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宫闱深深初露峥嵘
作品:《重生之宠妃天下》 寅时刚过,天际还是一片墨蓝,丞相府内已灯火通明。
苏凝华在云雀的伺候下起身,用浸了薄荷叶的温水净面,驱散最后一丝睡意。她选定了那身月白暗纹绣缠枝莲的罗裙,裙摆曳地,行走间如流云拂动,清冷出尘。长发依旧用那支白玉簪简约绾起,耳垂上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珰,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
揽月轩外,柳氏与苏婉柔也已收拾停当。柳氏身着绛紫色宫装,头戴赤金点翠大凤钗,雍容华贵,一派当家主母的气度。苏婉柔则是一身娇艳的绯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梳着华丽的飞仙髻,插满了珠翠宝钿,明艳照人,如同怒放的牡丹。
两相对比,一个清雅如莲,一个秾丽似火,风格迥异。
柳氏目光在苏凝华身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道:“华儿这身打扮倒是别致,很是清雅。时候不早,我们这便出发吧,莫要让宫中等候。”
三人登上早已备好的朱轮华盖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朝着那九重宫阙驶去。
车厢内气氛微妙。苏婉柔难掩兴奋,时不时偷偷整理鬓发衣饰,又忍不住透过车帘缝隙打量外面渐渐苏醒的街市。柳氏闭目养神,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看似平静,捻动佛珠的指尖却透露出内心的不宁。苏凝华则端坐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沉静得仿佛一尊玉雕。
马车驶过重重宫门,威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高大的宫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车轮碾过御道的单调声响和侍卫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
在专门接待命妇的宫门前下了车,早有内侍和宫女在此等候引导。验看过诰命文书和请帖后,母女三人在宫人的引领下,步行前往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一路行来,但见宫殿巍峨,飞檐斗拱,琉璃瓦在晨曦中闪烁着耀眼金光。汉白玉栏杆雕刻精美,宫道两旁奇花异草争妍斗艳,身着统一宫装的太监宫女垂首敛目,步履无声,秩序井然。每一步都透着天家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苏婉柔初时的兴奋渐渐被这肃穆的气氛压了下去,变得有些紧张,紧紧跟在柳氏身后。柳氏则端着标准的命妇仪态,目不斜视。
苏凝华安静地跟在最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宫苑。前世,她曾无数次行走在这宫道之上,从最初的憧憬忐忑,到后来的心如死灰。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染着无数人的血泪和野心。如今重临旧地,她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
行至慈宁宫外,已有不少命妇贵女在此等候觐见。环佩叮当,衣香鬓影,皆是京中最顶尖的贵妇闺秀。彼此见面,寒暄笑语,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藏机锋,眼神交汇处,皆是无声的较量。
柳氏立刻融入其中,与相熟的几位夫人热络交谈。苏婉柔也努力挺直腰背,展现出最得体的笑容,试图融入那些贵女的小圈子。
苏凝华则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静静站立,低眉顺眼,仿佛只是柳氏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她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或许还有不屑。她全不在意,只是在心中默默回忆着太后的喜好和宫中更详细的规矩。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请各位夫人、小姐入殿觐见——”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众人立刻收敛神色,按品级高低,鱼贯步入慈宁宫正殿。
殿内金碧辉煌,熏香馥郁。凤座之上,端坐着当朝太后,年约五旬,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身旁坐着皇后以及几位高位妃嫔。
命妇贵女们整齐跪拜,山呼千岁,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都平身吧。”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今日不过是家宴,请各位夫人小姐来赏赏荷花,松散松散,不必太过拘礼。”
话虽如此,谁敢真的放松?众人谢恩起身,依序落座。宫宴的座位安排极有讲究,苏凝华作为丞相嫡女,位置还算靠前,正好在苏婉柔下首。
觐见完毕,气氛稍缓。太后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封君说了会儿话,又关心了几句年轻小姐们的功课才艺,殿内一时其乐融融。
苏婉柔抓住机会,起身柔声道:“启禀太后娘娘,臣女不才,近日新学了一曲《霓裳》,愿献于娘娘驾前,为赏荷宴助兴,望娘娘不弃。”她声音娇脆,姿态优美,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太后含笑点头:“苏丞相家的二小姐?果然伶俐可人,既有此心,便奏来听听。”
早有宫人抬上早已备好的古筝。苏婉柔盈盈一拜,走到筝前坐下,指尖拨动,一曲悠扬的《霓裳》便流淌而出。她琴技确实不俗,指法娴熟,曲调婉转,加之今日刻意打扮,绯衣似火,人比花娇,倒也赢得了几声低声赞叹。
柳氏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苏凝华垂眸静听,心中冷笑。苏婉柔的琴音,技巧有余,情韵不足,过于追求华丽繁复,失了曲中真意。而且,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果然,一曲终了,众人礼貌性地称赞了几句。苏婉柔谢恩起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凝华,带着一丝隐秘的挑衅。
这时,一位与柳氏交好的夫人笑着开口道:“早就听闻苏家大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苏大小姐可愿让我们也一饱耳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苏凝华身上。
柳氏心中一紧,面上却笑道:“李夫人过奖了,小女资质驽钝,只怕贻笑大方。”
太后也看了过来,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哦?苏大小姐也擅音律?”
