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旱

作品:《我在大秦那些年

    李衍没有被送回原来居住的宫苑,而是被安置在咸阳宫一处偏僻的殿阁。


    这里陈设简单,显然久无人居,但比起殉葬的结局,可是好太多了。


    门外有侍卫看守,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他并不意外。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突然活了,还扯了一堆所谓的医术,于情于理,隔离观察都是最正常不过的处理。


    他需要时间,需要理清思绪,思考如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秦宫里活下去。


    记忆不断地翻涌,他知道历史的走向,始皇帝命不久矣,沙丘之变,扶苏被矫诏逼死,胡亥登基,兄弟姐妹被屠戮殆尽……而他这个本该早夭的十八公子,如今却成了变数。


    “胡亥……”


    李衍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泛起寒意。


    陵前那一刻,他虽然未曾见到胡亥本人,但可以想象,当这个消息传到那位备受父皇宠爱的二哥耳中时,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李衍现在唯一的护身符,就是来自前世的记忆,以及扶苏那句“祥瑞”。


    但这两样,都脆弱不堪。


    太后的病能否真的缓解,扶苏的庇护又能持续多久,一旦价值用尽,他的下场恐怕会比殉葬更惨。


    必须展现更多的价值,但又不能过于突兀。


    李衍取过毛笔和竹简,将记忆中赤脚医生手册的关键内容写了下来。


    同时,他不断回忆着同样在旧书区看到过的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和军第两用人才之友里的一些关键内容。


    就比如农具改进,土法高炉,基础卫生防疫……这些都是他安身立命之本。


    接下来的几天,李衍大部分时间都在将记忆里的知识抄录在竹简上,偶尔也会向看守打听消息,在得知赵太后尝试了他的艾灸和汤药后,腹痛有所缓解,他这才稍稍安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衍在写完赤脚医生手册的关键内容后,起身前往殿前一小块荒废的园圃,尝试着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勾画曲辕犁的改良草图,恰逢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衍衍抬起头,看到一名身着华美锦袍的青年,在一群小弟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


    为首青年生得白净,眉眼细长,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此人正是中车府胡亥的心腹——赵高的干儿子,名叫赵成。


    “哟,这不是十八公子吗?不在殿内研读天书,怎么在此摆弄起泥巴来了?”


    赵成阴阳怪气地开口,目光扫过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带着一丝轻蔑。


    李衍心中一沉,放下树枝,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不卑不亢地道:“赵丞令,闲来无事,活动一下筋骨罢了。”


    赵成嗤笑一声,踱步上前,用脚尖随意拨弄了一下地上的草图:“活动筋骨?咱家还以为公子得了仙人传授,要在这方寸之地,点石成金,化土为粮呢!”


    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李衍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赵成显然是胡亥派来敲打他的。


    “丞令说笑了。”


    李衍淡淡道:“衍资质愚钝,偶得异人指点,不过皮毛之术,侥幸于太后疾厄略有小补,实乃上天庇佑太后,非衍之能。”


    “上天庇佑?”


    赵成的眼睛眯了起来,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寒意,“十八公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天意莫测,祥瑞……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可知道,因为你那异人指点,如今宫里宫外,可是议论纷纷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冷起来:“有些人,本就不该活着,侥幸偷生,就该懂得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若是妄想借此攀附,兴风作浪,只怕……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转眼就得丢咯!”


    李衍自然能听懂赵成话中的意思,他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冷意,声音依旧平静:“衍,谨记丞令教诲,衍只愿安稳度日,绝无他念。”


    赵成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看到一片沉静。


    他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最好如此!你好自为之!”


    说罢,赵成便带着一群小弟,扬长而去。


    李衍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胡亥的试探,比他预想来的更快。


    仅仅蛰伏是不够的。


    赵成的威胁言犹在耳,他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或者,找到更稳固的靠山。


    扶苏……他想起那位温厚的长兄。


    扶苏无疑是仁德的,但他的仁德,在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前,苍白无力。


    而且,扶苏远在上郡监军,鞭长莫及。


    那么,剩下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了。


    那个躺在深宫之中,决定着所有人命运的男人——秦始皇,嬴政。


    赵成走后的几日,李衍行事更加低调,他几乎足不出户。


    当然,这几日他也没闲着,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自己的价值摆到始皇帝面前的机会。


    咚咚咚!


    房门叩响,是他身居偏殿后负责给他送饭的宦官。


    宦官年纪颇大。为人沉默寡言。


    不过,平日里还是会和李衍闲聊几句,李衍也乐得听他说一些宫外民生琐事。


    “十八公子,今年春旱,恐怕会影响秋收,陛下为此忧心,已令少府等官商议对策。”宦官叹息一声道。


    春旱?


    李衍心中一动。


    他之前翻阅过农政全书,里面有关于抗旱的土法,像是代田法、区田法,以及利用桔槔、翻车等工具汲水灌溉,都是不错的解决方案。


    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毕竟此事关乎国计民生,而且不会直接触动军事、政治的核心利益。


    李衍立刻行动起来,凭借记忆,他将代田法、区田法的要点,以及桔槔、翻车的简易原理和图纸写在一卷竹简上,而后落笔平日观察农事,偶有所得,希望能为君父分忧。


    竹简完成后,李衍又犯了难。


    这卷竹简如何送到始皇帝手里,是个难题。


    他一个被软禁的公子,连面都见不上,更别提送了。


    托付扶苏?远水难救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