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找上门来
作品:《活人出殡》 回到工地,气氛比警局还要压抑。
偌大的工地像被抽干了生机,死寂一片。
工棚的门敞开着,里面空了大半。
原本挤挤挨挨的通铺,此刻只剩下几张破旧的草席和胡乱卷起的铺盖卷,像被啃噬过的残骸。
“人呢?”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工棚里显得格外突兀。
角落里一个没走的工友老张,蜷在自己的铺上抽烟。
烟雾缭绕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也闷闷的。
“走了,都走了。出了这么档子事,老板说停工,啥时候开不知道。日结的没拿到钱,耗不起,都散了呗。”
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空荡,反而让昨夜那无形的恐惧更加无所遁形。
我走到自己那靠墙的铺位,草席还在,薄被也胡乱堆着。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身体像散了架。
其实我也想要走,但城里租个最便宜的床位也得几十块。
我兜里那几个钢镚儿,连顿饭都够呛。
这里,至少头顶有片瓦,身下有块板。
算了,死就死吧,比饿死冻死强。
我把自己重重摔在草席上,扯过薄被蒙着头。
此刻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却像绷紧的弦,稍微触碰就会发出刺耳的锐鸣。
不知沉睡了多久。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那不是初秋夜晚的凉意,而是仿佛赤身裸体被扔进了冰窟窿里。
寒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了薄被,狠狠刺进骨头缝里。
我激灵灵打了个巨大的寒颤,瞬间从昏沉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怎么回事?
我猛地掀开蒙头的薄被。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满了口鼻。
眼睛因为刚从黑暗中适应,被眼前的光景刺得生疼。
此时工棚里……空得吓人!
惨白的月光从敞开的门口泼洒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寂。
所有人的铺位空了。
就连角落里其他几个没走的工友的铺位也空了。
所有的草席上都只剩凌乱的痕迹,他们的铺盖卷都不见了。
人呢?
我明明记得我睡着前,老张还在角落里抽烟那几个工友的铺盖还在。
我视线扫过整个工棚,整个通铺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身下这张草席。
除了我,这里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时门外浓稠的黑暗里,一个僵直的身影缓缓挪到了月光下。
沾满湿泥的破工服。
头发稀疏,黏连着泥土。
哭丧着,嘴角咧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弧度,脸上覆盖着湿淋淋的黄泥,泥水正“吧嗒、吧嗒”滴在门槛上。
是老李!
他浑身僵硬,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的铺位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腐朽的木头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咯吱”声。
那双眼睛像蒙着灰的玻璃珠子。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我头皮炸开。
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口气冰冷刺骨,噎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身体本能地拼命向后缩,脊背重重撞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老李离我越来越近,那张哭丧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我死死咬住牙关,生怕牙齿打颤的声音被他听见。
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他干枯的手爪即将碰到我的被角时,他却突然停住了。
那张咧到耳根的嘴缓缓闭合,灰白的眼珠机械地转动,直勾勾地盯向我身旁的空铺。
"咯吱——"
他僵硬地转了个方向,朝那张空无一人的床铺走去。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在床前弯下腰。
湿漉漉的黄泥从衣摆滴落,在草席上洇开一片污渍。
"找...到...了..."
他开始对着空气疯狂抓挠,指甲刮擦草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
草席上明明空无一人,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凹陷下去,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被他按住。
老李的指甲缝里渐渐渗出血丝,但他还在不停地抓挠,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突然,他猛地直起身子,双手做出掐脖子的动作。
月光下,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砰!"
床板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挣扎。
老李的胳膊诡异地上下晃动,就像...就像真的在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我死死捂住嘴巴,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草席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的凹陷。
那凹陷越来越深,边缘甚至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将草席染得斑驳不堪。
我浑身僵直地看着草席上那个渗血的人形凹陷,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猛地转头,一张灰白的脸几乎贴在我的鼻尖上。
是那个小工,他的眼珠浑浊发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水泥碎屑从他开裂的皮肤里簌簌掉落,混合着暗红的血丝。
"找...到...你...了..."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抬起僵硬的腿就要往炕上爬。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从草席上弹起来。
就在小工的脚掌即将碰到炕沿的瞬间。
"嗤——"
一阵刺耳的白烟突然从他脚下窜起。
小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张灰白的脸瞬间扭曲。
他的脚掌像是踩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碳化。
小工踉跄着后退,腐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脚,又抬头死死盯着我,浑浊的眼珠里充满怨毒。
"你...逃...不...掉..."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撕裂一分,暗红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
但那双脚却再也不敢往前半步,只是在不远处焦躁地徘徊。
老李似乎也被惊动了,他松开那个"看不见的人",缓缓转向我。
面对老李的那双死人眼,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在写千钧一发之际,老李手下掐着的那个无形的人突然喊出一声“救命!”。
我可以确定那就是老张的声音。
那声音让我瞬间打了一个冷颤,随即眼前一黑,那股阴冷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