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宋墨实在可恶
作品:《扶金枝》 这样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就算今日宋墨身体有恙,还有十五,外面院子里,能被宋墨带来的也都是宋府信得过的老人。
哪个,都比她要值得信任。
哪个,都能帮忙。
纵然她和宋墨是合作关系,但……
这满墙被定为罪人的,正是战败的原因之一,也是害她母亲十四年辛苦的源头。
“你就不怕我把你私设灵位的事,告诉姜迟?这么大的罪行,就算宋家顶着功臣的头衔,只怕也夫君你也会被扒下一层皮。”
“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一肚子坏水,根本不值得信任。主子,把她交给我,我有的事办法让她从此不能开口说话。”
不等宋墨开口,十五气的拳头捏得蹦蹦作响。
只等着宋墨点头,就直接掐死姜缪。
姜缪站着不动,连一丝惧怕的神色都没有,十五气的对着空气挥动着拳头。
“因为我信公主。”
宋墨微微俯身,郑重的模样,就像把天地间托付给了姜缪。
“若有一日我不在,这些人还需托付给公主,每年入冬后公主也能像我这般来看看他们。也免得这世间再无一人记得他们,当真成了孤魂野鬼。”
你要去哪?
为什么会不在?
病得如此重么?
姜缪险些脱口而出的问题,又因为理智硬生生闭上了嘴。
“你若不在,我才不会管他们。别忘了,他们此刻在我眼里依旧是仇人。”
指腹敲击在轮椅的扶手上,宋墨脸上又浮现她见过的算计神色。
不等姜缪暗叫不好,就听见他不急不缓开口。
“那,不如这样说。只要公主想让宋家腰牌继续生效,就要做到宋墨所托。不然那腰牌在公主手里也只是一块废木头。”
一句话,就精准掐住了姜缪的命脉。
姜缪咬着牙,几乎就要扑上去,狠狠咬宋墨几口出气。
“你不是说,只要来陪你见母亲,就能得到腰牌吗?夫君,你毁约?”
宋墨笑得人畜无害:“腰牌的确给公主了,但我没说,腰牌也是有时效性的,就算是宋墨也要做到宋家当家人要做到的事,才能执行家主权利。公主如今嫁给我,想用宋家之力,定然也要照做宋家所求。”
卑鄙!
心里暗暗骂着。
可面上,姜缪只能乖乖从篮子里拿出灯油,学着刚才宋墨的动作一个个填满。
看似简单的动作,重复又小心。
不过弄了三五盏,手腕就酸痛地开始颤抖。
姜缪偷偷回头看向宋墨,他方才发病病痛,分明是吊着精神到这来。
可他依旧是稳稳当当的手。
神色虔诚又认真。
只是背影被这满墙的灯火里照耀得愈发纤瘦,孤寂。
姜缪心里的火气突然消散。
她想起母亲如今灵棺还在南楚,若她不幸离开,母亲忌日若能有宋墨这样的人记着,还能上一炷香,该是何其有幸。
这么想着,她也更认真起来。
宋墨看过来时,姜缪安静地站在那,一举一动如神女下凡。
她今日装扮如平日不同,梳起是未出阁女儿的垂发。
美的不可方物。
宋墨眸光微深,突然开口:“公主今夜盛装,可是要见什么人?”
篮子空了大半,趁着十五出去拿新的时,得空可以休息。
姜缪直起身,低头看着坠满绣花的裙摆,扯起了一下又垂下手。
“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沉浸在心事里,没看到宋墨指腹微微一顿,将目光回到姜缪脸上,下一秒,他勾起了唇,目光和声音都匀出一丝挣扎。
“那是我耽误了公主的正事。宋墨实在汗颜。”
嘴上说着抱歉,姜缪等着他主动开口让她离开。
这剩下需要添灯油的长生灯已经不多。
吩咐十五就好了。
但等了许久,宋墨都只抱着暖炉,静静看着她笑。
丝毫没有松口的念头。
“能给夫君帮忙,是念安三生有幸,夫君何必介怀呢。”
姜缪泄了气,干脆找了处凸起的石头坐了上去,丝毫没有平日在京城端着礼节一板一眼的木偶模样。
说不遗憾是假的。
姜缪长睫微颤,但以嫁人妇,又能做什么呢。
那日冲动相约,也不过想当面道谢。
若有缘,等忙完了这里,回去还是能见到。
若无缘,何必强求。
“那人对公主这么重要?”
