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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前夫他弟》 第181章
林雅的事就被这么搁置下来了。
外头的人纷纷闹闹说了好几日,德妃和萧无珏那处也没再传来什么话,庾老夫人便按着原先的打算继续照料着人。不过经此一事,林雅倒是没再折腾,整日都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说话。
瞧着倒是比以前还要安静。
王珺没去理会林雅屋子里的事,如今的林雅对她而言,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再害她什么了,只要她安份点,别去折腾祖母。
她要做什么,且随她去。
可王珺不去管,莱茵阁的人却不敢不说。
如今林雅身份特殊,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可讨不到什么好,因此每日用得三餐,平时说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事无巨细,每日都有人同她禀报。
……
今儿个天朗气清。
平秋阁两边的轩窗稍稍开了几扇,透进来外间的风,许是因为有太阳的缘故,这风打在人身上倒也不觉得冷。
连枝捧着一方雪白的娟帕站在书桌旁,眼看着王珺提笔在那正丹纸上写着春贴,便笑着同她说了一句:“郡主的字,如今是越发好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也没抬头,仍旧扶着袖子在纸上写着对联,等写完最后一个“顺”字,她才把手中的毛笔搁置在那绘着烟雨的山字形的笔架上。
而后便接过连枝递来的帕子擦着手,目光却仍在那对春联处徘徊。
她也觉得如今的字较起以前好了许多。
她从小就不喜欢女儿惯常写的簪花小楷,总觉得太过秀气,年少也没同家里的姐妹一样请女师父教写字,只是跟着父亲一道习字。
父亲的字有些魏晋风骨。
她那手字师从他便也比旁人要多些男儿家的疏阔气。
小时候,父亲还常常与她说“娇娇这手字,不管是形还是意,都是最像为父的。”只是前世她嫁人后,这字便再没精进过,甚至在后来还多了些缠绵凄苦。
如今想来。
字如其人,这四个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前世她嫁给萧无珏后,只过了一段舒坦日子,后来不是整日料理内宅里的女人事务,便是缅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这字又怎么可能再精进?
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件件桩桩都在变好,祖母身体无碍,弟弟存于世间,父亲虽然还耽于前事,倒也未再像以前那样终日封闭缅怀,而母亲呢?
她想起前些日子去武安侯府,碰到母亲和荣安侯站在一道的样子。
看来母亲也想通了。
抿唇笑了笑,王珺把手里的娟帕置于桌上,而后是朝轩窗外头的风光投去一眼,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世间万物皆清新。
这一世。
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胸较起往常也开阔了许多,这手字自然也精进了不少。重新睁开眼,朝那副对联看了一眼,同人笑道:“寻个人把它贴起来吧。”
连枝耳听着这话,自是忙笑着应了“是”。
春贴上的字早已被风吹干了,连枝朝外头喊了两个小丫鬟进来,小心翼翼把春贴放在她们的手上,而后便领着她们往外头去。
王珺眼见她们离开,便也合了窗,回到了软塌,打算把要送给萧无珩的荷包取出来,继续就着还未完成的针线往下绣。
距离除夕也没两天了。
这些日子萧无珩忙得很,倒也没来寻她,只是时常遣人给她送些糕点、或是别致的有趣物件过来。如今他送起东西来无需再假借他人的手,行起事来自然也方便了许多。
不过她笃定,除夕那日,萧无珩肯定会来寻她的。
想到这。
王珺看着手中的荷包,脸上的笑便又溢开了许多,重新握过针线就着先前的痕迹往下绣,其实荷包完成得也差不多了,只是边缘处还要补上几针。
可她这处还没落下几针,布帘便又被人打了起来。
余光瞧见是连枝,她也没抬头,只是继续绣着荷包,随口问道:“贴好了?”
“郡主……”
连枝进来得急,这会也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朝她行了个礼,便出声说道:“老夫人那里传来话,说是追杀九少爷的真凶找到了。”
手中的针线落在被褥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王珺握着手里的荷包猛地抬头朝人看去,忙问道:“是谁?”她说这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握着荷包的手正在不由自主得收紧。
“说是前户部尚书李临,来人传话传得急,奴也没敢怎么打听。”连枝这话说完便又补了一句:“这会二爷他们都往正院过去了,您可要过去?”
耳听着这话,王珺想也不想便回道:“去。”
对于这位前户部尚书,她并不算熟悉,只知道十年前,这个人因为贪污公款耽误了赈灾,导致长淮一带百姓的死亡人数数不胜数。
陛下震怒。
当时便把这位户部尚书革职查办,后来又把李临一家全部流放,再后来也就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王珺不清楚这人为什么要追杀小祯。
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查出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必然是有一个根源在,她肯定得过去听一听。想到这,她也不敢耽搁,把手中的荷包重新放进绣篓里,而后起身由连枝替她披戴后斗篷就往外头走去。
……
等走到正院的时候,家里的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父亲和二叔等人坐在右边的位置,大伯母等人便坐在左边的位置,王珺朝众人行完礼后便坐在了王瑛边上。屋子里的人应该也是刚到齐的样子,这会还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能够瞧见祖母和父亲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丫鬟替她上了茶,而后便又安静得侯在后头。
王珺这会却没有什么心思喝茶,只是朝庾老夫人问道:“祖母,我听说追杀小祯的凶手是前户部尚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厢起了头。
王恂那处也就说了话:“是啊,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的脸色便越发沉了些许。
握着佛珠的手轻轻一转,似是在抚平自己的情绪,到最后却还是按捺不住,停下捻珠的动作,把佛珠拢于掌心,同王慎沉声道:“老二,你说吧。”
王慎点了点头。
他这会的脸色较起平日显得格外阴沉,握过身边的茶盏抿了口茶水,而后也没把茶盏放回去,只是握于手中,开口道:“十年前,李临因为贪墨公款的缘故被陛下革职。”
这事众人都知道,这会也没说什么。
王慎也没有停下,只是继续往下说:“当时李临新科状元出身,任户部尚书的时候才二十多岁,陛下格外器重他,他也是个有能力的。”
“出现贪墨公款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源头是出在他的身上。”
“那时我还在大理寺,陛下把这桩事交给我查办,我查了很久,才查出……是李临贪污了这笔公款。”
或许是说到这些前尘旧事。
王慎合了合眼,待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和李临年纪差不多,平时也常有往来,知道是他做得这桩事,我私下曾找过他一回。”
“他让我瞒下此事,我没有应允。”
“后来李临被革职查办,家中老小也被陛下流放,他的妻子和一双父母都在流放途中死了,两个儿子前些年也没了,当年他走得时候就说过,日后一定会让我后悔。”
“没想到……”
王慎说到这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他的确没想到。
这回竟然是李临派人追杀小祯。
要不是小祯被人救下,那他……是真得要后悔一辈子。
庾老夫人坐得高,看到王慎脸上的神色便沉声道:“老二,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咱们的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要是当年你真的因为和李临的私交,瞒而不报,那么如今这长安城中也就再没有我们王家的一席之地了。”
旁人听得这句,自然也纷纷说道起来。
等到众人声音渐消,庾老夫人才又说道:“李临有这样的恶果皆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要不是因为他贪心,昧了这笔救命钱,当年长淮一带又怎么可能会死这么多人?”
庾老夫人嗓音低沉,神色也仍是阴沉一片:“原本以为这些年他乖乖在外头服役,减轻自己的罪孽,没想到他竟然还贼心不死,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王家的头上!”
“这回,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王慎如今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耳听着这话,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同人说道:“您放心,如今李临看守在刑部大牢,儿子也把此事同刑部尚书说了,等过了这个年,李临就会被斩首示众。”
耳听着这话。
庾老夫人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
王珺和王祯一道走出正院。
途中王珺便同人说道:“过会把这个消息遣人去同母亲说一声,这些日子,母亲因为心里记挂着这桩事,夜里还是没怎么睡好。”
“还是我去一趟吧。”
王祯接过话,笑着与她说道:“我也有些日子没瞧见母亲了。”
耳听着这话。
王珺也没说什么,自打小祯这趟回来,性子也沉稳了许多,何况如今事情解决了,她也就可以搁下这份担心了。想到这,她便同人说了一句:“既如此,我便同你一道去吧。”
这话说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循声看去,便见不远处有个身披灰鼠毛斗篷的年轻人正往这处走来。
那是她的三哥。
当日出事的时候,她心里曾经怀疑过三哥。
想到这,袖下的手被她轻轻收了起来,察觉到那处的伤痕时,忍不住轻呼一声,王祯听到声响,自然是停下步子,焦声道:“阿姐,怎么了?”
王祀这个时候也走到了他们这边。
听到这里的动静便也朝王珺看去一眼,拧眉问道:“七妹怎么了?”
听着两人的询问。
王珺摇了摇头,如常说道:“没什么,先前绣花的时候戳到针了。”
王祀听着这话,似是无奈,又似是松了口气,而后是同她笑了笑,温声道:“你这些日子又是管家,又要担心小祯,瞧瞧你眼下的青黑,我瞧着都心疼。”
这话说完,便又添了一句:“总算如今贼人已被抓出,你也可以放心了。”
王祯闻言,便也跟着拧眉劝道:“三哥说得是,阿姐快回去好生歇息吧,母亲那儿,我自己去便是。”
王珺见此也就没说什么。
同两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由连枝扶着往平秋阁走去,只是走得时候,余光瞥到身后的王祀,袖下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得收紧了些。
这手指上的伤,是先前连枝与她说抓到真凶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时候,她心里真得担心,那个真凶会是三哥。
她和三哥从小一道长大,纵然因为别的缘故,不可能再同以前那样,可她心里总归不希望此事会和三哥有关。
如果真是三哥。
祖母必定是头一个伤心的。
幸好。
不是。
第182章
除夕夜。
如今还没到吃年夜饭的时间,可王家上下却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丫鬟、婆子里外穿梭着,手里或是端着瓜果糕点、或是端着新茶……几个小辈在屋子里陪着庾老夫人说话,林清便领着几个丫鬟布置着晚膳和座位。
除夕年夜饭讲究一个团聚。
不管平日是怎么相处的,可每到这个日子,大家都是其乐融融得坐在一道说着话。
王珺就坐在庾老夫人身边,她的手里握着一个金灿灿的福橘,这会正半低着头剥着皮,耳听着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整个人倒也比平日显得要松散几分。
余光往底下看去。
父亲和三叔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下着棋。
小祯和二哥、三哥也坐在一道,隔着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三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至于王珍、王珠还有王瑛,三个人离她坐得也不算远,这会手里或是拿着糕点、或是拿着糖果,正陪祖母说着话。
这不大不小的一处屋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气氛和煦得好似一向都是如此。
王珺的脸上也挂着笑。
她就这样看着这一众人,目光泛着温和的笑意。
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过年。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能够瞧见廊下新换上的大红灯笼,里头的烛火又长又亮,覆着白纱的轩窗上贴着倒福字,长柱上还贴着春联。
各式各样,写什么的都有,饱含的意思却差不多,那就是祈愿家人事事顺意、平平安安。
万事顺意、平安康健。
这是最朴实,也是最真挚的祝福。
手里的橘子已经剥了大半,王珺看着底下的欢闹,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停了,倘若一直能够如此,那该多好。
剥去以前所有的不好,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得说着笑着。
“娇娇,娇娇,你快帮我看看……”不远处传来王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她回过神来。
王珺敛了心中的思绪,循声看去,便见王瑛的手里正握着一个九连环。
应该是解了很久,没解开。
这会王瑛的小脸通红,鼻尖也有些冒汗,见她看过去,一面是把手中的九连环递给她,一面是瘪了嘴同她说:“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怎么解?我同二哥打了赌,若是能解开,他便把他新得的长枪送给我。”
王祈新得了把长枪,王珺是知道的,听说那把长枪有段历史,王瑛惯来喜欢这些,必然是眼馋了很久。
想到这。
她也没说话,笑着把手里的橘子放到果盘上,而后是接过她手里的九连环看了起来。
王祈眼见她们这般,便笑着搁盏对王瑛说道:“你这丫头耍得一手无赖,我同你打赌,你却要小七帮你?”
