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很像一枚种子。


    性格中的某些特质，出生没几年就显出雏形，这是种子的品种。


    而新鲜空气，适宜温度，丰沛阳光，以及要求更高的爱意，也会影响刚萌芽不久的性格。


    这是种子环境背景施加的影响。


    庄霁性情的形成，是典型的“品种”压过“环境因素”。


    生而具有的天赋，和年少成名的掌声，让他很容易在现实屡屡碰壁。但在各种类型的域中，却如鱼得水。


    他碰不上像样的困难，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有限，注意力轻而易举被更有趣神秘的对象夺走。


    而应宴身上的重重谜团，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庄霁无法抗拒，而在解密过程中，感情先于理智，步步沦陷……


    他渴望了解对方的一切，却苦于没有机会。


    但现在，一枚和应宴生长背景相似的种子主动送上门，提供了另一种可供参考的可能。


    往常总透着股懒洋洋的年轻警官唇角挂上笑容，拿出平生最温和可亲的态度。


    “你这种状态非常不好。这样吧，有什么烦心事，和我说说，兴许我能帮你呢？”


    明湛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却无力改变。


    想到这位在警署担任心理侧写师，应该有些专业知识。她就开口，将自己的经历和困境大致说了说。


    庄霁认真听着，给出自己的建议。


    他大学结束之后，又在社会磨砺多年。丰富多彩的阅历，让提出的建议言之有物，很有参考性。


    明湛听得茅塞顿开，不再那么焦虑。她认真道谢，拿着新配好的眼镜，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庄霁道：“你那‘墨镜’，不要了吗？”


    高三生将新眼镜揣进兜里，“嗯，那可能是个道具，就当感谢前辈听我说这么多。”


    她往前走了两步，停住，转过身来，说道：


    “警署第二条规则是正确的，只要不理睬，就不会有事。请记住，千万保持冷静，不要被诡物抓住心灵的漏洞。”


    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庄霁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谢谢你给的信息。”


    这就是帮助陌生人的回馈吗？


    等人走后，他拿出黑色签字笔，在蓝皮笔记本上画起简笔画来。


    尖细的笔尖簌簌游走，寥寥几笔，栩栩如生的形象跃然纸上：


    瘦弱独立，目标明确，踏实肯干，缺乏踏实的安全感。这也是对方焦虑迷茫的源头。


    不置可否，孤儿院大部分的小孩，或者说父母不能提供太多助力的小孩，都会或多或少有一点缺乏安全感。


    但应宴的身上，却找不出来。


    青年往后一靠，放松下来的脊背陷入柔软的皮质座椅。


    他将笔记本盖住脸，手臂抬起，遮住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


    在寂静黑暗中，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无数记忆碎片一一浮现，又快速在眼前掠过。


    印象中和应宴的初次见面，最早可以追溯到圆桌会。


    彼时他正坐在黑色圆柱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它胆怯缩了缩，更靠近自己这边。


    当时情况还不明朗，他只是挑了挑眉，猜测那边的人类可能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才吓得怪物都害怕了。


    所以，当光束亮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柔美雪白如琼花的脸，着实令他升腾出惊讶情绪。


    而对方反杀怪物的表现，更是让微末惊讶，燃成了燎原之火。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应宴是世界上稀少的同类，同样镇静，冷酷，情感浅淡。


    这样的人，又有着堪称完美的人生履历，或许评价里还要再加上擅长伪装，智商很高。


    傻妹妹亲亲热热凑上去，怕是被利用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正式见面时那锋锐的审慎，里面隐藏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不过，这点防备，在合揍矮坨坨后消失。


    很正常，人会提防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危险人物，却下意识对怜惜孩子的人卸下戒心。


    这以后，共同经历“山洞观光”和“零陵乐园”后，最初的印象彻底破碎。


    尽管对方有时候想法和他出奇一致，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罗曼·罗兰曾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而应宴正是如此。


    她的正直温暖，不是被养在象牙塔里未经罪恶的天真，而是认清世界糟糕透顶仍试图改变的勇敢。


    如一团在黑暗中灼灼燃烧的火焰，又笼罩着神秘莫测的光辉。


    仅仅二十来年，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来吗？


    更何况，应宴的生长经历比较简单，并没有接受特殊培训，也没有机会见识太多人性险恶。


    身世相差无几的高三生，只是比常人冷静机智。除了生存，考虑最多的，还是学习和未来出路。


    无数不起眼的细节浮现出来，再加上那不同于诡问APP的诡异力量……


    庄霁大胆推测，应宴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然，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青年将书拿下来，不由得发散思维。


    既然这样，应宴来到这里，不会是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完成后就回去找原本的亲朋好友吧？


