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赐名

作品:《活人出殡

    “撑不住了,我得去睡会儿。”


    我放下碗筷,声音都有些含糊。


    老乞丐嘴里嚼着菜,含糊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我自便。


    我起身,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暂时安排给我休息的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正好在院子的另一侧,而要走到那里,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那间刚刚安置了恐怖替身的厢房。


    越是靠近,我的脚步就越慢,心跳又不自觉地开始加速。


    午后的阳光将院子的其他地方照得亮堂堂的,唯独那间厢房的门窗紧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死寂。


    就在我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下意识地朝着窗户瞥去一眼。


    这窗户是那种老式的,糊着泛黄窗纸的木格窗。


    阳光从背后照射过来,勉强能将屋内的一些轮廓投射在窗纸上。


    我的目光扫过窗户的瞬间,浑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困意瞬间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透过那模糊的窗纸,我隐约看到看到屋子里。


    在那围成一圈的九张空椅子上,好像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模糊的的黑影。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围坐在那满桌供奉着倒头饭和酒菜的圆桌旁。


    好像正在无声地参与一场可怕的宴席。


    而主位之上,那个低垂着头的替身,在它们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我猛地停下脚步,使劲眨了眨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困出现了幻觉。


    我屏住呼吸,壮着胆子又仔细朝那窗户看去。


    光线依旧朦胧,窗纸后的景象模糊不清。


    那些黑影似乎还在,又似乎只是光影交错造成的错觉。


    但它们那沉默而拥挤的轮廓,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如果是晚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大白天就发生这么邪门的事情,我实在无法理解。


    回到房间里之后,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以至于我睡意全无,辗转反侧。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个小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老乞丐呼唤我的声音。


    “小子……醒醒吧,白天别睡太多,要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我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就看着老乞丐正拿着一块湿毛巾让我擦擦脸。


    我接过毛巾来之后,发现老乞丐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中午他没少喝。


    “您老都这岁数了,就少喝点酒吧!”


    我一边用凉毛巾擦脸,一边说道。


    而老乞丐则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人的命天注定,你多喝一口是那个岁数少喝一口还是那个岁数……不碍事,不碍事!”


    放下了毛巾之后,我再次扭头看着外面那口敞开的棺材。


    “我们下午要做什么?”


    老乞丐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就可以把那个死尸请出来了,让老太太认个干儿子,死尸一埋,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我跟着老乞丐再次走向那间厢房时,已是下午五点。


    夕阳斜照,给院子铺上一层昏黄的光,非但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萧瑟。


    老乞丐推开厢房门,一股混合着香气和尸气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缩了缩,目光急切地扫向屋内。


    烛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凝固的白蜡泪痕。


    香炉里的三炷香烧得干干净净,连香梗都化为了灰白的余烬。


    围在圆桌旁的九张椅子空空如也,之前窗纸上看到的那些模糊黑影仿佛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的视线落在那些碗里的“倒头饭”上时,心头猛地一紧。


    每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饭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香灰,像是被轻轻撒上去的。


    而那些米粒本身,颜色似乎也变得更深了些。


    老乞丐却像是没看见这些异样,径直走到主位那具替身前。


    替身依旧低垂着头,蜡黄的脸上,一双猩红的蜡眼和一道黑缝嘴巴在昏暗中格外刺目。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办正事了。”


    老乞丐对着它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催促一个贪杯的伙计。


    “走吧,带你去见见‘娘亲’,给你找个好归宿。”


    我们两人合力,将那具被绑在椅子上的替身再次抬了起来。


    它的重量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些,冰冷而僵硬,穿过院子时,引得几个胆大偷看的村民都慌忙别开视线,脸色发白。


    为了防止雇主家的老太太受到惊吓,李洋早就按吩咐找来了一大块半透明的黑色薄纱,罩在了替身的前面。


    薄纱随风轻轻飘动,后面那具无面尸体的轮廓若隐若现,反而比直接看到更加撩拨人的恐惧神经。


    老太太被接了回来,她显然已经知道要做什么,脸上带着恐惧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


    她被搀扶着站在院中,面对着那黑纱后模糊的人形,手都在哆嗦。


    老乞丐点燃一张黄符,在她身边绕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些安魂定魄,告知此间事由的话。


    然后,他拉着老太太,让她对着那黑纱后的替身,颤声说了句。


    “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了……”


    说完这句,老太太几乎要瘫软下去,被家人赶紧扶住。


    紧接着老乞丐快步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轻声温柔的说道。


    “还得有个名儿,随便起一个,走个过场。”


    家人商量了一下,大概是想着要贱名好养活,便起了个“狗剩”之类土得掉渣的名字。


    老乞丐便对着那替身高声道。


    “听见没?以后你就叫‘狗剩’了,黄泉路上,也有个名号!”


    这诡异而荒诞的“认亲”仪式就算完成了。


    老太太几乎是被立刻搀扶了下去,一眼都不敢再多看。


    太阳已经滑到了山边,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时辰到了,上山!”


    老乞丐一挥手。


    那口原本装着替身的黑漆棺材被再次抬了过来,棺盖打开。


    我们合力将那替身从椅子上解下,小心翼翼地放入棺内。


    它躺在那里的姿势依旧诡异,蜡黄的面孔朝着天空,那双猩红的蜡眼仿佛在透过黑纱凝视着即将消失的夕阳。


    封好棺材之后便要抬棺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