这话说完,又对王珺说道:“小七,你可不准帮她。”
王瑛这会已经把手中的九连环给了王珺,这会便抱着手扬眉朝王祈说道:“二哥这话便错了,我这怎么能叫做耍无赖?先前我们打赌的时候,你也没说不能寻求他人帮助。”
“既然没有这个规矩,我如今请人帮忙,便算不得耍无赖。”
说到这,口中的话一顿,跟着便又是一句:“难不成二哥是怕输给我和娇娇,觉得丢脸不成?还是你又不舍你那把长枪了?”
“二哥身为朝中要臣,若是出尔反尔,可是要被人耻笑的。”
王祈见她这般,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摇头道:“你这丫头——”
王瑛却不等他说完,便面向庾老夫人,撒娇道:“祖母,你看二哥。”
这原本就是兄妹间的玩闹,庾老夫人见此便笑着帮腔道:“这事我给六丫头做主了,要是娇娇解得出来,便让你二哥把那把长枪给你。”
这话说完又看向王珺,跟着一句:“娇娇你且尽管解去。”
“你若解开,我也有东西赏。”
王珺握着九连环有一会了,心里也有个章程了,这会听着祖母的话便笑着应道:“是。”
王珠年纪小,听着有东西,这会也笑着依了过来,一半身子倚在庾老夫人的身上,一面是抓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晃:“祖母可不能偏心,六姐、七姐都有东西,我也要。”
庾老夫人被人摇得头晕眼花,这会便扶着王珠的胳膊,笑道:“好好好,都有都有。”等人终于消停下来,才扶着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弄得我头都晕了。”
屋子里照旧说着话。
王瑛便陪在王珺身边,见她解九连环。
王珺也没顾旁的,这会便低着头认认真真解起九连环来。她自幼便喜好这些东西,虽然玩九连环的次数不多,却也不是不会,先前她心里又已经算了几回,这会下手的速度便快。
没一会功夫便解开了。
等解开后。
王瑛便再也坐不住,喜笑颜开得站起身,而后是从王珺手里接过那九连环高举起来,朝王祈扬眉道:“祖母都说了,二哥可不能出尔反尔。”
事关祖母的赏赐,王珠也帮着说起话来:“二哥是大丈夫,不能出尔反尔。”
王祈本就不在乎一把长枪,这会见几个丫头如此高兴,便也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回头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清打了帘子进来。
眼见屋子里这幅喜气盈盈的模样,便也笑着弯了眉,她朝庾老夫人先行了一礼,而后是同她温声说道:“晚膳准备得差不多了,母亲移步用膳吧。”
这会也到了要用膳的时辰。
因此庾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盏,点了点头。等到王珺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她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了一句:“莱茵阁那处,可传了消息?”
“儿媳传过话了,不过那里的丫鬟说她身子不大舒服,未免扫您的兴便不来了……”
或许是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较起先前淡了几分,林清的嗓音也跟着轻了些:“儿媳让人把晚膳送过去了,又叮嘱过人,若是不舒服便去喊大夫。”
“云姨娘那处,儿媳也同样安排了。”
耳听着这话,庾老夫人也未说什么,只是又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说完,她便抬了手,由王珺扶着她往外走去了。
其余众人自然也跟着一道往外走去。
……
等用完年夜饭。
老少爷们便去外厅继续喝酒。
王珠等人因为想去看烟花,便也各自带了丫鬟往外头走去。
王珺倒是有些不想去。
她对烟花这样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何况外头冷得很,她也懒得动,这会便陪着庾老夫人坐在屋子里说着话。
容归等人这会也都出去了,只留了个李嬷嬷贴身照顾着。
这会庾老夫人便握着王珺的手,同她说道:“正好我也有桩事要同你商量,等过完年,你们几个人的婚事也要安排起来了。”
这其中也有王珺的婚事。
因此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看着庾老夫人,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按着公中的规定,家里的嫡出小姐出嫁,嫁妆银子是五千两,若是庶出的便是三千两。”庾老夫人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才又继续往下说:“林雅虽然是庶出,可她那个娘也没留下什么东西。”
“她虽然做出那样的事,可到底也有咱们王家的血脉,日后去王府也不能没有银钱傍身。”庾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淡:“我便做主给她提了五千两,又匀了五间城里的铺子给她傍身用。”
“你爹那里,我也问过了,他也给人准备了三千两。”
王珺对于这个安排并没有什么异议,银钱上的事都是小事,何况祖母和父亲纵然再不喜林雅,也不可能丢了王家的脸面。
家里的小姐嫁到王府,要是真得没有银钱傍身,传得出去也是惹人笑话。
所以她也只是温声笑道:“这些事,您和父亲安排便是,孙女没有异议。”
庾老夫人见人应允,脸上便也跟着露了个笑。
她倒不是担心娇娇计较这些银钱,实在是林雅这一年来做得事实在太混账,若不是因为这一层血脉和如今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连她都不想再去管她的事。
握了握王珺的手,却是又过了一会,才又同她说道:“她的事,你也不必管,我都嘱咐给你大伯母了,等开了春,我便让你大伯母操持。”
王珺听得这话便又点了点头,就算祖母不说,她也不想去管林雅的事。
“你二哥的婚事,你大伯母也会去安排。”说起王祈的婚事时,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又多了些:“杜若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聪明又能干,等她进了王家,我打算把中馈交给她。”
这也是王珺最初想的。
因此这会她便也笑着说道:“杜家姐姐不拘是为人还是性子都是极好的,等她嫁到咱们家,您也可以放心许多。”
杜若比她年长,自幼跟着杜家伯母学习中馈、管理商铺,若说管家,她差杜若多了去了。所以,她很高兴,这一世杜若能够早些嫁给二哥。
若不然。
她还真有些担心,她嫁给萧无珩后,王家该怎么办。
庾老夫人听着王珺说话,脸上的笑也没下去过。等人说完,才又握着她的手,说道:“别人的都说完了,也该来说说你的了。”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那张明艳的小脸骤然便红了起来,没了先前说起旁人时的洒脱,却是变得有些扭捏起来,低下头,抿着唇,红着一张小脸,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还早呢。”
“不早了,这日子眨眼便过。”
说话的是李嬷嬷,她也是自幼看着王珺长大的,这会便笑着与她说着话。
庾老夫人脸上也挂着笑,眼看着身边人红着脸,她便笑着与人说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好羞的?”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当初我便应允过你。”
“你的婚事,祖母一定要给你大操大办。”
当日没能给王珺办一个体面的笄礼,一直是庾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王珺的婚事。
她一定要办得体体面面,红红火火。
庾老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朝李嬷嬷那处看去一眼:“你的嫁妆,祖母也给你安排好了。”
李嬷嬷明白她的意思,福身一礼后便往里头去了,等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捧着两个盒子。
庾老夫人接过第一个盒子,打开后从里头取出一沓纸张,同人说道:“除了公中的那些,我和你父亲私下又给你放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二十间铺子,都是城东好地段的,每年进账不少。”
“东郊的庄子,我也给了你……”
“你怕热,夏日里的时候常喜欢跟着我去那里避暑。”
“原本你二婶那个庄子,我当初买来也是想给你的,可你五姐如今出了这事,我也不好太偏颇。”
说完。
又怕王珺想起冯婉,便把第一个盒子一合放到一边,第二个盒子,庾老夫人倒是没有打开,只是往王珺那处一推,与人说道:“当日你母亲走得时候,嫁妆也没带走,说是给你们姐弟两。”
“前几日,小祯来找过我。”
“他说,你以后嫁进王府,每日面对的人和事还多着,你们母亲留给你们的这些东西全部给你,他不要。”
想起前几日王祯同她说得那些话。
庾老夫人心里也觉得宽慰,以前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孙子年幼不懂事,可如今看着,这个不懂事的小孙子也长大了。
王珺看着手里捧着的盒子,却是一愣。
她没想到这是母亲全部的嫁妆,也没想到小祯竟然找过祖母……怔怔得看着手里的盒子,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同人说道:“祖母,这怎么可以?以后小祯还要娶妻要入仕,他要做得事还多着,我怎么能全部带走?”
“何况您和父亲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庾老夫人却不准人推却,手按在王珺的手背上:“你母亲的嫁妆,我和你父亲是无权干涉的,可我想,就算你母亲在这,她也是会应允的。”
“小祯还年幼,你也不必担心他。”
“何况经此一事,他是真得长大了不少,上回他来找我的时候,还同我说了,他以后要什么会靠自己去挣,让我们不必担心。”
王珺耳听着这话,一时却没有开口。
她只是垂眸愣愣得看着手中的东西,好一会才看到有泪珠从脸颊滑落,掉在手中的漆金黑木盒子上。
“娇娇。”
庾老夫人慈爱得喊了她一声,眼见她脸上布满了泪珠,便又握着帕子替她擦拭了一回,而后才又同她柔声说道:“以后家里的事,你不必再担心了。”
“好好过你的日子。”
“无忌是个好的,你跟着他,我放心。”
庾老夫人没有同王珺说过,也没有问过她,可她能够察觉出,这一年来,或许应该说自打娇娇从金陵回来后,身上就好似架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这个枷锁像是在束缚着她,又好像是在逼迫着她,逼迫着她用这个纤弱的肩膀撑起整个王家。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让娇娇产生这样的想法和举动?可她知道,若是直接问娇娇,以娇娇的性子必然是不肯说的。
她不想去过多探究娇娇的心思。
她只想同她说,从今以后,你可以放下你身上的包袱,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了。
她的娇娇还年轻,不应该被这样的枷锁拷住。
脸上的泪就跟擦不尽似得,到最后都快湿了一方帕子,王珺才终于抬了脸,那双桃花目这会水润润得,一瞬不瞬地看着庾老夫人。
两片红唇轻轻张着,有满腹的话要说,最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伏到人的怀里,抱着人,呢喃了一遍又一遍:“祖母……”
第183章
王珺从庾老夫人屋子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些冷清了,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在清扫着院子里放完烟花留下来的残骸。
原本按着习惯。
除夕夜,家里人是要在一道守岁的,可如今庾老夫人的年纪也大了,自然是不可能捱到那个时辰,所以每年吃完年夜饭,由着大家放会烟花尽尽兴,便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屋子守岁去。
几个丫鬟、婆子见她出来,自是纷纷低头,朝她福身一礼。
王珺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她们,只是依旧沉默着往外头走去。
身后连枝捧着两个黑木盒子,心里有些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郡主自打和老夫人说完话出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郡主这幅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便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得跟着人的步子往前走去。
小道两侧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仍旧没灭,只是燃得久了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明亮了,王珺走得慢,甚至没有戴兜帽,任由这晚风拂过她的脸。
这夜里的晚风还带着些烟火气,有些不大好闻,好在此处靠近梅园,那股子梅香随风传来,倒是掩盖了那股子味道,沁人心脾。
“娇娇。”
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王珺似是如梦初醒,她停下步子,循声看去,而后便瞧见有道颀长的身影正披着漫天星光和灯火朝她走来。
瞧见萧无珩出现在这。
王珺并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萧无珩会出现,甚至先前如果不是因为祖母留下她同她说那些事,她或许早就出来寻他了,因此这会看着他过来,她也只是静静得望着他。
连枝在看到萧无珩的时候,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原本是想同郡主说一声,走远些,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到王珺已说道:“你先回去吧。”
耳听着这话。
连枝似是一怔,不过看着越走越近的萧无珩,她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待又朝两人福身一礼,她便捧着两个盒子,同两人告退了。
眼看着连枝退下。
萧无珩也没说什么,只是眉目含笑得朝王珺走去,走到人跟前,停下步子,而后是与人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宫里的芙蓉酥,今日桌上有,我便给你带了些出来。”
这话说完,他手伸到怀中从里头取出一只油纸包,察觉到还热着,便又松了口气,与人笑道:“还好,还热着。”
刚想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人,让人趁热吃,只是目光在察觉到王珺的脸时,手中的动作一顿,紧跟着那双剑眉也跟着拧了起来。
又朝人走近一步。
低头细看了一会,沉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说完又压低了嗓音,声音却带着遮掩不住的隐怒:“谁欺负你了?”
