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下葬
作品:《活人出殡》 抬棺的都是村里胆大的壮劳力,吆喝着号子,将棺材抬起。
队伍前头,还特意请来的三个专做“哭活”的妇人。
队伍开始行进,她们立刻扯开了嗓子,抑扬顿挫地干嚎起来。
哭声在黄昏的山野里显得格外凄厉又格外虚假,真应了那句“做戏要做全套”。
队伍朝着村外的坟山走去。
纸钱被抛洒开来,在晚风中打着旋飞舞。
我走在队伍中间,看着那口摇晃的黑棺材,听着那虚假的哭声。
想着那碗里发黑的倒头饭和窗纸上模糊的黑影,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这东西,真的会像个普通的替身一样,被埋进土里就彻底安生了吗?
虽然我心里只打鼓,但是老乞丐的实力我还是可以相信的。
就这样哭哭喊喊敲敲打打一路上了山,谁曾想上了山之后竟然发生了变数。
没等我们走到半山腰,天色骤然阴沉得厉害,浓重的乌云仿佛就压在头顶,空气也变得湿冷粘腻。
老乞丐抬头望天,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那点酒意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
“坏了!光顾着忙活这些,忘了瞅瞅老天爷的脸色!这天要漏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细细密密的雨丝就飘了下来。
秋天的雨,不像夏天那般劈头盖脸酣畅淋漓,它绵密阴冷,带着一股子纠缠不休的劲儿。
“快!加快脚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老乞丐焦急地催促。
抬棺的汉子们吆喝声更响,脚步加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变得泥泞的山路上跋涉。
那三个哭活的妇人被雨一淋,嚎哭声也变了调,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狼狈和哆嗦。
好不容易赶到预先选好的墓穴位置,一看之下,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挖好的土坑里,已经积了半坑浑浊的黄泥水,雨水还在不断滴入,荡开一圈圈涟漪。
“棺材泡水……这,这不祥啊……”
一个抬棺的汉子颤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这里面只是个拼凑的替身,但刚举行了认亲仪式,在象征意义上,它已是家里的一份子。
这棺材若是泡在水里下葬,想想都让人觉得膈应和不安。
老乞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难看至极。
棺材一旦抬起,中途绝不能落地,这是规矩。
“妈的!”
他低骂一声,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身上的破外套脱掉扔在旁边。
“小子,跟我下来舀水!”
他率先跳进泥水坑里,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跳下去。
我们俩徒手当作瓢,拼命地将坑里的泥水往外泼洒。
其他人在上面看着,想帮忙却又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虽然比刚才小了些,但依旧烦人,不断补充着坑里的积水。
好不容易将坑里的水清理得差不多,坑底和四壁都是黏糊糊的泥浆。
老乞丐喘着粗气,从他的破布袋里摸索出两枚奇特的钉子。
钉子大约手指长,乌沉沉的,而钉头的部位竟然各自铸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铜蛤蟆。
蛤蟆眼睛凸出,嘴巴微张,形态丑怪。
“幸好老子还备了这玩意儿……”
老乞丐嘟囔着,让我帮忙扶着。
他抡起随身带的小锤头,将一枚“蛤蟆钉”用力楔入墓穴西北角的泥壁,另一枚则钉在了东南角。
钉子钉入后,那两只铜蛤蟆仿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接着,他又指挥上面的人赶紧将带来备用的干枯茅草铺一层在坑底和四壁,尽量隔开湿泥。
这时,雨竟然非常配合地渐渐停歇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如墨,显然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快!就现在!落棺!”
老乞丐爬出坑,嘶哑着嗓子喊道。
抬棺的汉子们不敢怠慢,喊着号子,将那口沉重的黑漆棺材缓缓放入墓穴中。
棺材底部落在铺着的干草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在雨后的寂静山野里显得异常沉重。
“填土!赶紧填土!”
众人拿起铁锹,将旁边堆着的湿土飞快地铲进坑里。
湿土黏重,砸在棺材盖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很快就将那口黑棺和里面那具替身掩埋起来。
最终有象征性的在上面隆起了一个湿漉漉的坟堆。
一切完毕,天空又开始飘起更密的雨丝,显然第二波降雨马上就要来了。
“下山!快下山!”
人们喊着,纷纷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片湿冷的不祥之地。
老乞丐却站在那新坟前,眉头紧锁,脸上的忧虑丝毫未减。
他盯着那坟堆看了几秒,忽然又从他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把东西。
那是一捆干燥的、带着尖刺的花椒树枝。
他快速地将这些花椒树枝绕着坟堆插了一圈,又将一些碎枝埋进坟土里。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加固和防范。
“走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担忧,招呼着我,快步跟上已经下撤的人群。
雨幕彻底笼罩了天地,我们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李家院子。
个个浑身湿透,泥浆沾了满裤腿,冷得直打哆嗦。
那雨势比下山时更大了,哗啦啦地砸在瓦片上。
灵堂的棚子搭得还算结实,雨水顺着棚檐流成水帘。
“去,把那红布揭下来,湿气重,别沤坏了木头。”
老乞丐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吩咐我,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还在想着山上那座被雨水浸泡的新坟。
我应了一声,走到空棺材旁。
伸手抓住那块红布,入手竟是一阵异常的湿凉和沉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去。
只见那原本鲜艳干燥的红布,此刻竟然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而且颜色也变得暗沉。
更诡异的是,被我抓住的地方,竟然能拧出细微的水渍。
这怎么可能?棚子没漏雨,雨水也没泼进来,这红布怎么会湿成这样?
我强压着心悸,用手抹过棺材的棺盖表面。
冰冷梆硬的黑漆棺盖上,竟然也凝结着一层细密冰冷的水珠,摸上去又湿又滑。
空气是潮湿,但也不至于让棺材冒水珠,让厚实的红布湿透啊?
“怎么了?磨蹭啥呢?”
老乞丐在那边催促。
“这布……这布是湿的,棺材盖上也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