今待在一起，习惯了看见对方的笑颜。以至于现在发觉姚今心情低落，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贺天叙感到格外憋屈。


    还是他了解姚今太少。


    贺天叙希望自己能成为让姚今甘愿倾诉的对象。他想承接姚今的一切情绪，无论是悲伤、愤怒还是其他。


    贺天叙希望姚今能永远展颜含笑，而不是一个人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默默纾解内心的情绪。


    手机突然振动几下。


    贺天叙解锁点开查看。


    【餐厅老板】：菜品上新了，你要不要今天来尝尝看


    这家餐厅的菜味道不错，贺天叙之前吃过一次。之前在餐厅里听服务员闲聊，得知最近在研发新菜式时，贺天叙特地加了老板的联系方式，以便获得第一手消息。


    他本来打算先尝试过新菜式，自己心里有数后，再邀请过姚今一起去品尝。


    既然今天菜品上新，贺天叙重新打起精神来，同意了餐厅老板的邀请。


    进入餐厅，沿走廊去往包厢。途中，一间包厢的门突然打开。


    听见动响，贺天叙下意识地侧头瞥去。


    这一眼，看到了他最想遇到的人。


    见走廊上有人挡路，姚今心生不爽。她仰面看去，正对上贺天叙的目光，不由得当场怔愣。


    姚今心情不好，不想坏心情影响其他人，所以拒绝贺天叙的邀请，却不料在这个餐厅还是和他相遇。


    贺天叙眼中的错愕、惊喜、不安，被姚今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