王珺倒是有些惊讶萧无珩的仔细。
她先前的确哭过一回,可是已经整理过了,就连连枝都没发现。
看着眼前人脸上的担忧和紧张,以及眉宇之间压抑着的怒气,王珺也不知怎得,只是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摇了摇头,同人轻声说道:“我没事。”
恐人不信,便又露了个笑,跟着一句:“真得没事,只是先前陪祖母说了会话。”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也没说话,他是又看了她一会,许是真得没发现她有什么情绪不对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他在亲情这块有着天生的淡薄,不过小丫头最看重这个,想来先前祖孙两人说到什么,感触了一番也不一定。想到这,他也未再说这个,只是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人,轻声哄道:“你尝尝,和你小时候吃得可还一样?”
他常年都在边陲。
少有的几次宫宴也很难同王珺碰到,至今记得的也是年少时的记忆,她穿着一身艳色的袄裙,坐在宫人的腿上,短短的胳膊朝芙蓉酥够过去。
每回都要吃完一盘才停。
王珺其实有些吃不下,只是看着萧无珩这幅样子,不知是因为他的眼睛太过明亮,还是因为他这幅哄孩子的样子,竟然不舍得拒绝。
不由自主得朝前靠过去些,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她小时候喜欢吃芙蓉酥,只是当年做芙蓉酥的那位师傅已经告老回家了,因此这些年,她也就很少吃。
不过今日萧无珩这块芙蓉酥和以前的味道倒有些差不多,因此王珺在一瞬得怔楞后,便握过剩余的半块吃了起来。
萧无珩见她吃得高兴,便也弯了眼,笑着说道:“你若喜欢,我便把那个师傅请去王府,以后你想吃的时候便不必再去宫里了。”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起初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便羞红了一张脸。
好在这会两侧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止,两人这个地方的光线倒也显得有些暗了,才不至于让萧无珩瞧见。
咽下口中的芙蓉酥,好一会才抬了脸,羞嗔道:“宫里的都是御厨,伺候的是宫里的主子,哪有这么容易请人出来的?”
说完,念及萧无珩的性子,恐人真去讨要,忙又跟了一句:“再说,这糕点偶尔吃一回倒是不错,日日吃却也没个意思了。”
闻言。
萧无珩倒也没说什么,若是娇娇真得喜欢,把人讨要回府倒也不难。
不过既然她不喜欢,倒也罢了,未再说此事,只是伸手替她擦拭掉嘴角的残屑,而后是又柔了嗓音问人:“还要吗?”
“不要了。”
王珺摇了摇头。
她先前晚膳便用了不少,后来又陪祖母吃了汤水,这会实在是有些撑着,何况这会夜深了,再吃下去,只怕夜里睡着不踏实。
萧无珩见此便把其余的糕点都收了起来,而后十分自然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两人一路往前走去,倒也没说什么。
这会王家的烟火虽然停了,可外间却还有不少人放着,时不时传出“砰砰砰”的声音,虽然隔得远,可说起话来也不方便。不过两人倒也习惯这样的时候了,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走在这静默的小道上,倒也不觉得无聊。
等走到梅林。
闻见那处的清香味,王珺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步子。
萧无珩不知道她怎么了,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一时却有些犹豫,她今日是打算送萧无珩荷包的,自从出门后就一直揣在怀里,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时候,送给他。
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她不知道萧无珩会不会喜欢。
抿了抿唇,迎着萧无珩有些疑惑的目光,沉吟了好一会,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只已经绣完了的荷包。指尖捏着荷包的边缘,眼看着墨色的底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天然的华贵,而那上头绣着的竹子也好似随着这晚风在拂动似得。
这是她绣得最为满意的一只荷包了,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
王珺终于把手里的荷包朝人那处递过去些,头却不敢抬,只是低着头,捏着荷包边缘,因为紧张的缘故,嗓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上回我见你的荷包旧了,这是我,我亲自绣给你的。”
萧无珩在看到那只荷包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念头了。
可真得如愿以偿听到这个回答,却好似还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等到指尖握过荷包,怔怔得看着上头的花样,他才呐呐道:“给我的?”
眼看着萧无珩这幅怔忡的样子。
王珺先前还紧张的心,突然就不紧张了,脸上重新溢开笑颜,而后是看着萧无珩,柔声说道:“嗯,给你的。”说完,看了看他的腰间,见他今日并未系荷包,便又轻声跟着一句:“我给你系上吧?”
这话说完,见人点了头,便从他的手中接过荷包,而后是又朝人走近了一步,低着头,替人系着荷包。
她低着头的时候。
萧无珩也垂眸看着她,他这样的距离看不清她的全貌,却能看见她认真的模样,心下一热,等人系完后也不等她说话,突然就抱住了她。
被人揽在怀里的时候。
王珺倒是没有挣扎,只是乖顺得伏在他的怀里,手覆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无珩没有说话,他只是这样抱着她。
他们的身后便是一株梅树,有风拂过,头顶飘下来不少梅花,有不少落在两人的身上,只是这会,谁都没有去顾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萧无珩才同王珺说道:“娇娇,我很高兴。”
王珺听出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心下一动,覆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拍着,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感触。
这个男人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她只是给人绣了一只荷包,却让人感动了。
她应该对他再好些。
他也值得她对他再好些。
好在萧无珩这番感触也未持续太久,如今夜是越发深了,他心中再不舍,也不忍王珺在外头陪他吹冷风,重新握过她的手,带着她朝她的屋子走去,边走边同人说道:“你不喜欢宫里的厨子也没事,我让人去江南请了几位厨子,江南那处的吃食不错,糕点也精致。”
“你若喜欢别处的,等来日我再着人去安排。”
他走得慢,身子半偏着,替人挡着风,口中的话却没个间断:“王府早些年我也没怎么住,家里瞧着冷清,这段日子也请了人在家里修缮,我见你喜欢养花,院子里特地给你匀了一块空地,等你进府后,天气也温热了,你想种什么便种什么。”
“不过奴仆这些,我倒是没怎么安排。”
萧无珩停下步子,与人说道:“内宅里的事日后都是由你操持的,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索性便没喊牙婆。”
“等日后你进府后,若是觉得不够再请牙婆也不迟。”
王珺是真得没想到萧无珩会同她说这些,这会便有些怔怔得看着他,这些日子萧无珩一直都很忙,她原本以为他是在忙公事,可如今听他的意思却是在布置府里。
想着眼前这个男人事无巨细得置办着府里的事,王珺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尤其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本是战场上最耀眼的王,所向披靡,现在却在为她操持着这些俗物。
任由萧无珩握着她的手。
而她朝人又走近一步,等到另一只闲置的手圈住了萧无珩的腰,王珺便这样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先前萧无珩抱住她时,同她说“高兴”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的她,也是那样的感受。
她就这样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道:“萧无珩,我很开心。”
被王珺抱住的时候,萧无珩还是有一瞬得怔忡,不过也就一瞬得光景,他便回过神来,伸手覆在她的背上,任由她埋在他的怀里。
头顶星河满天,两侧灯火未消。
而他就这样垂眸望着她,指尖轻柔而又缠绵得抚过她额前的碎发,而后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嗓音轻柔,眉眼含笑:“你喜欢就好。”
其实这也是他头一回大操大办。
以前对他而言,王府便是一间宅子,供他回来的时候歇脚用得罢了,甚至还比不上他在边陲的那个宅子让他觉得有感情。
可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他要娶妻了,以后这王府便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那是他和娇娇的家。
他们会生儿育女,绵延子嗣,会在那间宅子度过漫长的岁月。
他得再架一个秋千,就在他练剑的边上,以后他练剑的时候,她就可以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秋千边上再弄个葡萄藤,他知道她喜欢吃葡萄,等葡萄成熟了,他就可以带着她一起摘。
池塘里也可以种些荷花。
夏日的时候可以赏荷花,荷花谢了还可以采莲蓬。
还得再养些鱼。
小丫头最喜欢这些东西。
想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样子,想着以后可以和她待在一处地方,萧无珩只觉得这颗心都有些软了。伸手覆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天上的烟花已经都消停了,这个长安城的夜也好似突然寂寥了下来。
可他却不觉得孤单。
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只要有她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觉得孤独。
第184章
翌日清晨。
王珺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她这阵子因为年里年节事务多,每日睡得迟,醒得早,如今难得睡了这么一通好觉,只觉得全身舒畅,尤其屋子里的炭火还在烧着,把整个屋子烧得暖烘烘得,让她一时都有些不愿离开被子。
索性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闭起眼睛的时候,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她这样躺在拔步床上,能够清晰得听到外间几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得了赏钱,这会正聚在一道说着年里的贺喜话。
耳听着外头细碎的恭贺声,她也没着急起来,手撑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而后才往外头喊了一声:“连枝。”
这话刚落。
外间说话的声音便是一顿。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布帘被人掀开:“郡主醒了?”
连枝带着笑声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两片茜色的帷幔绕到那金钩子处,等把她扶坐起来又把原先备着的温水递给她。
而后是笑着同她说道:“打先前老夫人那处传来话,说是昨儿几位姑娘守岁辛苦了,让你们今儿个不必着急过去请安。”
闻言。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连枝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几口,等到喉间渐渐润了才靠在床头往外头看去,目光循到那覆着白纱的轩窗时,一顿,诧声道:“下雪了?”
