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公主才是掌管宋墨之人

作品:《扶金枝

    十五在外头高声喊道:“主子,前面路被堵了。恐怕一时半刻修不好。”


    这路是下山唯一的路。


    山路狭窄,只能过一辆马车。


    姜缪探出头看着望不到头的车队,心里憋得难受,又生着宋墨的气,“我和赖嬷嬷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便掀帘下了车。


    许是大雪压断了山上的树,滚落的雪球和残枝压坏了道路。


    塌陷了一大块。


    正好一架马车陷在那坑里动弹不得,带来的下人推车的推车,牵马的牵马,急得团团转马儿纹丝不动。


    在一旁等着的妇人脸色愈发焦急,却还是时不时低声安抚身侧年轻一些的小娘子。


    看起来像一对感情深厚的母女。


    这样的温声细语,姜缪恍惚间好似瞧见母亲和她相处的模样。


    不自觉露出笑来。


    刚要转身离开,那年轻一些的小娘子突然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


    唇瓣发白。


    姜缪这才注意到,她怀了孕。


    姜缪见状,立刻上前:“夫人,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先用从后面借一匹马儿,选一个伶俐会骑马,腿脚还快的下人去前面请一个大夫过来。”


    那妇人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随即让下人去办,自己则是感激道:“多谢。”


    “不必客气,”姜缪摆了摆手,又让人去安抚后面被堵的马车。


    她语气轻缓,做事有条不紊,颇有章法。


    让人挪不开眼。


    那妇人看着姜缪忙前忙后,脸色愈发和善,派了身边的丫鬟去问,姜缪是谁家的女眷。


    不过片刻,丫鬟匆匆回来,附耳低语:“奴婢问了,这位就是宋家刚娶的妻,从南楚回来的念安公主。”


    “念安公主?”


    那妇人难掩的惊讶。


    又很快恢复淡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夫便被接来替那小妇人施针。


    稳定了胎像后,不到半个时辰,山路也修缮好,又可以继续通行。


    妇人从怀里拿出一封请帖送来递给姜缪,诚恳地说道:“今日多亏了公主。我们母女才解了困局。过些日子我府中有个小宴,不知你可否赏光前来?”


    帖子颜色清淡,格外雅致,姜缪一眼就看到丞相府的落款,不由得面露惊讶。


    “夫人见谅,我初回京中,京中人大多还未认全,且相识相熟之人并不多,怕去了反而搅和了夫人的兴致。”


    “不熟才要多出来走动,她们对公主不熟,是因为不了解。公主既然回来,日后免不了交集,岂能一直避而不见。相信她们见了公主本人,定会重新了解公主。”


    丞相夫人想起那些说姜缪行为粗鄙,不通文墨,低贱风骚的传闻,只想摇头,叹一声传闻毁人。


    从堵车开始,下车走动的不止姜缪一人。


    很多人一开始还是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和善知理的姿态。


    时间久了,连稳住情绪都做不到,礼仪更是全然顾不上。


    反观姜缪,不管是热心帮忙,还是解决问题,哪怕只站在那,从头到尾都是淡然,腰杆挺得最标准。


    “公主回京还未收过请帖,京中人人对公主都好奇,与其让她们猜,不如公主主动让他们好好看看公主的为人。那日,务必请公主赏脸前来,让我好好谢谢公主出手相助之恩情。”


    马车上,宋墨远远看着这一幕。


    十五在一旁凑到宋墨耳边,低声道:“主子,这路……是您让人动的手脚吧?没想到公主竟能让京城里性子最冷的丞相夫人主动送请帖”


    宋墨没有说话,拉上帘子,闭目养神。


    多了这个插曲,姜缪心情大好。


    刚回到京城。


    还未下马车,就有宫人迎了上来:“公主可算回来了,快随奴婢走,陛下急召。”


    腰牌她刚拿到手,姜迟这么快就召见。


    莫不是云机庙里跟去的人也有他的眼线,等着入宫就缴走腰牌?


    姜缪心里一惊,下意识想回头,又硬生生顿住。


    她没法当着宫人的面喊宋墨商量,心里还憋着对他的气。


    干脆走一步看一步,跟着上了宫里的马车。


    进了御书房。


    “参见陛下。”


    请安声音响彻在大殿,久久回荡。


    却等不到姜迟开口,让她起身。


    姜缪眸光微颤,悄悄抬起眼角。


    堆满折子的桌前空无一人。


    刚转开视线,却和不远处躲在柱子后面的姜迟对上。


    身子吓得像失去方向的蝴蝶一颤。


    忙重新俯下身。


    “陛下,念安不是故意失礼的,只是,只是……”


    “起来吧。”


    这幅蠢蠢无脑的模样,让姜迟眉头舒展。


    随手免了礼。


    指着龙案前的椅子,便是赐了座。


    还不等姜缪坐稳。


    目光直逼着她,几乎要把她看穿:“说说,这几日在云机庙可发生什么事?”