    那他怎么办？


    天马行空想了会儿，反而把自己想焦虑了。


    庄霁放下手臂，将笔记本拿下来，在桌面上摊开。右手拿起昨天实习生送来的资料。


    那是记载警署来历的书籍。


    他一只手按着书皮，另一只手翻页。快速将整本书翻了一遍，大致了解里面的内容。


    结合目录，没有找到想要的线索。


    换一本书，还是一样。


    再换一本，仍旧如此。


    ……


    庄霁将所有的书都找了个遍，没一本有用。


    里面的内容都太浅显，一看就是粉饰太平，糊弄人的。


    不过，有一本列在清单上的书，实习生并没有借出来，或许是忘记了。


    由于对方经常出各种纰漏，他习以为常，并没有引起注意。


    青年拎着墨镜戴上，手指拿起桌子左侧的身份铭牌，朝图书馆走过去。


    远远的，他看到实习生。


    原本懒洋洋像是没睡醒的脚步，立即振奋起来，快速拐了个弯，直到看不到对方才慢下来。


    珍爱生命，远离麻烦。


    实习生并不知道自己被狠狠嫌弃了，抬起手来刚要打招呼，下一秒就找不到前辈了。


    他放下手，迷茫地想，难道是看错了？


    拐完弯，庄霁也到了图书馆。


    这里是警署最大的船形建筑，充满厚重的历史底蕴。大门通体碧蓝，顶端有波浪状的花纹。


    门柄是木质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他握住门柄打开门，走了进去。


    最前面是个圆桌，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里，或是趴着睡觉，或是低头打游戏。


    气氛松散随意，但默契保持安静。


    中间两侧是一排排书架，陈旧泛黄的书籍摆放在上面，备受冷落。


    每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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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架前面都悬挂着一个告示牌，有着寥寥几条阅读提醒。


    由于太长时间没更换，不少字缺胳膊断腿，隐隐辨认出“艺术”“笔”“久”“小心”几个字。


    庄霁顺着提示，找到记载历史的书架。


    他先是将之前借的书放回原位，然后找到实习生漏掉的那本，书名叫《航海贸易的发展》。


    这本书在最上面一行，居高临下，俯瞰众生。


    他将梯子搬过来，踩着阶梯，和最顶层平视，看到了想要的书。


    刚把书拿下来，就察觉到里侧有个布满灰尘的笔记本。


    庄霁直觉笔记本里可能有重要信息，但洁癖令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一闭眼，将本子拿出来。


    他从梯子下来时，两只手已经被占满了。


    两个书架之间也摆放着矮矮的长桌，底下铺着棕褐色的地毯。席地而坐，刚刚好。


    青年拎着书和本子，搁在桌上。他抽出湿巾，仔细将手指擦干净，才去收拾笔记本表面的灰尘。


    完事后，湿巾整个变得乌黑。他随手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笔记本纸页泛黄，薄而脆弱。白皙手指轻轻一翻，页脚便多出一个清晰的指印。


    庄霁注意到，动作小心起来。


    由于这个笔记本紧挨着《航海贸易的发展》，起初他以为这是看完该书的人随手做的笔记。


    但翻开第一页，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竟然是本日记！


    网上各种悬疑探案的小说电影中，经常会出现日记这一信息载体。


    一般情况下，日记会提供大量关键信息，帮助主角找到解决问题的思路。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域”中很少出现日记，导致解密难度大大提升。


    关键信息，很大部分依赖于推断。


    庄霁更为小心，指尖捻着页，认真阅读起来。


    9.13


    探险队出发了，希望一切顺利！希望亲爱的薇薇安娜雅，能带着胜利和希望回来！


    我们会乘船离开这里，并在古老神秘的东方国度结婚。


    3.26


    探险队音讯全无！！！哦，我的上帝，请保佑美丽聪慧的薇薇安娜雅！


    4.18


    等待毫无用处！！不行！我要出发去找薇薇安娜雅！


    没有她的世界，像一片荒漠。


    而我，则是荒漠中快要干涸而死的一尾鱼。


    8.26


    该死的，我精心准备了四个多月的物资全被偷了！！


    愿魔鬼时时光顾窃贼的房屋！


    啊！这种念头是不对的，我应当忏悔，祈求上帝的宽恕。


    可薇薇安娜雅，可怜的薇薇安娜雅，没有时间了！


    8.32


    我在走廊尽头的镜子看到她了。


    她哭着说饿，又缩着肩膀喊冷。往日的美丽如海水露珠，太阳一出，就蒸发的了无痕迹。


    死亡沼泽太冷太黑，或许我应该去陪她。


    11.111


    古里戈城怎么凭空多出来很多很多陌生人。


    11.112


    哦不，他们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静谧古朴的图书馆中，青年专注看着。书架挡住阳光，投下阴影，侧脸被渲染出精致轮廓，线条流畅好看。


    靠墙的垃圾桶微微晃动起来。


    一条灰黑色的细长蚯蚓，扭曲着身躯，从垃圾桶一跃而出。


    它沿着阴暗角落蠕动，窸窸窣窣爬向青年桌子底下的长腿。


    近了，近了，就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