“昨儿夜里下的,今早起来的时候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连枝笑着接过了话,她的手里握着一件刚从架子上取过来的外衣,等替她披上后才又继续同她说道:“打先前院子里的小丫头贪玩堆了几个雪娃娃,过会您出去的时候便可以瞧见了。”
“奴瞧着活灵活现的,倒是格外别致。”
王珺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些,只是年岁越长,碍着身份和规矩便没再玩闹这些了。不过想着记忆里的那些雪人,还是忍不住露了个笑:“过会给那几个丫头再送些赏钱。”
连枝听着这话便又笑着应了“是”。
王珺便也没再说其他的,只是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了连枝。听人问了一句“要起还是再歇会”,说了句:“起来吧。”
虽说祖母那儿不必着急过去请安。
可按着旧年的规矩,她还得给父亲去请安,虽然今年母亲已经不在家里了,可这规矩却还是不能荒废,何况她这会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再歇着也没什么意思。
连枝见此便又说了一句:“奴去喊人进来。”
说完,她便往外头喊人去了。
王珺也没说什么,她披着衣裳打算先坐起身,只是手撑在枕头边上,察觉到那枕头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也就没再起身。
手往枕头底下探去,摸到一个封红。
恰好几个丫头捧着水拿着胰子进来了,她也没有取出来,重新端坐好的时候,脑中倒是滑过一个片段,那是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她听到萧无珩在耳边同她轻声说着“新年好”。
只是那个时候。
她只当是在做梦,翻了个身就继续睡着了。
可如今看来,竟是真得。
那人昨儿夜里走得那么迟,今早又这么早过来,过会还得去太庙祭祖,也不怕累着,王珺的心中有些无奈。
可眼中却还是透着些欢喜。
最后由人服侍着洗漱的时候,不由自主得往那个枕头看去一眼,想起半梦半醒间,他落在眉心处的一个吻,悄悄红了脸。
……
等洗漱完,又用了些早膳。
王珺便由连枝撑着伞出去了,刚刚走出帘外,她便瞧见外头银装素裹的一片。原本院子里的花草,这会都被白雪覆盖,只有一些枝头因为支撑不住雪的重量而露出原本的面貌。
顺着连枝的话往长廊不远处的地方看去,见到那处堆砌着几个雪娃娃,小丫头手巧,还在那脸上用小物件弄出了眉眼,瞧着便越发活灵活现了。
看着这一副光景。
王珺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许多。
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会事事顺遂的,想到这,便又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隐约能够嗅到天地间的梅香,不知是不是因为下着雪的缘故,那股子梅香竟是比平日还要沁人心脾。
心下一松。
连带着整个身子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王珺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闭着眼睛站了一会,等听到身后连枝的声音才睁开眼,掖了掖身上的斗篷继续往二房走去。
还没走到那处。
她便见王祯披着一身月白色的大氅也在往这处走来。
瞧着王祯,王珺也就不着急往前走了,停下步子等他过来,目光不由自主得打量起人,自打经历了洛阳那事,王祯好似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就连面容也跟着长开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稚嫩青涩的面容此时已呈现出几分年轻男人才有的坚毅。
身量也跟雨后春笋似得,又高了许多。
想起昨儿夜里,祖母同她说得那些话,王珺只觉得心里感慨万千,没说话,可看着王祯的眼神却是忍不住又柔和了许多。
她的弟弟,是真得长大了。
“阿姐。”
王祯远远瞧见她便高高喊了她一声。
而后便迈开长腿,加快脚步朝她小跑过来,身后给他撑伞的小厮一时有些没跟上他的步子,那头顶的白雪便有不少落在了他的身上。
等王祯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脸上和身上已经有不少雪花了,雪花碰到热气化成了雪水,这会正顺着那长睫往底下掉。
王祯随手擦了几下还是留下了些水渍。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王珺有些无奈得握着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遗留下来的雪水,口中也是有些嗔怪得同他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这雪水最冷不过,你也不怕冻着。”
“我怕阿姐等久了,冷。”
王祯眉目弯弯得满不在乎得说了一句,等到身后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便又笑着同王珺说道:“阿姐,我们快进去吧。”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收起帕子,朝人点了点头。
姐弟两人便这样并肩往院子里走去。
自从崔柔走后,这里的下人也就没剩多少,王慎喜静,只留了几个以前照顾的旧人便没有再添人了,这会也就几个老仆正在清扫院子里的雪道,眼瞧着他们过来便放下手中的物件朝他们恭恭敬敬得行了礼。
“郡主。”
“九少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见了这里的萧索模样。
王珺察觉到身边王祯的神色较起先前寡淡了许多,心下叹了口气,她能够猜到小祯心里在想什么。
以前每年初一来这里拜年,还没走进院子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可如今,母亲走了,连带着原本的欢笑也都被一并带走了。
想到这。
王珺忍不住握过王祯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无声得抚慰着他的情绪。
王祯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也没说话,只是垂眸朝王珺那处看了一眼,眼看着她脸上担忧的模样才轻轻露了个笑,同她轻声说道:“阿姐,我没事。”
如果没有经历过洛阳的那桩事,或许他还是会过不去这个坎。
可如今。
他已经知道这世上之事,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母亲和父亲已经和离了,有些事,不能强求。
何况。
他还有阿姐。
想到这,王祯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反手握住王珺的手,挺直了脊背,少年的肩膀还不算宽厚,却也已经能够支撑起王珺面前的风雪了。
半侧了身子,挡住周遭所有风雪,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往里头走去。
外间候着的丫头眼见他们过来,行过礼后便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王慎这会也已经洗漱完了,这会端坐在椅子上,眼看他们姐弟两人进来,温润的脸上也添了些笑。等到两人给他行完拜年礼,他便笑着让他们起来了,而后是按着旧年的习惯同两人说了会话,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两人
等这番事情做完。
大抵是习惯使然,目光朝一侧看去。
原是想等崔柔说话,只是目光在看到那里空落落得位置时,撑在扶手上的手便是一顿。
他这幅模样。
王珺姐弟两人都瞧见了。
看着父亲这幅样子,王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这几个月来,父亲鬓边的白发多了许多,刚想说句什么暖和下场子,只是不等她开口,身侧的王祯却已经说了话:“父亲,我早些时候去看过朱先生,打算初三过后便去朱先生那儿。”
耳听着这话。
王慎也回过神来,敛下心中的思绪,收回目光朝王祯看去,看着坐在那里的少年朝人点了点头,道:“你如今长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安排便好。”说完,他是又停了一瞬,跟着便又说道:“今年是你第一次参加乡试。”
“如今离乡试的日子还有段时间,你的文章我看过,不成问题。”
“只要放宽心便好。”
王祯以前的性子有些傲,王慎还有些担心。
可如今眼见自己这个小儿子性子越发沉稳,这股子担心也就没了,原是想再同人说几句,思来想去,倒是也没什么话好说,索性便起身同两人说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给你们祖母拜年了。”
王珺二人,闻言,自是也跟着起身。
只是还不等他们动身,外间便传来丫头的轻禀声:“二爷,林姑娘过来请安了。”
第185章
林姑娘说得便是林雅。
因为林雅一直没记入王家族谱的缘故,家里人便还是以“林”这个姓去称呼她。
外间禀话的丫头说完这句后便没再开口,恭恭敬敬得等着里间的吩咐。
而里间的三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各自停下了步子。
王慎走在最前头,这会便拧着眉,沉吟不语。
而他身后的王珺姐弟神色也各异。
王祯抿着薄唇,神色淡淡得看着那扇布帘,他一直都不喜欢林雅,如果不是因为林雅母女,家中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情况,也是如今他变得沉稳了不少,若不然这会就要打帘把人轰出去了。
只不过再沉稳,他到底还是个少年郎,比不过旁人会伪装,因此这会他那张脸阴沉沉得,黑得就像能滴下墨水。
王珺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周慧死后,林雅就没再踏入过二房,应该说,自从出了那些事,林雅便日日待在莱茵阁,平日就连她那个院落都很少出。
所以今日林雅会过来,她还真是觉得有些稀奇,不过稀奇归稀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等着父亲的安排。
“让她进来吧。”王慎说完这句话后便又重新回到了座位,王珺姐弟两人自然也是跟着他一道入了座。
没过一会。
布帘被人掀起,林雅低着头打外头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新衣,颜色不算鲜艳,仍是以前她习惯的那副素雅打扮,身上也没戴多少珠钗华翠,只是用了几根水滴形状的珠钗斜插在髻上。
王珺坐在椅子上看过去的时候,能够瞧见她雪白的脸,唇色也很淡,看起来倒是比以前还要让人觉得羸弱可怜。
想起这些日子莱茵阁下人来禀的那些话。
她也没说什么。
只是握过一侧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林雅如今遭受的这些,不过是自作自受,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王祯也没说话,甚至连眼风都没扫过去一眼,好似生怕看了便会让自己觉得难受,他也握着一盏茶,倒是没喝,只是握在手心里。
似是取暖。
同时,却也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女儿给父亲请安。”林雅规规矩矩得给王慎行了礼,而后又面向王珺和王祯,行了半礼,跟着很轻的一句:“七姐、九弟。”
说完。
恐几人不高兴,便又同王慎说道:“今儿个是初一,女儿平日躲在院子很少走动,今日却不敢偷懒。”
对于林雅。
王慎起初是怀有愧疚和怜惜的。
可这些情感也早就被林雅一次又一次的造作中,消磨得干净了,如今他也只希望这个女儿嫁人后能够安份些,好好过她的日子。
只是想着萧无珏做得那事,他忍不住便又皱起了眉,为了自己的前程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这样的人,真得会是良配?