    姜缪眨了眨眼,如葡萄般的大眼,写满了无辜:“在云机庙见了婆母沈氏,哦,回来的路上遇到堵车,念安还收到丞相府的请帖。”


    从怀里掏出请帖放在桌子上。


    又她从怀里拿出宋家腰牌,跪在地上。捧过头顶。


    “还有,念安幸不辱命,特把腰牌呈给陛下。”


    姜迟拿起腰牌,坐回到龙椅上,在手上端详许久。


    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忽快忽慢。


    御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松枝扫过窗棂的轻响。


    许久之后,腰牌被扔在了桌上。


    姜迟重新看向她。


    “见沈氏需要五日这么久?朕听人说,沈氏第一日只见了你们半个时辰,后面几日也未曾让你们去见她,剩下几日你们做了什么?可还有所隐瞒?”


    大殿寂静无声。


    只有姜迟的脚步声。


    他绕着姜缪走了一圈,明光色的影子倒印在地上。


    直到停在姜缪面前,撑在她所做的凳子扶手,俯身凝着他。


    已经四十有五的姜迟,身上锐气不减。


    如今近的距离,龙涎香的气息裹着不知从哪个妃子身上沾染的脂粉气,还有酒气未散的浊气,让姜缪心底如遭重压。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唇瓣微微颤抖,磕磕巴巴攥着手指,目光也扑朔起来。


    她想要下跪。


    但整个人被姜迟围在身下。


    稍微一动几乎就要扑进他怀里。


    整个人在凳子上左右为难,像底下有火烫着屁股似的无论如何都坐不住。


    忽就红了眼。


    让姜迟逼问的戾气突然失了方向。


    无趣的站直身子。


    “哭什么。”


    “剩下几日,念安堆了雪人,还看了雪,又偷偷去祈福,求云机娘娘赐念安一个孩子……是念安不对,陛下赐婚是让念安去勾到夫君的心,就算婆母不见我,我也该在门前尽孝,反而去玩了,实在是该死。”


    “念安的确有事隐瞒,求舅舅不要把念安送走,不要替宋墨休妻。”


    姜缪忙跪在地上,抹着泪,“念安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在南楚也是母亲护在手心里的,婆母并不喜欢我,不喝我的敬茶,更是不和我说一句话,还让以后都不用再去打扰她了。念安什么都没做,从回来后,京城里的人不喜欢我,太子皇兄不喜欢我,就连婆母也厌恶我。念安真的怕……”


    她哭哭啼啼说完,姜迟却眉头松开。


    想着这几日看庙里送回来的消息。


    说她日日游玩好不惬意,那时他还生出火气。


    他派人嫁过去,可不是让她过宋家主母的逍遥日子的。


    可这会又想起,她在南楚日夜被锁着,就是回来后也没玩过一日。


    宫里同龄,甚至比她还大的公主哪个不是玩腻了山水,连珍宝都看腻了。


    骤然得了片刻自由,贪玩也是情有可原的。


    姜迟根本不在乎宋家对她如何,又该如何相处婆媳关系。


    可看着她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就像看到那个人在他面前哭。


    “沈氏不喜欢你?”


    烦躁顿从心里升起:“行了,别哭了,沈氏根本不管宋家之事,只要宋墨护着你就没什么担心的,再说了,你到底是朕亲封的公主,她再不喜又能如何?”


    “当真?”


    姜缪止住哭,睁大眼睛看着他,泪水还挂在睫下,好不可怜。


    和她母亲不仅是样貌,连性情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迟忽的哽住。


    背过身,盯着香炉里幽幽升起的青烟,讥笑了一声。


    “朕记得,你母亲从不信任神佛。这点你和她倒是不同。”


    “母亲是不信。”


    “但自从有了我,她就信了。南楚皇室只把我们锁在羊圈,念安无用,幼时病弱,母亲便日日跪天跪地,乞求不管哪路神明,定要保佑我健康成长,甚至愿意折了自己的寿元补给我。”


    “念安本也不信,但只要能完成舅舅的要求,接回母亲灵棺,念安什么都愿意信,愿意试。”


    姜缪低头,不同于刚才大哭。


    声音清浅缓缓说着过去。


    从殿外反射的阳光正好拢在她的身上,是一闪而过的肃然。


    姜迟却只当没听见。


    反而转了话题:


    “宋墨身子当真亏空至此?那他的腿可有痊愈的可能?”


    姜缪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帘,声音平稳地像结了冰的湖面。


    抿唇摇头:“从我入府所见,夫君一直坐着轮椅,念安猜想,若能痊愈,岂不是早就重新站起身了?”


    姜迟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你自然不会骗朕,但万一,他一直在装病?连你,连朕,连天下人也骗了呢?”


    姜缪的心猛地一沉。


    这会终于反应过来,姜迟从喊她来,根本要问的不是云机庙那几日她做了什么,


    而是她看到宋墨做了什么。


    离了宋府,姜迟的眼线只能在外院,每月十五,一连五日宋墨离了他的眼线,让他坐不住,担心宋墨背着他做了什么。


    这才会在姜缪刚回来时就立刻召见。


    从头到尾,他根本不想让宋墨好起来。


    他越虚弱,越是残废,姜迟才越能安枕。


    明明朝廷此时最缺带兵打仗的良将,不然也不会被南楚压在头上这么多年。


    她避开姜迟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白雪。


    一张明黄色的圣旨被捧着到她面前。


    姜缪看了看姜迟的脸色,拿起旨意一字字读着,心却一点点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