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谁算计了谁

作品:《扶金枝

    “如此梨花带雨的美人,就说是朕逼着你,让他不得不答应。宋墨既然在意你,就算知道是个烫手山芋都会接下。”


    他招了招手。


    过了许久,一旁的宫人忙上前拿过腰牌来,递回给姜缪。


    “陛下,您怎么……”


    “这东西在朕手里只是块木头,在你手里才有用。念安,你做得很好,等时机成熟,朕定会和南楚商议,换回你母亲的灵棺。”


    姜缪屈膝行礼,退出御书房时,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宫道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阳光落在金砖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她望着远处巍峨的宫墙,忽然觉得那朱红的宫墙像一张巨大的网,悬在头上,一步踏错就会轰然压下。


    回到宋府,院子的药味比往日更浓,十五领着一个满头白发,背着药箱大夫模样的人往外走。


    “小主子这身子,若再这么折腾,怕是……”


    “十五,这可是平时关照夫君的大夫?”


    姜缪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他的身子,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好受些?”


    “这就是军侯夫人吧。老夫白芷,见过夫人……至于小主子这伤,一半是腿上的旧疾,一半是心里的郁结……”


    十五开口打断他的话:“有说话的功夫,还不赶紧多想想怎么给主子治病,聒噪。”


    白芷忽然意识到失言,连忙闭了嘴,寻了个理由就走了。


    姜缪走进内室时,宋墨正在窗下与自己对弈。


    还是上次那盘棋局。


    姜缪坐在他旁边,仔细看着这盘棋。


    黑白双子一进一退,白子被杀得水泄不通,几乎没了生机。


    如今她今日的境地。


    忙碌了一圈,依旧在原地停滞。


    “夫君精通棋局,明知道是必死的局面,怎么还被困了这么多天,不干脆弃了。”


    “因为破局,就在当下。”


    宋墨一笑。


    朝着姜缪伸出手。


    她虽不明白,依旧把手递了过去。


    冰凉的指腹贴住她的手腕,持着她的手一把大半的白子扫落。


    一颗颗莹润的棋子落地,摔成碎片。


    上好的棋子这就损了一半。


    宋墨却全然不动。


    反观棋盘上黑子上一刻还凶猛的吞并之势,立刻有了空隙。


    姜缪看着,了然一笑。


    置死地。


    而后生。


    “夫君这是告诉我,为了破局必要舍弃些什么。就是不知,夫君心里想要舍弃的是什么。”


    话音落下,那一盒透亮的白子被推到眼前。


    “不是宋墨要舍弃什么,是公主要舍弃什么。而且,破局之法,不就在公主的怀里吗?”


    “你知道?”


    姜缪心里一动,猛地抬头。


    怀里的踹了一路犹如千斤重的压力这会忽然像被人托举着。


    她缓缓从怀里拿出圣旨放在桌上。


    见宋墨却看也不看那圣旨,目光一转,落在远处架子上的官袍。


    突然站起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前几日这屋子里还没放这个。


    分明是回来时,宋墨交代十五找出来的。


    “宋墨你是故意的。那日我落水你故意下水,就知道会有今日,故意让姜迟猜忌。”


    宋墨笑而不答,反又开起了玩笑:“我早说了,公主喊我宋墨时,才透着真情实意。”


    这就是承认了。


    可为什么。


    他要回朝廷,为何要做一个小小的护卫军统领。


    这满城的人只怕会日日笑话,说他彻底跌入烂泥。


    宋墨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意:“这棋局,从开局的那刻,执子之人就是公主你,宋墨不过是公主棋盘上可用的棋子。


    棋子如何落下,全看下棋人的心境。”


    他说得淡然,姜缪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激荡。


    从怀里拿出圣旨放在桌上。


    “公主今日接到这圣旨时就没有想还回去,不是么?”


    明黄的绫缎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姜缪指尖发颤。


    她看着宋墨,他的目光落在那护卫军统领的字样上,竟没半分意外。


    唇角甚至还噙着丝浅淡的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圣旨边缘。


    姜缪紧绷着面色,免得泄露心虚。


    她要复仇,就不能只靠着容貌和装可怜。


    要手里实实在在捏着权力。


    就算是烫手的山芋她也要,还要让姜迟主动塞给她。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更没想到,还是要利用宋墨。


    宋墨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的死角,声音清得像雪落梅枝:“从半月前,护卫军接连犯错,先是喝酒闹事,再是太子市区纵马,统领革职,这就成了京城里的狗皮膏药,人人都不愿意接的烫手山芋,空悬数日。”


    “姜迟要的,从来不是我安分守己。他怕我,怕宋家死灰复燃,不如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到公主跳湖,正好把我推到他眼前,迎合了他的心意。”


    “公主真是好算计。这些,都是你那位旧友出的主意?”


    姜缪不置可否。


    指尖不住拨弄着棋子,面色冷漠,就是不抬头看他。


    “这些都是我一人所为。而且,我也没想过这么顺。”


    她溃烂发臭的生命里,从未有过什么事进行得这么顺利。


    连姜缪在看到圣旨的瞬间,都怀疑是姜迟给的陷阱。


    叮铃一颗棋子落入棋盘。


    姜缪站起身,双手撑在上面,将身子探到宋墨面前。


    “宋墨,你若是觉得我是个阴狠诡诈的女子,骂我,恨我,甚至要打我,我都认了,但我请你帮我拿下护卫军。”


    正巧一阵风猛地吹开窗子,让桌子上放着的书册被刮得呼呼作响。


    也窗外的积雪一并裹着吹进来。


    冻得人脸颊发木,姜缪下意识闭上眼。


    突然头上传来微微的痒意才缓缓睁开一只眼,宋墨抬头用宽大的衣袖替她挡去了风霜。


    十五沉着脸从门外重新拉上窗。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刚才被风吹乱的发已经被宋墨拨弄开。


    露出如水的眸子带着点点不安望着他。


    宋墨的指尖顿在棋盘上,眸色沉了沉。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没回答,只转开话题:“城东护卫军,看似是盘烂棋,实则藏着玄机。公主,好眼光。”


    话音一转,


    抬手落在被宋墨抚平的乱发,姜缪撑着下巴,仔细盯着宋墨,想看出他被人算计的生气,失望,可是后悔了,除了淡然,再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别的情绪。


    “别人都说,城防军都是些捐官的纨绔,喝了酒就敢在街上纵马,连京兆尹都头疼的火坑,到了夫君口中,怎么成了好的?”


    “火坑?”宋墨笑了。


    “在别人眼里也许是火坑,但就是这样别人都看不上的人,交到公主手里,才能成为通天梯。纨绔既能成纨绔,都依仗家里的权势,想要和家里的兄长争出一番天地。用好了,这些人日后都是公主的门生。”


    姜缪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