不过王慎到底也没说什么。
这条路既然是林雅自己选的,那么以后是福是祸也只能由她自己承受了。
握着茶盏,看了她一眼。
目光在觑到她苍白的面容以及羸弱的身形时,心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身子不好,即便不来也没人会说你……”这话说完眼见林雅抬起来的眼,泪盈盈得,掺着数不尽的委屈和可怜。
养不教,父之过。
如今林雅变得这样,说到底与他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关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同人说道:“罢了,既然来了,你便同我们一道去给你祖母请安吧。”
这话说完。
他是又看向王珺姐弟:“好了,我们走吧。”
姐弟两人点了点头,各自放下手中的茶盏便跟着王慎的步子往外走了,林雅便不远不近得跟着他们的步子,一路倒是也乖巧得没说什么。
……
等王慎一行人到正院的时候。
王家其他主子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侍候在廊下的丫头见他们过来,一面是朝他们福身行礼,一面是往里头通禀了一声。
而后帘子掀起,里头的欢声笑语便也没个遮掩传了出来。
王恂就坐在右边的位置,眼见王慎进来便起身,拱手笑道:“二哥今日来得迟,先前母亲还说起你了。”
“二叔。”
“二伯。”
屋子里的其余小辈也都起身同他见了礼。
等到要跟王珺姐弟说话的时候,便瞧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林雅,似是没想到林雅会出现在这,一时间,屋子里的声音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有人往林雅那处看去,也有人朝王珍看去。
王珍原本还挂着笑的脸,此时已有些僵硬,抿着唇看着林雅,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得紧握着,没看到林雅的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可以过去这个坎。
祖母和她说的那些道理,她不是不懂。
她以后是魏王府的王妃,是萧无珏明媒正娶的正妻,林雅顶了天也只是一个侍妾,就算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是庶出,怎么样也越不过她去。
就连徐嬷嬷私下也和她说过。
魏王不喜欢这个孩子,尤其因为林雅如今的缘故致使名声受损,日后纵然生下一儿半女也绝对不会多看林雅一眼。
所以这些日子,她也试着放下这些烦扰,好好修身养性,等到守孝结束便能嫁给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到那个时候。
她再替萧无珏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必定会圆满幸福。
可真得看到林雅。
王珍却还是发现自己过不去这个坎。
只要看到林雅这张脸,她就忍不住想起当日华安寺中,这个女人同萧无珏在一起时的身影,那副景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越想,紧握着的手忍不住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双肩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庾老夫人高坐在罗汉床上,看到林雅的时候,心中也觉得有些诧异,不过她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几人点了点头后便又重新捻起了佛珠,同王慎说道:“老二既然来了,等喝完茶,你们便去祭祖吧。”
说完。
她是又看向王珺姐弟,跟着一句:“等过会祭祀完,你们两人记得去崔家给你们母亲拜个年。”
即便崔柔和她没了婆媳缘,却也是她疼惜过的晚辈,想她一个人在崔家,肯定也惦记着这双儿女。
何况,她也不忍这两个孩子惦记。
王珺姐弟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果然深了许多,弯了眉看着庾老夫人,笑着应了“是”。
屋子里经由这个打岔,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丫鬟上了茶点,众人吃用起来,原本的欢声笑语也重新响了起来,只有坐在最末的林雅手握着茶盏,一直低着头不曾说话。
只有余光不动声色得朝坐在不远处的明艳少女看去,眼中的神色,有谁都未曾察觉到的诡异。
……
王家年里走动得并不多。
族里的人都不住在长安,外祖母家又远在金陵,能够走动得也就只有以前来往亲密的世家门户,陪着祖母走动了几日,这年也就差不多算是过完了。
王祯过完初四就去了朱先生那。
王珺便仍旧待在家里,每日不是整理王家事务便是操持自己的婚事,离她要出嫁也没几个月了,虽说婚服、被子这些不必她动手,可一些贴身的衣物,她还是得添上几针的。
索性便在家里安安静静绣了几日花。
等到杜若给她递信,邀她出去的时候,已是正月初十了。
今年的雪来得迟,下得也久。
前几日路上积雪严重到连车马都不好过,如今雪倒是停了,路上积着的雪也由人清扫出一条道,供人行走。这会一辆乌木制的马车正在路上行走着,王珺和杜若靠着车璧,对坐着,正各自握着暖炉说着话。
两人的脚边已经堆砌了不少东西。
连枝奉过来一盏茶。
王珺接过后抿了一口,便同杜若笑说道:“等过会把你送回去,我也下车去同杜伯母请个安,上回来得时候也没见到,我若再不去,只怕伯母都该怪我了。”
“母亲才不会怪你。”
杜若也接过连枝递来的茶,致了一声谢后便又同王珺笑着说道:“不过她也的确是想你了,早些时候还一直同我问起过你,索性今日你便留在家里用了午膳再走。”
“前几日我同母亲去外祖家的时候,带来了不少吃的,你回头瞧瞧有什么喜欢的便带些回去。”
王珺午后也没什么事,倒也没有多想,笑着点头应了。
等马车到杜家的时候。
两人有说有笑得,由各自的丫鬟扶着走下马车。
刚想往正院去给杜夫人请个安,只是还没走几步就瞧见门房那处有丫头捧着东西过来,许是瞧见丫头手里握着的拜帖同以前的不同。
杜若停下脚步,问道:“谁送来的?”
王珺见人停下步子,便也跟着一道停下了,顺着她的目光朝丫头手里捧着的帖子看去,眼见那边缘镶嵌的金色花贴,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丫头瞧见她们,立时便走了过来,待同两人福身行礼后,便与杜若恭声说道:“姑娘,是宫里的帖子,永寿公主邀您正月十五去宫里参加元宵灯会。”
第186章
耳听着这一句。
不仅杜若皱起了眉,就连王珺也忍不住拧起了眉。
目光朝那丫鬟手里的帖子看去,她先前就觉得这帖子眼熟,只是那会隔得远,她也没瞧真切,如今离得近了,才瞧见这帖子边缘镶嵌着的金花便是萧无琼最喜欢的昙花样子。
萧无琼每回下帖子,边缘必定是要贴上这昙花样式的金花。
只是萧无琼怎么会给杜若下帖子?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两人根本没什么交集,甚至上回还因为萧无珑的事,起了些矛盾。
心里存着疑惑朝杜若那处看去一眼,见她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想了想。
暂且先压住心思,只是同人说了一句:“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是由永寿公主举办的,前几日我也收到了……”说到这,话一顿,跟着又是一句:“你若是不想去,也无妨,只回头寻个由头打发了便是。”
杜若耳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
她也不是不习惯这些场合,只是有些不喜欢萧无琼,能不去,自然还是不去的好。
只是她这厢刚点头。
那个丫鬟却有些犹犹豫豫得开了口:“先前永寿公主派来的人说那日请您一定要参加。"
闻言。
杜若先前刚舒展的眉便又拧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打开手中的帖子一看,眼见里头除了邀贴之外还有一张字条,寥寥几句却是同她致歉上回在崔家的事,又说了几句让她务必赏光的话。
话都说到这了。
杜若再不参加便有些不合适了。
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帖子递给身边的丫鬟,而后才同王珺说:“好了,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吧。”
王珺听着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往里头走去,途中王珺余光瞧见杜若面上的神色,似是在沉吟什么的样子。她和杜若相识多年,知晓自己这位好友绝对不会是那种畏惧宫里规矩或是不善同旁人打交道的人。
那么如今她是在沉吟什么?
没有遮掩自己的疑惑,轻声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两人这会已经走到长廊了,这里的风被半边的墙壁挡着,那股子寒气便也少了许多,杜若缓下脚步,似是又想了一瞬才蹙着眉同王珺说道:“我是觉得这位永寿公主有些奇怪。”
这话说完。
她是同人说起那两回和萧无琼见面时的场景。
“头一回是在你笄礼的时候,那会还是我和那位永寿公主第一次见面,可她看过来的目光便让我觉得不舒服,只是那个时候,我只当自己是想多了。”
“可第二回——”
杜若的声音很轻,说得也很慢,微微低着头,似是在想那日和萧无琼会面时的场景,想起那人望向她的时候就跟有一条毒蛇蛰伏在树上死死得盯着你。
忍不住打了个颤。
却不知道是因为寒风的缘故,还是因为想起了那个眼神。
王珺一直关注着她,见她打了个颤,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焦声问道:“没事吧?”
耳听着这话,杜若摇了摇头,而后是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朝她露了个笑,示意无碍。而后才又同人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和这位永寿公主总共也就见过两回,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王珺不知道这些事。
上回在崔家也只当是萧无珑因为受罚的缘故,把对她的愤怒尽数推到了杜若身上,可如今听得这话,她却忍不住细细想了一番。
她大概能够猜到萧无琼是因为什么缘故了。
想起当日笄礼上。
萧无琼和二哥站在一起时的样子。
那是她头一回见到萧无琼的脸上挂着那样明艳的笑容。
萧无琼喜欢二哥。
这是她已经认知到的事。
只是她原本以为,以萧无琼的骄傲,在二哥同杜若许婚后,在被二哥拒绝后,这份情意肯定也早就消散了。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萧无琼并没有放下二哥,不然她不会三番两次对杜若露出那样的眼神,而这一份邀贴也绝对不可能只是给杜若赔罪……那么萧无琼,到底要做什么?
王珺低头抿唇,心下不住想着。
有风拂过,打得她腰间悬挂着的玉佩不住轻晃着,在同那络子上坠着的珠子碰撞在一起的时候,还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停下脚步,惨白了脸。
杜若起初也在想着这桩事,倒是也没察觉到王珺有什么异样,等发现人停下步子才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得朝人看去:“娇娇,怎么……”
这话还没说完,看到王珺惨白的脸以及没有丝毫血色的唇,似是吓了一跳,忙握着人的手,紧张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外头太冷,冻着了?那我们快些进去?”
说完。
她便想拉着人往屋中走去。
可王珺却没有动身。
她只是看着杜若,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看着眼前这张姣美的面容,王珺的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前世杜若惨死时的样子,满身伤痕、脸上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那个时候。
他们都说是因为遇见了海盗。
她信了。
可如今想想,那些海盗要得不过是财物,纵然要杀人也只需一刀便是,何故要在一个女人的脸上划下那么多刀?
那绝对不是海盗所为。
而是女人,一个对杜若怀有嫉妒和愤恨的女人。
那个女人。
应该就是萧无琼了。
想着前世杜若惨死的模样,王珺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得打起颤来,就连握着她的手也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道。
她的力气太大。
杜若吃痛却不敢松开,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慰着她的情绪,口中也不住说着宽慰人的话,等察觉到王珺的气息渐渐平复,就连紧绷的身子也开始松开,她才轻声问道:“娇娇,你到底怎么了?”
她总觉得娇娇先前这幅模样不是因为太冷,而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耳听着这话。
王珺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心里的确有满腹的话要同杜若说,可那些话却都有些不好开口。想了想,她只能斟酌着语气,同人说道:“上回在王家,我见到萧无琼和二哥站在一起。”
这话说完。
眼见杜若神色微怔,可也就一瞬,便见她松展开了。
杜若仍旧握着王珺的手,原先心中和脸上的疑惑却都消散开了:“我先前还在想,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那位永寿公主。”
“如今才明白。”
“原来是因为你二哥。”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王珺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有些担心,握着她的手,刚想开口,只是不等她说话,便见杜若朝她看来,柔声说道:“有人喜欢你二哥,这很正常。”
“何况我也不担心。”
“我和你二哥相识多年,我很了解他。”
“他不是会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而放弃我的人,何况如果他真要放弃,萧无琼也就不会那样看我了。”
以前她不明白萧无琼的眼神。
可如今,她却明白了,那是因为心生嫉妒而又怀有愤恨才流露出来的眼神。
想明白了,想透彻了,杜若倒是不担心了,就握着王珺的手往里头走去,同她说道:“过几日我同你一道去吧。”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不必再避。
王珺听着这话,却没说话。
萧无琼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杜若,前世在杜若和二哥要成婚的时候,她能做出那样的事,而今……想到这,王珺沉声与杜若说道:“这事要同二哥说一声。”
“娇娇,不用了。”
杜若笑着开了口。
她觉得娇娇有些过于担心了,何况这桩事,她也不想让王祈知道。这阵子他又得忙公务又得忙婚事,已经够累了,就别再拿这些事让他操心了。
“不行,这事一定要同二哥说。”
王珺第一次反驳杜若,她重新停下步子,郑重其事得看着杜若,眼见人还要开口,便又肃声同她说道:“你还记得表姐为什么会嫁给秦王吗?”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杜若一怔。
崔静闲和萧无琢为什么会成婚,这在长安城中并不是一件秘密,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娇娇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疑惑得看着她。
刚想开口,便又听到王珺同她说道:“当日就是因为魏王等人设计,才会致使表姐和秦王落到那样的地步,阿若,萧无琼对二哥还没死心,她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我很担心。”
不知道是因为王珺那一句“不会罢手”,还是因为这一句“我很担心”,杜若在经历了一瞬的失神后,终于还是看着王珺点了点头。
……
几日后,一间茶楼。
这是属于杜家的产业,今日外头挂了一块牌子便没再开门迎客。
而二楼的一间包厢内却坐着两个人。
王珺和杜若对坐着,这会两个人各自捧着一盏茶,谁都没有说话。等到门从外头被人推开,两人循声看去,便见王祈披着一身灰色大氅打外头进来。
“二哥,怎么样?”