苏凝华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殿中,敛衽行礼,声音清越平稳,不见丝毫慌乱:“回太后娘娘,臣女愚钝,于琴筝一道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在娘娘和各位夫人面前班门弄斧。”
她语气谦逊,却并不怯场,那份沉静的气度,与苏婉柔方才的刻意表现截然不同。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无妨,既是赏玩,但奏无妨。”
苏凝华却微微摇头,抬眼看向太后,目光清澈而真诚:“娘娘,今日既是赏荷宴,荷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琴筝之音虽妙,却恐难尽显其神韵。臣女斗胆,想借笔墨,试以丹青绘荷,或许更能应景,聊表臣女对娘娘恩典的感激,以及对荷花品格的仰慕之情。”
以画代琴?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一静。
宫宴之上,贵女展示才艺多为琴棋书画,但绘画耗时较长,且极易失手,鲜少有人会选择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作画。这苏家大小姐,是胸有成竹,还是……不自量力?
太后的惊讶只是一瞬,随即笑道:“哦?苏大小姐竟擅丹青?这倒是有趣。准了。”
宫人立刻抬上画案,铺开宣纸,备好笔墨颜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空白的宣纸,和那个挽袖执笔的月白身影上。
苏婉柔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眼中满是惊疑不定。苏凝华什么时候会作画了?还敢在太后面前卖弄?她到底想干什么?
柳氏更是心头剧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这个继女,今日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苏凝华对周遭各异的目光恍若未觉。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冷宫中,那方寸之地唯一能看到的一池残荷,在凄风苦雨中依旧挺立的姿态。
她执起一支细狼毫,蘸饱了墨,手腕悬空,凝神片刻,随即落笔!
笔走龙蛇,酣畅淋漓!
没有寻常画荷的柔媚勾勒,她的笔法带着一种罕见的劲道与洒脱,或皴或擦,或点或染,墨色浓淡相宜,层次分明。不过寥寥数笔,一方池塘,几茎荷梗,数片或舒展或卷曲的荷叶便跃然纸上,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并未急着画花,而是在荷叶间,以极细的笔触,勾勒出几颗将滴未滴的露珠,晶莹剔透,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下来,栩栩如生!
殿内渐渐响起低低的抽气声和惊叹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苏大小姐的画功,绝非“略知皮毛”那么简单!其笔力之老辣,对光影把握之精准,竟不似一个深闺少女所能为!
太后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欣赏之色。
苏凝华全神贯注,对周围的反应充耳不闻。她换了一支更细的笔,蘸了淡粉,开始勾勒荷花。花瓣层层叠叠,姿态各异,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展露芳华,色泽清雅,仿佛带着清晨的朝露和淡淡的香气。
最后,她在画纸一角,以清隽的小楷题下一行字:“素心映日,清韵自远。”
搁下笔,她后退一步,微微躬身:“臣女拙作已完成,请太后娘娘品鉴。”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那幅画上。那不再是一张纸,而是一方缩小的、充满灵韵的荷塘!荷花的高洁清雅,荷叶的生机勃勃,露珠的灵动鲜活,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题字,更是点睛之笔,将荷的品格与作画者的心境完美融合!
这哪里是“拙作”?这分明是一幅足以令人惊艳的佳作!
苏婉柔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沁出血来。她引以为傲的琴技,在这幅画面前,瞬间黯然失色!
柳氏更是浑身冰凉,她看着殿中那个从容自若、仿佛散发着淡淡光华的继女,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她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太后缓缓起身,走到画前,仔细端详良久,眼中满是赞叹:“好!好一幅《清荷映日图》!笔法精湛,意境高远,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性。苏丞相,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这一声赞叹,如同惊雷,炸响在慈宁宫殿内,也宣告着苏凝华,这个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京都贵圈的核心视野。
苏凝华微微垂首,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
第一步,成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