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荷苑试探语带机锋

作品:《重生之宠妃天下

    苏凝华话音落下,水榭内静了一瞬,唯有苑中风拂荷叶的沙沙声,以及渐近的、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


    萧执深邃的目光在她沉静的面容上停留片刻,那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已然敛去,恢复了万年寒冰般的冷冽。他未置可否,只是略一颔首,算是认可了她方才那番“盛衰皆真”的论调。


    也就在这时,两名华服妇人在侍女簇拥下,绕过假山,出现在水榭入口。


    为首一位年约五旬,身着绛紫色缂丝鸾鸟纹宫装,头戴赤金镶宝五翟冠,面容端庄,眼神锐利,通身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规矩感,正是安国公夫人。她身旁稍年轻些的妇人,约莫四十上下,穿着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缎裙,梳着端庄的圆髻,簪着点翠头面,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高,是礼部张侍郎的夫人。


    “臣妇(妾身)参见王爷。”两位夫人上前,依礼参拜,态度恭谨。


    “夫人免礼。”萧执声音平淡,抬手虚扶,“今日不过是私苑小聚,赏花品茶,不必拘泥虚礼。”


    “谢王爷。”安国公夫人与张侍郎夫人直起身,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水榭中唯一的陌生面孔——苏凝华身上。


    安国公夫人的视线带着审视,如同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从上到下,细细扫过苏凝华的衣着、仪态、容貌,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清澈却不见怯懦的眼眸上。张侍郎夫人则更多了几分好奇,尤其在看到苏凝华那身雨过天青的素雅装扮和发间唯一的竹节簪时,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苏凝华适时上前,敛衽行礼,姿态优雅,声音清越:“臣女苏凝华,见过安国公夫人,张侍郎夫人。”


    安国公夫人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位便是苏相爷的千金?果然姿容出众,气度不凡。”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既是客套,也是初步的评判。


    张侍郎夫人则柔和些,浅笑道:“早闻苏大小姐丹青妙笔,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这般气质,确是宜书宜画。”


    “夫人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苏凝华垂眸,应对得体。


    萧执似乎无意过多寒暄,径直走向水榭中央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嵌螺钿茶案主位坐下,示意众人落座。安国公夫人与张侍郎夫人分坐左右上首,苏凝华则依序坐在了张侍郎夫人下首的位置。


    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是顶级的庐山云雾,茶汤清碧,香气清幽。


    “今日荷花正好,请二位夫人与苏小姐前来,一为赏玩,二来,”萧执端起茶盏,指骨分明的手指衬着白瓷,更显冷硬,“苏小姐前日宫中一幅《清荷映日图》,颇有新意。本王想着,张夫人素擅品画,安国公夫人见多识广,正好一同品评切磋。”


    他直接将话题引向了苏凝华,语气平淡,却将她在宫宴上的表现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瞬间成了焦点。


    安国公夫人目光微凝,看向苏凝华:“哦?苏小姐还擅丹青?能在宫中得太后赞赏,想必是极好的。”她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将苏凝华推到了风口浪尖——若接下这话头,稍后品评若有不妥,便是打了太后的脸;若谦逊过度,又显得虚伪。


    苏凝华心知这是第一道试探,从容应道:“夫人过誉。那日不过是恰逢其会,偶得灵感,信手涂鸦,承蒙太后娘娘不弃,实是臣女侥幸。若论画技,臣女初学乍练,尚需向张夫人这等方家多多请教。”她巧妙地将“太后赞赏”归于太后仁慈,并顺势将品评的主动权引向真正懂画的张侍郎夫人,既避开了安国公夫人话语中的陷阱,又显得谦逊好学。


    张侍郎夫人闻言,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她性情清高,最喜好学之人,尤其见苏凝华不骄不躁,心下便生了几分好感,接口道:“苏小姐过谦了。灵感最是难得,信手涂鸦方能见真性情。不知小姐作画时,可有何心得?”


    这才是真正切入画艺的探讨。苏凝华略一沉吟,道:“回夫人,臣女以为,画荷重在神韵。不仅要画出其形,更要绘出其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过于追求形似色彩,反倒失了其清雅本质。故而臣女那日,多用淡墨,力求表现其亭亭净植、不蔓不枝的风骨。”


    她这番话,既契合了她画作的风格,又暗合了士大夫阶层对“风骨”“气节”的推崇,显得立意高远。


    张侍郎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显然极为赞同:“说得好!不想苏小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解。画品如人品,可见一斑。”


    安国公夫人虽不精于画道,但听二人对答,见苏凝华言辞有条不紊,立意不俗,也微微颔首,眼中的审视淡去了些许。


    然而,萧执显然不会让话题如此平和地进行下去。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目光转向苏凝华,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


    “风骨固然重要。然则,若荷塘之下,淤泥遍布,暗流汹涌,这亭亭净植之荷,又当如何自处?是随波逐流,同流合污,还是……力挽狂澜,涤荡乾坤?”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苏凝华,这已不再是论画,而是借画喻世,直指人心!他在问她,面对污浊的环境,是妥协,还是抗争?这问题,对于一个深闺女子而言,太过沉重,也太过危险。


    安国公夫人和张侍郎夫人神色都凝重起来,屏息看向苏凝华。


    苏凝华心头剧震,指尖微微发凉。她明白,这才是萧执今日设宴的真正目的之一——试探她的心志,她的底线,她是否具备在复杂险恶环境中生存乃至斗争的能力与决心。


    她不能退缩,也不能过于激进。


    沉默数息,她抬起眼,迎上萧执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回王爷,臣女浅见,荷出淤泥而不染,是其本性。若塘浊,当固守本心,不与之同流。然独善其身或非上策。若能积蓄力量,或可引清源活水,徐徐图之,终有涤荡之日。若力有未逮,至少……可做塘中净水之引,守一方清明。”


    她没有空谈“力挽狂澜”的豪言壮语,而是提出了更实际、也更符合她目前处境的做法:坚守本心,积蓄力量,潜移默化地改变环境,至少保持自身的清白和影响力。这既表明了她不愿同流合污的态度,又显示了她审时度势的理智。


    萧执听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未再追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守一方清明……不错。”


    这一关,苏凝华再次险险渡过。


    安国公夫人看向苏凝华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审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个苏家嫡女,远比她想象的要深沉得多。张侍郎夫人则是纯粹的欣赏,觉得此女不仅画艺有灵性,心性更是难得。


    接下来的赏荷品茶,气氛看似融洽了许多。萧执不再发难,只偶尔与两位夫人谈论些朝野趣闻或风雅之事。苏凝华大多时候安静聆听,只在被问及时才谨慎应答,言辞得体,分寸把握得极好。


    然而,她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她知道,这场宴席,远未结束。萧执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真正的锋芒,或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