眼见王祈进来,王珺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问道。
耳听着这话。
王祈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他是先朝杜若看去一眼,眼神含有歉意,而后才把手里的信条递给王珺。等坐到杜若边上的时候,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没喝,只是沉声道:“你自己看。”
王珺在看到王祈这幅神色的时候,心下便是一沉。
抿了抿唇。
她也没说话,只是打开手中的信条看了起来,眼见上头所书的内容,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得打起颤来,压抑了许久,最后却还是没压住,手拍在桌上,厉声道:“混账!”
第187章
听着王珺的暴怒声。
杜若吓了一跳,蹙了蹙眉,刚想去接过那信条就被王祈握住了手。
王祈握着杜若的手带着些力度,声音也有些低:“我查到这几日,萧无琼私下曾跟这位侯府庶子接触过……”他一边握着杜若的手,一边是抬着一张脸同王珺沉声说道:“这庶子虽然知道事情严重,可他平日是个混账的,纵然没往外说,可私下却同自己的侍妾提起过这桩事。”
想到自己属下打听到的那些事。
想到那个庶子同他那些侍妾口无遮拦说得那些话。
王祈惯来温和的面容,如今也沉得能滴出墨来,当日小七同他提起这桩事的时候,他还觉得小七可能是太过紧张了。
可如今却觉得后怕不已,幸了这桩事,也幸好自己最终还是担心杜若去查了,要不然——
要不然,他实在无法想象到会发生什么。
杜若性子傲,如果真得碰到那样的事,纵然他可以当做没事发生,可她却绝对不会再嫁给他,而以她的脾气也绝不可能嫁给那个庶子。
到得那时,她面临得便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死。
要么孤独终老,一辈子都不嫁人。
想到这。
王祈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就连握着杜若的手也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
男人的力道重。
杜若只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已经开始有些疼了,可察觉到王祈有些颤抖的身子,她也不好说话,只能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慰着王祈的情绪。
等到他的情绪渐渐平复好。
她才朝王珺看去,伸出手,同她说:“我看看。”
王珺看着伸出来的那只手,心中却有些犹豫,她其实并不希望信条上的内容被杜若看到,那里写得东西,纵然是她看着都觉得愤怒不已,更不必说是杜若这个当事人了。
“阿若……”
轻轻喊了她一声,想阻拦她看。
杜若听着这一声称呼,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眉目弯弯,仍是笑着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没事,我看看。”
她得知道萧无琼到底要做什么。
即便如今心上人和好友已经知晓此事,不可能再出纰漏,可她还是得亲眼看看。
耳听着这话。
王珺抿了抿唇,又看了眼二哥,见人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把手中的信条递给了人。
王祈这会也已经松开了握着杜若的手。
眼看着那把原本白皙的手上,这会却有明显的指痕,心下生出几分歉疚,一面低着头替人轻轻揉着手,一面是同她说道:“那信上的东西,你看过就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就不可能再让这事发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低沉,身上的气势也显得有些阴沉。
这些年,他和萧无琼也接触过几回,虽然知道天家水深,可萧无琼平日为人不错、性子也很和气,即便被他拒绝,她也没说什么,平日见到的时候仍是会客客气气喊他一声“王大人”。
可他没想到。
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蛇蝎心肠。
只怕也不外如是。
杜若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垂眸看着信条上的内容,督察院的人做惯了这样的事,里头虽然只有寥寥几语却把这桩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透彻。
先前看见两人神色的时候,她的心中已经有过几个猜测,可真得看到信条上的内容,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那个文定侯府家的庶子,她是知道的。
文定侯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庶出,却也算得上是受尽宠爱。可这人却是个浑的,整日眠花宿柳、风流成性,如今还未娶妻,府里就已有了十多个侍妾,外头的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
这长安城中根本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按照萧无琼的计策,灯会那日,她会设计弄湿她的衣裙,等她去换衣裳的时候便会打晕她,至于之后,不管这个庶子会不会做其他事,可让旁人瞧见她同那人衣衫不整得在一起,她的清白就毁了。
以她的性子。
如果没了清白,断然不可能再嫁给王祈。
可以她的傲骨,也绝对不可能嫁给那个庶子,到得那时,她不是去家庙清修一辈子,就是一条白绫解决了自己。
想到这。
她的身子也忍不住有些轻颤起来,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生气。
内宅里的阴私事,她不是不知道。
可想着萧无琼生为公主,竟然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样的事,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王祈看着她这幅模样,忙伸手环着她的肩膀,把人揽入怀中,一面伸手带着安抚兴致得抚着她的背,一面是轻轻同她说着:“别怕,没事了。”
王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杜若,面露担忧。
“没事。”
杜若的嗓音有些哑,可情绪却已经平复下来。
接过王珺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而后才看向王祈,同他说道:“我没事了。”只是想到那信条上的内容,还是忍不住蹙眉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萧无琼毕竟是天家公主。
她有些担心王祈为了她,得罪了天家,得罪了陛下。
王祈见她无事便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只是目光却还是一直望着她的方向,耳听着这话便回道:“萧无琼和那个庶子接触过,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等我找到证据便上呈给陛下,由陛下制裁。”
“他二人敢做出这样的事,自然是得付出该有的代价。”
耳听着这话。
不等杜若开口,王珺便皱眉道:“二哥可曾想过,就算你把这事同陛下说,陛下也不定会给出一个结果。”
那龙椅上的男人是天子,天子要秉公执法。
可同时。
他也是一个父亲。
萧无琼身为天家的公主,这样有损天家脸面的事,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公之于众,可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又能有什么结果?
纵然杜若保住一条命。
可等她嫁给二哥后,以后不可避免得同那些内命妇接触。
萧无琼身为天家公主,想给杜若使绊子,有得是法子,到那个时候,吃些明亏暗亏的,二哥身为外男又能说什么?而她,也不可能时常护在杜若的身边。
王祈和杜若听着这话,一时都没有说话。
杜若是女人,自然要比王祈懂女人的心思,只是一瞬之后便明白过来娇娇的意思,可她不能说也不愿说,她不愿王祈因为她得罪天家。
王祈虽然先前没想明白,可看着两人的脸色,便也明白过来了。
抿了抿薄唇。
握着杜若的手,看向王珺:“小七,你有什么办法?”他这个七妹聪明,计策也多,保不准能想出一个好法子。
王珺的法子很简单也很直接。
如今元宵在即,既然萧无琼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那倒不如将计就计。萧无琼想让杜若丢尽脸面,损失清白,那么她就要萧无琼自尝恶果。
天家又如何?公主又如何?
她既然敢做,那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
正月十五,元宵节。
王家几个姐妹都收到了萧无琼的帖子。
可王珍因着先前的事,没有这个心思去宫里,索性便托了个由头。
王珠倒是想去,可她前儿夜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贪凉多吃了些果子,如今还闹着肚子,自然也没有法子去。
到最后。
便只有王珺独自一人去了宫里。
去得时候。
她特意让车夫去了一趟杜家,把杜若给捎上。
这会两个丫头正在煮着茶,王珺靠着车璧坐着,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杜若神情紧张,眉宇之间还有些担忧的模样,便露了个笑,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耳听着这话。
杜若反握住她的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娇娇,要不还是算了,我担心你。”
上回茶楼里,娇娇说得那些话还在耳边萦绕。
娇娇想替她去会那个侯府庶子,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这个事情,可到底会面临什么却还不清楚,别说宫里是萧无琼的地盘,就说那个侯府庶子手段也多得很,她是真得担心娇娇会出事。
王珺见她担忧,脸上的笑却是又明媚了许多。
任由杜若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便覆在她的手背,轻轻拍着,口中是同人柔声道:“你放心,我有法子……”眼见人还是愁眉不展,便又同人说了一句:“昨儿夜里,我把这事同萧无珩说了。”
“所以,你别担心。”
知晓萧无珩也已知晓此事。
杜若倒是放下心来,有齐王在,娇娇肯定不会出事。
余后两人也就未再说起此事,只是说了会寻常话,因着今日置办宫宴,宫门倒是大开着,马车一路至宫道才停,等到那处,自然有早早侯在那处的宫人过来引路。
王珺自幼就在宫里行走,这些路熟悉得很。
任由宫人在前领着路,而她握着杜若的手慢慢走着,等到一处宫殿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同人轻声说了一句:“到了。”
……
此时。
殿中。
一众贵女围坐在萧无琼的身边,同她说着奉承恭维的话,可萧无琼今日心思不在此处,回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等听到外间宫人通禀“长乐郡主、杜小姐到”。
她的脸上才终于盛开了一道笑容。
第188章
今日这场灯会是由萧无琼组织,来得自然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贵女,这会殿中众人耳听着这一句,纷纷停下声来,往外头看去。
没过多久。
那敞开的宫门外头便先后走进来两个人。
站在前头的是王珺,她今日穿着一身胭脂色绣仙鹤如意的斗篷,在这满殿灯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眉眼如画、面容明艳。
而站在她后头的杜若。
今日披着一身鹅黄色的斗篷,同往常一样,打扮得很简单,没有因为今日是宫宴而过多去妆饰什么。
两人就这样打外头进来。
杜若虽然从来没有参加宫宴,可因为善慈坊和杜园的缘故,这里坐着的大多贵女也都是认识她的。
因此这会眼见她进来,虽然觉得好奇,倒也没说什么。
王珺和杜若走得不紧不慢,等走到萧无琼等人跟前才福身一礼,唤人:“永寿公主,永昌公主。”
耳听着这话。
萧无琼率先站起身,满面笑容得迎了过来:“先前还在说起你们,都快起来吧。”这话说完,她便又朝杜若看去,很是亲昵得握住她的手,同她温声说道:“杜小姐,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先前的事,不肯来参加呢。”
王珺看着萧无琼的动作,那双远山眉微不可见得蹙了下。
她也没说话,只是朝杜若看去,心中却是有些担心杜若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萧无琼最是警觉不过,倘若杜若真得泄露出什么情绪,只怕今日他们的打算就得落空了。
刚想说什么,便听杜若已经开了口:“公主真得不必如此,当日本来就没什么,谈不上赔罪不赔罪的,您这样反倒是让我有些心生惶恐。”
她的嗓音沉静,面容也很平静,不卑不亢,同往日并无什么差别。
萧无琼果然没察觉什么,笑了笑,又说了一句:“你没生气便好。”
说完。
萧无琼也没有松开杜若的手,握着她的手朝主位走去,边走边同人说道:“今日来得都是长安城中的贵女,你应该也都认识,倒也无需介绍了……”
她边上正好还空着一个位置,便这么堂而皇之得牵着人的手把人带到了那个位置。
这么一来。
不仅坐在边上的萧无珑皱起了眉头,就连其他人也纷纷皱起了眉,尤其是原先正同萧无琼说得热闹的几个贵女。
这会更是不高兴得看了杜若一眼,想不明白这个杜家女是怎么得了萧无琼的青眼。
杜若受着那些人的注视,脸上也并无什么异样,只是同萧无琼推辞了一番,眼见推辞不过便入了座。
眼看着这么一幅画面,王珺也没说什么。
既然进来的时候,杜若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后头的事,她就不再担心。刚想寻个位置坐下,便见不远处一个身穿水绿色长袍并着一条牙白色石榴裙的年轻妇人正坐在不远处,笑看着她。
瞧见是崔静闲,王珺脸上的笑意也深了许多。
推却宫人替她引座,自顾自走了过去,等走到崔静闲边上,她是先解了斗篷交由宫人,而后才压低了嗓音同崔静闲说道:“表姐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今日来参加灯会的大多都是未婚男女,崔静闲已然成婚,应该不在受邀的范围内。