“是。”
姜缪连头都懒得抬了,随口含糊着应付:“亦师亦友,他算救过我的命。若无他,就无今日的姜缪。”
正巧十五从洞外把剩下半车篮子拿进来。
姜缪回过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说得太多,揉了揉脸又换上嫣然的笑脸:“当然,夫君你也帮了我很多,念安感激的人除了赖嬷嬷,便是夫君你,哦对,十五也算一个。”
“夫君咱们还是快些忙完剩下这些,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说完,便继续给灯添油。
没注意到宋墨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化成看不清的浓雾。
不知过了多久,姜缪手里的汤婆子都已变凉。
终于填满手上的灯油。
揉着酸痛的腰,回头宋墨撑着轮椅,浑身不住地轻颤,却迟迟直不起身子。
身上大裘早就汗湿,偏还咬牙强撑给最后一盏灯加油。
姜缪快步上前,托起他的手腕,直到那灯重新恢复明亮。
“多谢。”
宋墨刚开口,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姜缪的身上。
她勉强撑着身子,却不敢乱动,怕摔着宋墨,只能喊十五进来帮忙。
好不容易推着宋墨回到住处。
姜缪早累得精疲力尽。
刚进了屋子要照顾宋墨的十五,又匆匆出来,目光复杂盯着姜缪,猛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公主,之前我对你多有不敬,公主想罚我,想发落我怎么样都行,请你看在主子对您还不错的份上,帮帮他。”
“不找大夫,找我能帮什么忙?”
姜缪嘴上还在迟疑,但脚步却不由自主推门进去。
宋墨已经躺回在床上,身上衣服被十五换了干爽的。
但脸色依旧透着苍白,虽气息平稳,却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唇瓣微微开合,好似在念着什么。
姜缪回头,十五不知为何没有进来。
她只能自己弯腰,贴在宋墨耳边。
含糊不清的字眼,带着点点温热,落入耳中。
过了许久,姜缪终于听清他念的字眼。
从母亲,到姜迟……
姜缪挑了挑眉头,突然一声呢喃,让她骤然瞪大了眼睛猛地直起身。
心跳砰砰加快。
偏这时,清浅的呢喃再次响起:
“姜缪……”
这次清清楚楚的字,做不得假。
念姜迟,是恨。
念沈氏,是苦。
那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出现在宋墨的梦中。
姜缪复杂地盯着宋墨,这才明白为何十五是那样的表情。
沉默良久,转身坐在床边放着的小凳上。
“就算是我欠你那日救我吧。”
她伸出手,握在宋墨的手上。
没有犹豫,开口:“宋墨,我陪着你。”
沉睡的容颜。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紧抿的薄唇此刻微微张着,露出一点苍白的唇色。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掖了掖他的被角。
夜渐渐深了,姜缪抵挡不住困意,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宋墨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床边姜缪。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指腹中夹着一张揉皱的信纸。
宋墨小心翼翼拿起,端详了片刻,缓缓合上眼。
无声叹了口气。
他走到窗边,看到十五正站在院子里,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
“十五。”宋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十五欣喜走进来,和黑熊一样体魄的人,红了眼睛哭哭啼啼:“主子,您醒了。”
“还好您醒了,不然就算是让我死一万次也难辞鸡脚。”
他说起成语乱七八糟的。
也没注意到宋墨沉下来的面色。
“私自替我回信,替我做主,只打板子已经是从轻发落了。顺便把难辞其咎抄写一百遍。”
宋墨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您不撵我走了?”
十五原以为自己要被赶走,只是挨板子,顿时欣喜地咧嘴大笑,听到要抄成语,又哭丧着脸,跌坐在地上。
“主子,我受罚,但明明昨日您喝了药,怎么还会再次发作昏迷,要不要把白芷大夫喊过来。”
“其他事不必你多言,你去领罚。”
十五自知宋墨耐心耗尽,乖乖站起身。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宋墨叹了口气,转过身。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姜缪的脸上,给她苍白的脸颊增添了一丝暖意。
宋墨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眼神复杂。
走到床边把一碗药全部倒在窗外,这才重新躺下。
原本想把信纸重新塞回到姜缪手里,忽又顿住。
姜缪睁开眼。
看了眼窗外大亮的天色,转身就往后山跑去。
树林里静得可怕,风吹过树叶沙沙。
后山堆满了残雪,地上白茫茫的,一个脚印也没留下。
她没来。
九如也没来。
她失魂落魄走回到前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