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午夜烧纸

作品:《活人出殡

    老人失神的望着窗外,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


    “说了这么多……你是说你见过秀兰?”


    我点了点头。


    “她还在……她还在……你带着我吧,我也想见见她……见见她。”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声撕心裂肺,苍老的脸庞瞬间涨红又迅速褪成灰白。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前安抚。


    “老人家,您别激动!我只是…”


    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极其缓慢地从摇椅上站起,佝偻着背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他没再看我,只是步履蹒跚地走向借阅台后面那扇通往内室的旧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里面更暗,只有一线微光从高处的气窗透入。


    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飘了出来。


    我站在昏暗的大厅里,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能听到内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间杂着老人压抑的喘息。


    终于,他佝偻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他双手极其郑重地捧着一个用褪色的绸缎包裹着的东西。


    那包裹不大,形状狭长。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立刻递过来,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


    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摸着那陈旧的绸缎。


    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下气音。


    “拿着吧…或许…或许能让她…显个形。”


    他颤巍巍地揭开了那层旧绸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双鞋。


    一双样式非常老旧的女士高跟鞋。


    鞋面是黯淡的深蓝色绒布,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仍能看出曾经的考究。


    鞋头尖尖的,鞋跟细长,大约有三寸高。


    鞋子的保存状态出奇地好,除了灰尘几乎没有明显的破损或变形。


    仿佛只是被主人暂时脱下,随时准备再次穿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双承载着无尽哀思和诡异气息的旧鞋,轻轻往前一递。


    我刚伸出手,还想再问些关于林秀兰的细节。


    “呃…!”


    老馆长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猛地捂住了胸口,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


    “馆长!老人家!”


    我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他蜷缩在摇椅里,身体因为剧痛而痉挛。


    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药…药…”


    我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也顾不上看是什么药,我赶紧倒出几粒。


    冲回老人身边,费力地托起他的头,将药片塞进他嘴里,再小心翼翼地喂水。


    他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剧烈的痉挛才稍稍平复,急促的喘息也缓和了一些。


    我看着摇椅上气若游丝的老人,心里沉甸甸的。


    带他去工地?这无异于谋杀,所以我只能拿着他交给我的鞋子离开了图书馆。


    门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不见星月。


    我裹紧了衣服,下意识地朝着之前遇见老乞丐的那个面馆方向走去。


    肚子空空如也,更重要的是,那老乞丐是眼下唯一可能指点我如何使用符咒的人。


    然而,面馆油腻的灯光下,几张熟悉的破桌子边坐着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并没有看到老乞丐。


    “老板,看到之前常在这儿的那个老乞丐了吗?”


    老板甩了甩手上的水。


    “那个老疯子?谁知道又钻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最后一点指望落空了。


    戌时三刻,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时间不等人。


    饥饿和紧张让胃部一阵抽搐。


    我强迫自己坐下来,胡乱点了一大碗面。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稍微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沉重。


    付钱时,我瞥见街角有一家小小的纸扎铺子,昏黄的灯泡下摆着些粗糙的纸人纸马和金银元宝。


    一个念头闪过。


    不管有用没用,带些香烛纸钱上去…至少,算是表明一点心意,一点祭奠的仪式感。


    我无法确定,但这似乎是我此刻唯一能做的准备。


    走进纸扎铺,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烛和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店主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太太。


    我匆匆买了些黄纸、冥币,还有一扎线香和一包白蜡烛。


    怀揣着油纸符咒、蓝色高跟鞋、香烛纸钱,我像个奔赴未知战场的士兵。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向那如同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工地。


    工地大门紧锁,里面一片死寂。


    白天的喧嚣和机械轰鸣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穿过未完工的钢筋骨架,发出尖锐的呼啸。


    因为这件事工地停工,而且轰油门都已经搬走了,这里仿佛自成一片被遗忘的绝地。


    我绕到侧面一个被破坏的围挡缺口,侧身钻了进去。


    空旷的工地内部,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和散乱的建材。


    那栋只盖到一半的大楼,像一个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中心。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附近铁锈的味道灌入肺腑,刺得喉咙发痒。


    时间紧迫,戌时三刻就在眼前。我放下背包,拿出香烛纸钱。


    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我清理掉碎石,将买来的白蜡烛小心地插在泥土里,点燃两根。


    摇曳的烛光在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和冰冷的钢筋上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影子。


    接着,我点燃了线香。


    最后,我划着火柴,点燃了厚厚一沓黄纸和冥币。


    飞舞的纸灰如同黑色的蝴蝶,被上升的热气流卷起。


    在昏黄的烛光和浓重的黑暗之间盘旋,然后缓缓飘散。


    19:40… 19:45… 19:50


    戌时三刻越来越近,两根蜡烛几乎同时燃到了尽头,我赶紧从包里又掏出两根新的白蜡烛就着。


    心在砰砰砰的乱跳,那种恐惧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浓重。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停留在这里…这些…这些算是…一点心意…”


    我笨拙地说着,感觉自己的话语苍白无力。


    就在我一张张烧纸钱的时候,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