耳听着这话。
崔静闲便笑着同她说道:“我今日正好进宫给母妃请安,永寿知道我在便邀我一道过来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把两人中间安置的那个茶案上的一碟芙蓉酥推了过去:“这是宫里新来的厨子做得。”
“我吃着,倒是和你以前惯来喜欢的味道差不多。”
“你尝尝。”
看见这一碟糕点,王珺冷不丁又想起那个除夕夜里,萧无珩揣着那么一包糕点打马从宫城到王家,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样子。
心里犹如灌了蜜似得,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伸手取过一块糕点吃了半口。
因为先前在马车里吃过一些糕点,这会她也不饿,便只是吃了这么一块就停下来了,而后她是朝身侧坐着的崔静闲看去,不动声色得细细打量了人一回。
这个年里。
她去崔家拜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表姐,倒也没法问问她过得怎么样,这会瞧见人有心想问她一回,只是如今这个场合倒是也有些不大好说。
崔静闲最是通透不过。
眼看着王珺这幅样子,便已猜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握了她的手,嗓音很轻也很温柔:“今日我是同秦王一道进宫的,等过会宴席散了,他会过来接我。”
她没有直截了当的说萧无琢对她好不好。
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同王珺说了自己的处境,不管私下她和萧无琢是怎么相处的,至少明面里,萧无琢尽了自己做夫君的义务,也给了她该有的体面。
这便够了。
说完。
又恐娇娇再问,便又话锋一转,轻声问道:“永寿和杜若是怎么回事?”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朝不远处看去,眼见萧无琼这会正拉着杜若同其他人说着话。
那副亲昵的模样,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手帕交。
可她明明记得,当日她成婚的时候,这两姐妹同杜若还有些争执。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便也循目往那处看去一眼,瞧着那边的场景以及萧无琼脸上的笑,没什么情绪得握过先前宫人添置的茶抿了一口。等到茶水入喉,她才淡淡说了一句:“表姐又不是不知道,她惯来是这样的性子。”
“说是要替永昌赔罪,可我瞧着倒像是在给阿若树敌。”
杜若虽然是世家女。
可杜家本家不在长安,母女两人如今又从商。
那些贵女虽然同杜若多有接触,可心中总觉得杜若和她们是不同的,如今见人被萧无琼如此厚待,心中难免会有想法。
再加之今日萧无琼要做得那些事。
等到杜若丑闻传出,萧无琼这个举办宴会的人难免要出来说道几句,届时,自是会有更多的人埋怨杜若不知好歹,然后多加维护萧无琼。
想到这。
她被茶盏压着的唇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无人瞧见的嘲讽。
崔静闲不知道杜若和王珺的打算,这会听得这句便有些着急:“那怎么办?”以后杜若要嫁给王祈,肯定得同这些人接触,如今就树敌了,以后相处起来自然不便。
“表姐别担心。”
眼见身边人担忧,王珺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而后是握着她的手,轻声宽慰道:“阿若是个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她吃不了什么亏。”
她这话说得不错。
萧无琼今日的确是想给杜若树敌,可任凭她说什么,杜若都好似能够游刃有余得解开,不仅如此,她还总能恰到好处的说些让旁人欢喜的话。
或是妆容、或是衣服、或是手帕上的花样。
女儿家相处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这会能听到旁人的夸赞,自然是高兴的。因此过去这么久了,边上得这些贵女不仅没能嫉恨起杜若,反而同她有说有笑起来。
周遭众人有说有笑。
萧无琼原本还挂着笑的脸却是变得阴沉起来。
她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幅画面。
原本按照她的打算是打算让杜若先树敌,出事之后再帮杜若说几句话,那个时候无需她出手,就会有人去谴责杜若。
可如今。
周遭这些人竟然同杜若有说有笑的,浑似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看着杜若这幅模样,萧无琼心中对她的嫉恨便越多,只是她惯来会伪装,一瞬之后便又笑了开来:“好了好了,外头的灯会应该也差不多快开始了,咱们休整休整也过去瞧瞧吧。”
这话果然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众人皆止了声朝她看去。
萧无琼便又笑着说了一句:“今年的灯会,不仅花灯比去年好看,若是猜灯谜最多者,还能拿到皇后娘娘的赏赐。”
耳听着这一句。
殿中便发出了不少声音。
于她们而言,赏赐的东西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得是这东西是皇后娘娘赏得,要是得了这个赏,日后便是婚嫁也能多些脸面。
因此这会旁人也顾不得再说什么,纷纷起身道:“那咱们快出去吧。”
萧无琼笑着应了声,而后便领着众人往外走了。
虽然心中嫉恨杜若,可她还是把杜若带在自己身边,往前走去的时候,事无巨细得同她说着今日灯会的要求和规矩,温声细语得,任谁瞧着都忍不住要夸她一声。
等走到那处的时候,灯会已经开始了。
满院子得灯笼,什么样式的都有,打眼望去,倒像是入了一个神仙地似的。有人一道去猜灯谜,王珺和崔静闲倒是没有这个兴致,这会便坐在长廊下,一边烤着火一边赏着花灯。
“先前我听母妃说起,云国遣了人过来,打算同咱们和亲。”
崔静闲握着茶盏,悄声同王珺说着话。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却是一愣,和亲?
她这段日子有些忙,倒也的确是忘了这桩事,前世也是这个时候,云国遣人过来和亲,近些年云国兵强马壮的,比起往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们提出和亲,陛下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对于这些外族。
自然也不可能真得把公主嫁过去。
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前世应该是寻了个宗室女嫁了过去。
刚刚想到这。
王珺便听到不远处发出一阵躁动和惊呼声。
敛了心思,循声看去。
便见不远处,有个宫人手里端着托盘正瑟瑟发抖得跪在一侧,而那本应该送往这边来的茶盏此时却落在地上,青瓷茶盏碎了一地,而里头的茶水,大半落在地上,还有大半却恰好沾湿了杜若的衣裳和鞋袜。
第189章
“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萧无琼。
她刚从别的地方过来,眼看着这幅景象,忍不住皱了皱眉。
宫人听着她的声音,身形一颤,头也不敢抬,就这样跪在地上颤着声说起话来:“是,是奴不小心,把茶水倒在这位贵人身上了。”
耳听着这一句。
萧无琼那双本就皱起的眉,拧得便更加深了些,脸色有些不好看得看着那个宫人,口中斥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也不知道仔细着些?”
她平日为人和善,很少发这样的火。
别说那个宫人,就连周遭几个贵女也是被吓了一跳,一时都忘记了动作,到后头还是杜若说起了话:“她也不是无心的,公主就不必生气了……”说完,她是又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有些无奈得跟着一句:“就是得劳烦公主请人领个路,我得去换身衣裳。”
她如今这幅样子,肯定是不能再赏花灯了。
别说这日子还冷得很,这样穿着容易风寒,让旁人瞧见也实在不算体面。
萧无琼听着这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那个宫人一眼,语气淡淡得说道:“收拾东西,下去吧。”
说完,又带有歉意得同杜若说了几句致歉的话,而后才挥手引来一个宫人,同人说道:“领杜小姐去换衣裳。”
眼见杜若被人引着往外走去,旁人虽然没说什么,可这里的气氛较起先前却还是低迷了些。好在萧无琼很会活跃气氛,又说了几句,众人便又继续去猜灯谜了。
只有坐在长廊里的崔静闲皱了皱眉。
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偏偏又说不出来,索性朝身边的娇娇看去,见她面色自若,只有看着萧无珩的那双眼睛沉沉的。
抿了抿唇。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握着人的手,悄声问了一句:“娇娇,会出事吗?”
这话其实有些不清不楚。
可王珺看着崔静闲的眼睛,便知道表姐应是猜到了什么,她笑了笑,反握过人的手轻轻捏了一捏,而后是同人温声说了一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完。
她是又看了一眼萧无琼,眼见她被众人簇拥着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打算已经完成了一半,这会萧无琼脸上的笑在灯火的映衬下,却是要比平日还要明媚几分。
眼看着她这幅模样。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收回手,扶了扶自己的衣袖,同崔静闲说道:“表姐,我出去一趟。”
崔静闲耳听着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不过在王珺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担忧得轻轻跟着一句:“小心些。”
虽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可她心中明白今日肯定有事要发生,这桩事应该涉及了萧无琼和杜若,虽然心中担忧,可她也看出娇娇不想同她说起这桩事。
既然娇娇不想同她说,必然是有她的原因。
她不会多问。
只要娇娇平安就好。
看着崔静闲脸上未加掩饰的担忧。
王珺脸上的神色却是又柔和了许多,握了握她的手,没再多说,趁着无人发现的时候,便顺着先前杜若被宫人领去的小道走去。
……
两刻钟后。
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的男人鬼鬼祟祟得走进了这供贵人歇息用的宫殿。
这个男人正是当日同萧无琼勾结的侯府庶子,姓秦,单名一个炎,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倒也不错,只是一双眼睛掺着太多的欲望,看起来便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是先看了一眼四周,眼见这处果然同那人说得一眼并没有什么人,便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摆,而后一改先前那副样子,大摇大摆得往里头走去。
宫殿四周虽然点着灯笼,可这会夜色已深,风也很大。
那些挂在长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有些晦暗不明,照得路也有些不大清楚。
秦炎先前多喝了几盏酒,这会走在这条路上,因为看不清楚的缘故,脚心被底下的石头绊了下,额头就这么撞在了长柱上。
这一撞,酒倒是都醒了,可也实在疼得厉害。
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呼声,又恐旁人听见,只能憋着气压着嗓音骂骂咧咧走了一路。
直到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前,他才松开捂着额头的手,想着里头的美娇娘,脸上忍不住化开了一道有些猥琐的笑容。
当日萧无琼找上他的时候,他是有些意外的。
尤其是萧无琼要他做得那桩事。
更是让他吓了一跳。
他虽然为人混账,可也是有些聪明的,那些花楼里的人和府里的人,怎么玩都是他的事,可这外头的人……他可不敢随意玩弄。
更何况这位杜若还是王祈的未婚妻。
所以那个时候,他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只是。
萧无琼同他说得那些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萧无琼应允他的那些,还有这个杜家女本身存在的利益,这个杜家女虽然是世家出生,可家中同时又在经商,长安城中有一半商铺背后都有杜家的身影。
杜家又只有杜若这个孩子。
只要娶了杜家女,那这些不都是属于他的?这样的利益,让他没有办法不心动。以前他是没有办法娶她,可如果玷污了她的身子,那么这个杜家女自然也就只能委身于他。
想到这。
秦炎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
推门进去,原本以为杜若这会肯定早就晕倒在床上,等着他为所欲为了,哪里想到,刚刚走进屋子,便瞧见坐在圆桌旁的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胭脂色斗篷,面容明艳。
一个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袍,俊美无俦。
正是王珺和萧无珩。
这两人原本对坐着喝着茶,许是听到门开的声响,这会便循声看去,只不过望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淡。
骤然看到这么两位主。
秦炎似是吓了一跳,脚步忍不住往后大退了一步,可身后的门早在先前进来的时候就被他关上了,这会竟然有些打不开。背靠在门后,迎着两人的目光,他的喉咙发干,就连额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冒出了汗,这会那些汗珠就顺着脸颊掉下来。
“齐,齐王……”
“长,长乐郡主。”
勉强发出声音喊了两人,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您,您二位怎么在这?”
