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次挂逼
作品:《我在三和那几年》 头脑嗡嗡作响的同时,我习惯性摸摸身上口袋。发现一件更悲催的事情。
钱也被人摸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楼。
楼梯口,梅姐正拿着一把蒲扇,优哉游哉地扇着风,嘴里还嗑着瓜子。看见我火急火燎地冲下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梅姐!我行李不见了!钱也没了!”我跑到她面前,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这有监控吗?能不能帮我调出来看看?”
梅姐这才慢悠悠地把视线从老旧电视机移到我脸上,她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用扇子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那个布满灰尘的摄像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监控?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早八百年就坏了。”
我心当场凉了半截,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再说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怜悯和嘲弄,“就算没坏,查到了人又怎么样?在三和这地方,你今天认识他,明天他就不见了。就算给你找到了,钱也早让他花光了,你还想拿回来?做梦吧。”
她顿了顿,又换上一副说教的口吻:“让你住单间,安全。你非要省那几个钱。昨晚宋忠那小子没提醒你?在三和睡觉,得睁着一只眼。自己不小心,怪谁?”
一席话把我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宋忠提醒过我,可我当时正烦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悔意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梅姐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再多说,只是拿扇子敲了敲桌子:“你今天还住不住?不住的话,十二点前把床位腾出来。”
住?我拿什么住?身上比脸还干净。
心灰意冷之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个游魂一样,走出了这间挂逼房。
站在三和的街头,正午的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
昨晚我还想着,等醒来就用余下那点钱,坐车到龙岗找邻家姐姐,可我现在身无分文,别说龙岗,连三和都出不去。我看着广场上那些或坐或躺,眼神空洞的“大神”,他们或是在聊天,或是在发呆,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我也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不!我不甘心!我才二十岁,我不能就这么躺下。
可不躺下,又能怎么办?思来想去,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最后,一个身影从我脑海里蹦了出来。
宋忠!
昨晚我还嫌他猥琐,想离他远远的。可现在,这个我来深圳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似乎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和的黑网吧不少,都藏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巷子里。我一家一家地找。每推开一扇门,都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混杂着烟味、汗臭和泡面的味道。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找了四五家,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宋忠正戴着耳机,嘴里叼着烟,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看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即摘下耳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哟,兄弟,这么急,找我有事?想通了,想跟我去修车?”
我哪有心情开玩笑,把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他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就说吧。这算是三和给你上的第一课,免费的,不亏。让你长个记性,以后睡觉机灵点。”
看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但眼下有求于人,只能把火气压下去,低声下气地开口:“忠哥,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不借。”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把耳机又戴了回去,“我这钱还准备玩两天,借给你,我就要挂逼了。”
我心里一沉,又赶紧说:“那……那你把身份证借我用一下行不行?我去干个日结。”
“不行。”他头也不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在三和,老婆都可以跟人共享,身份证不行。这玩意儿是命根子,丢了就真挂逼了。”
我彻底没辙了,只能换个说法:“忠哥,你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没办法了。等我拿到工钱,分你一半。”
或许是“分一半”这个话打动了他,他手上的操作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狐疑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我拼命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最后才不情不愿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磨得边角都起毛了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身份证,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妈的,认识你,算我倒霉。”他嘟囔了一句,“记住你说的话,拿到钱立马给我送过来,少一分我跟你没完!”
我如获至宝地拿起身份证,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外跑。
等我拿着宋忠的身份证跑到三和广场,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早上招日结的黄金时间早就过了。广场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三和大神懒洋洋地坐在那,估计是放弃今天的日结,继续挂逼。
我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旁边的三和人力资源公司。正规公司找日结,一般都要人证合一,甚至要刷脸。我跟宋忠长得南辕北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刚一踏进公司大门,我就愣住了。
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站在不远处,赫然是昨晚被我们扎了车胎的“高妹”!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裙,身材确实没话说,高挑匀称,长得也挺漂亮。此刻,她正拿着一叠身份证,对着一群拖着行李箱、一脸迷茫的年轻人唾沫横飞。
“进不进厂?给个痛快话!来深圳不是挣钱的,是来旅游的?还挑三挑四的!”
“乡巴佬,有工作就不错了。还挑!你以为挑新娘啊。”
有人小声说不想进厂,她立刻翻了个白眼,语气尖酸刻薄。当她的目光扫到几个凑上来看热闹的三和大神时,那眼神里的嫌弃,简直不加任何掩饰。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宋忠那句“有人出钱扎她车胎,那很合理了”。就这副嘴脸,确实招人恨。
我怕被她认出来,脚底像抹了油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公司门口的花坛边蹲着,像个侦察兵一样,等待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点多。
就在我快要被晒成人干的时候,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嘎吱”一声停在了路边。一个戴着帽子的“二中介”从车上跳下来,扯着嗓子喊:“酒店传菜!酒店传菜!二十个!九块一个钟,包一餐,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包接送!”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原本躺尸的“大神”立刻围了上去。
可一听工作时间,又纷纷摇头散开了。
“才六个钟?五十四块钱,搞毛啊?”
“还不够挂逼两天,不去不去。”
“狗都不干。”
对于三和大神来说,日结的最高境界是“做一玩三”。干一天活,挣的钱要够他们潇洒好几天。这种只干几个小时,挣的钱还不够第二天开销的“临时工”,他们是瞧不上的。宁愿再挂逼一天,也要等更好的活。
他们瞧不上,我却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宋忠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那“二中介”接过身份证,眼皮都没抬,就在手里的名单上划了一下,然后用下巴指了指面包车:“上车!”
他甚至都没看我一眼,更别提核对照片了。
二十个人很快就凑齐了,大部分都是像我一样刚来、急需用钱的挂逼。两辆面包车塞得满满当当,像拉牲口一样,把我们拉到了一家灯火辉煌的大酒店。
酒店门口的鎏金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金豪大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