说完。
不等两人回答。
他就有些恍然大悟。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两人在这处,除了做那一档事还能因为什么?想到这,他一时倒是也不觉得害怕了,重新理了理身上的衣摆,而后是赔笑道:“您二位继续,您二位继续,我,我这就走。”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忍不住暗啐了一声。
原本以为这两人是多么正经,这还没成婚呢,就在宫里私会起来。
又想着自己得了这么一桩秘密,日后是不是能同齐王要点好处?不行不行,这齐王可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阎罗王,同他要好处,他是不想活了?一边想着,一边是打算往外走去,只是还不等他打开门,身后便传来王珺清冷的嗓音:“秦公子来都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
耳听着这一句。
秦炎心里忍不住又腹诽起来。
他这样耽误了他们的好事,能不急着走吗?
这要是今日碰到的是别人,他指不定得胡乱说道几句,不过碍于这两位主的身份和地位,他也实在是不敢。只能回过身,赔笑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和齐王了。”
“有事?”
王珺搁下手中的茶盏,迎着秦炎的目光。
眼看着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暗欲和猥琐,想着就是这个男人差点玷污了杜若,心中的暴戾便掩不住。可不管心中是什么想法,她脸上的神色仍是很淡,就这样看着他,语气平平得问道:“是想看看杜家姐姐在哪里?”
“还是——”
她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想看看那个给你传话的宫人死了没?”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原先脸上还挂着笑的秦炎彻底变了脸色,屋中烛火通明,而他脸色煞白,双目也显露出惊恐。
这桩事,这位长乐郡主怎么会知道?
难道这两人根本不是在这私会,而是早就知道今日的事?就在这等着他?
想到这。
秦炎双腿一软,竟是半分形象都没有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得罪杜家,他一点都不怕。
杜家纵然是世家出生,也不是长安城的,更何况这些年杜家式微,他文定侯府要娶她也算得上是抬举了她。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备受天恩的长乐郡主,王家嫡女,一个是手握兵权、杀人不眨眼的齐王。
被这两位知道,他哪里还能活命?
越想。
心里就越发害怕。
一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就这样爬到了两人跟前,求饶起来:“王爷,郡主,我,我这都是被逼的,是永寿公主逼我这么做的!您,您二位放过我吧。”事到临头,他哪里还会管萧无琼,只要能让这两位放过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匍匐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
王珺心中的厌恶更甚,撑在桌上的手刚想收紧,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被身边人握住了手。抬了脸迎向他的目光,看着萧无珩,不知怎么,心底这股子暴戾的情绪就好了许多……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情绪平复。
她才垂眸看着底下的男人,淡淡道:“放过你也可以,只是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
而此时的长廊。
灯谜猜得差不多了,不少人因为觉得冷,这会便坐在长廊里头烤着火吃着茶,说起闲话来的时候,自然有人说起了杜若,觉得她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萧无琼听着这话,却没说话,只是垂眸握着茶盏喝着茶。
可眼中却有着谁也没有看到的笑意。
自然是出事了。
她布置了这么久,那个女人能不出事吗?想着现在那个女人保不准已经被人玷污,萧无琼只觉得心中快慰不已。
放下手中的茶盏,刚想说话,便瞧见外边有宫人跌跌撞撞跑过来,迎着萧无琼的目光便如她所愿,高声道:“公主,出事了!”
第190章
这高高的一声,把这长廊里坐着的一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有不少先前在说话的贵女,这会纷纷把手放在胸口处,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萧无珑更是直接拧了眉,厉声斥道:“没眼见的东西,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那宫人原本就是萧无琼安排的人。
这会被萧无珑斥责倒也不怕,只是忙屈了膝盖认了个错,而后便看向萧无琼,白着一张小脸开了口:“奴也不想,实在是这事太骇人听闻了些。”
“奴,奴一时没了法子才会如此。”
萧无琼这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也没有为难宫人,只是问了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宫人听着这一句,脸上却又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她抬着一张脸,犹豫得看了眼其余人,而后迎向萧无琼的目光,低声道:“先前有人来回禀,说是发现荟英殿那处有人死了,奴过去看了眼,发现死得那个宫人,正是先前扶杜小姐去换衣裳的翠柳。”
这话一落。
长廊里有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宫人见此也没有停声,只是继续说道:“奴担心杜小姐出事,忙去荟英殿找她,发现,发现——”
她说得吞吞吐吐。
有人看不过去,忙起身问道:“发现什么?”
宫人这才吞吞吐吐得说道:“发现杜小姐已不知去向。”说完这话,她便低下了头。
她这话虽然说得轻,可这长廊里坐着的人却都听全了,有风吹过,扰得廊下灯火都被吹得晦暗不明,有不少胆子小的贵女这会都各自握了身边人的手。
有人颤着声音,轻声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原本只是去换个衣服。
可如今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甚至有人忍不住悄声说道:“会不会是鬼魅作祟啊?”她们可听说这宫里冤案众多,保不准是哪个冤死鬼出来索命了。
这话一落。
便有人轻声斥了过去:“你在浑说什么,还要不要命了?”
如今还在宫里。
两个天家的公主也还在,若是传得宫里其他贵人的耳中,她们还要不要活了?
那人自知失言。
这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白着一张脸不敢说话。
萧无琼自然是听到了这些话,不过她也只是好脾气得说了一句:“你们不必担心,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鬼魅,保不准杜小姐是迷路了。”
说完。
她又轻轻拧了眉:“她是头一回进宫,这会身边又没人,我还是领着人去寻她一寻。”
旁人听得她如此说道,心里也平稳了许多,又见她要出去寻人,这会自然也纷纷说道:“我们跟公主一起去寻吧,人多也方便些。”
何况她们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宁可跟着人一道过去,也不想这会孤零零得坐在这处。
萧无琼见此,自然也没说什么。
她原本就是想让这些人跟着她一道去的,如今有人开口,自然再好不过。
一众人便这样先后往外走去。
只有崔静闲没有动身,她看着萧无琼离开的方向,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在灯火的映衬下也难得显现出几分隐晦。
如果先前她还只是怀疑,那么如今便可以确定了。
今日的确是萧无琼设了局。
至于是什么局,她虽然猜不到,可总归不是一桩好事,好在娇娇和杜若已经提早知道先机,要不然还不知道今日会出什么事?
想起去岁六月。
她也是这样被人设计嫁给了秦王,成为了这权力相争之中的牺牲品。
崔静闲握着茶盏的手又收紧了些。
身侧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这空落落的长廊,有些害怕得说道:“王妃,我们也过去吧。”先前那个宫人说得那么骇人,她总觉得心里发毛,如今看着外头那些摇曳得精致灯笼都跟鬼火似得。
耳听着这话。
崔静闲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柔声说了一句:“好。”
说完。
她便抬了手,由人扶着起身了,只是要往外头走得时候,崔静闲是又同身边人说了一句:“你寻个机会去同母妃说一声,就说出事了。”
那宫人原本就是惠妃派遣过来伺候她的人,听着这一句,自是忙不迭应了。
……
萧无琼领着一众人似是无意,沿着小道在寻,可其实她的目的地却只有一个。
她早些就跟秦炎说好了。
等找到杜若后就把人带出来,迷香的药效时间不算长,她们这一路寻过去,那个药效也应该过去了。至于杜若有没有玷污,她根本不在乎,左右衣衫不整得和外男在一起,她的清白就没了。
当然。
如果被秦炎能够把人玷污就更加好了。
纵然王祈再喜欢这个杜家女,可一个没了清白的女人,她就不信王祈还会娶她。
想到当日王祈为了杜家女拒绝她,萧无琼心中的恨意便遮掩不住,只是想着马上能够瞧见的那副画面,她的脸上便又忍不住溢开了一道笑颜。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等到王祈知道此事,等到两人解除婚约,她会继续出现在王祈的面前,柔声宽慰他。
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只有她。
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
萧无琼走在最前面,她这一番心理活动根本无人发现。
跟在她身后的一众贵女眼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小道,都忍不住握紧了身边人的手,纵使这儿人多,可这会天色大黑,小道又僻静得很,她们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得生出几分害怕。
这会有胆小的人眼看着两侧树影交叠,便颤着声音说道:“杜小姐真得会在这吗?要不,我们还是多喊些人过来吧。”
“是啊是啊,要不我们还是多找些人过来寻人吧。”
耳听着这一句。
萧无琼便柔声说道:“我先前已派人去寻过皇后娘娘了,等寻过这儿若是还没人,我便先让人领着你们回去……”这话刚说完,不远处便发出一阵细碎的声音。
这声音起初很低,众人一时也没有听清。
等到萧无琼停了声,那声音才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一个男人的闷哼和呻吟声,大夜里的在这听到这么一阵声音,谁也没有往别处想,只是有些害怕得停住了脚步。
虽然只是几声闷哼和呻吟,可萧无琼却还是认出来了。
是秦炎。
想着只要穿过这丛灌木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萧无琼头一回觉得心中有些狂热起来,她的手心发热,就连双颊也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起来。
可她到底沉静惯了,也就这么一瞬的光景就恢复如常。
同身侧的宫人使了个眼色。
那宫人会意自是福身一礼,往前走去。
众人就看着那个宫人穿过灌木,还不等询问她看到了什么就听到宫人突然尖叫出声,这尖锐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让那些本就害怕的贵女更是提起了心。
胆子小的是一步都不肯往前。
纷纷站在后头,颤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萧无琼听着这意料之中的一声,心下却越发开怀,只不过脸上却还是露出几分疑惑,拧着眉往前走去,边走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边走,边伸手挥开面前的灌木,然后,脚下的步子就这样停了。
这不大不小的一方天地下,一个身穿胭脂色斗篷的明艳少女正端坐在石凳上,而她身边坐着得便是已经换了衣裳的杜若,这会她也好整以暇得坐在那处。
眼看着萧无琼走了进来,两人同时抬了脸朝她看去,不过脸上的神色却很是平淡。
身后众人见这处突然没了声,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情况,互相对视一眼后还是决定跟了过来,瞧见王珺和杜若坐在那处的时候,她们都是一愣。
还不等她们说话,便又听到一阵呻吟声。
这会人多了,她们倒也不觉得害怕了,众人循声看去,便瞧见石桌不远处有个男人正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会正疼得在地上打滚。
有人透过灯火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一惊之下,诧异道:“这不是文定侯府家的公子吗?”
“他,他这是怎么了?”
萧无琼这会也回过神来了。
不过就算回过神,可此时发生的一切却还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明白秦炎这是怎么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中迷药的杜若会好好地坐在这边,更不明白为什么王珺会在这儿?脑中就跟被一团迷雾遮挡着,拨不开也分不清,平日的聪慧在这个时候都没了,只能勉强道:“长乐,这是怎么回事?”
王珺仍是好整以暇得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里揣着一个兔毛手兜,这会正有一下没一下得抚摸着上头的皮毛,闻言,她是淡淡看了人一眼,语气平平得说道:“公主这话问得好,我也想问问公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耳听着这话。
萧无琼的脸色一变,她袖下的手紧握着,迎着众人的目光,还是勉强笑道:“长乐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回,王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神色淡淡得看着她,眼看着萧无琼越发难以维持的面容,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才看向秦炎,道:“还是秦公子来说吧。”
“秦公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