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们没有良心
作品:《扶金枝》 一年前就是姜昱这个畜生,溜入云机庙给她饭菜里下药。
还带着相熟的朋友前来,想趁机毁了她。
若不是她跑到偏殿躲了起来,若不是她遇到的是那人。
如今她已经被毁了。
当真成了别人口中的浪荡女子。
一别一年,今日这就遇上了。
怎么不算冤家路窄呢。
姜缪眉目一顿,再抬头时,粉唇微咬,宛如惊弓之鸟,“冲撞了太子,是念安不对,怎么给您赔罪都是应该的,可夫君并没招惹太子您,您……莫要这样说他。”
她一露怯,姜昱愈发来了兴致。
指着姜缪扬起声音,给身后几人介绍:“念安,是我姑姑在南楚生下的孩子。不管她的生父是南楚皇室里的,又或是路边的乞丐,还是杀猪的屠夫……总之,如今她回来了,到底是长公主的血脉,也算是个公主。你们要多多帮衬她。”
和太子一车的几个荀贵公子,立刻帮腔。
“太子说的是。念安公主虽然出生下贱,可这容貌的确是难得一见。要我说,太子何必去别的地方找美人,您这位妹妹就是一流的美人。”
“什么难得一见,要我说还不如天香楼的花魁,那个风骚劲岂不是比她强。”
“你怎么知道这念安公主就不行,都说子承父业,说不定早在南楚她就承袭长公主的衣钵,哄得南楚无数男子折腰。可惜宋墨如今不出来了,不然还真想问问他做这新郎的滋味,是不是销魂紧呢。”
他们全然没把姜缪当成人看。
更是直接上前,围着姜缪转着圈的打量:“我听说,在南楚关在羊圈的女子,比牲口还不如,任谁给几枚铜钱,就能随意玩弄,不知是否属实啊。”
“要我说,公主何必自己花钱买檀香,这周围百姓这么多,不如公主斗咱们乐一乐,一人扔给您几个铜板,就够您在京城吃喝的用度了。”
话音落下,几个世家公子都觉得有趣,拿出荷包直接往姜缪身上扔钱。
更有甚者,拿着银锭子故意砸在她身上。
周围的百姓跟着哄笑一团,也跟着模仿。
有胆子大的,拿出铜钱扔在姜缪脚下。
有些胡乱砸,只要有人砸中姜缪,围观的人纵然哄堂一笑的庆贺。
砸在身上并不算痛,却让她恶心。
世道炎凉,人心不古。
姜缪环顾四周,举目无亲,只庆幸她母亲在世没看到这一幕。
不然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
南楚的日子难熬,但母亲都会哄她入睡,也总讲在姜国的事。
说得最多的,还是离开姜国时的场景。
那日,百姓自发送行的队伍排到了十里外。
站在道路两旁,默默送她离京。
那时每个人都是敬重,是不忍。
是年少的长公主撑起他们头顶的平安。
是还未展翅的雏鸟被迫成长,背起责任,替他们负重而行。
也是这段记忆,撑着她摒弃尊严,在南楚一日日度日。
母亲说,她是公主,纵使不是最尊贵,也不受宠,但受天下之养,就要为天下承担责任。
她以为当初送她为质离京时满城百姓相送,回来时哪怕靠怜悯,她的女儿都会受人敬重。
却忘了物是人非,唯有人心最不可期待。
姜缪身子晃了晃。
弯下腰一点点捡起地上散落的铜板银钱。
指腹无声擦去眼角滑落的泪。
姜昱冷眼看着,却还是失望。
他还想看着姜缪羞愧大哭,跪地求饶呢。
“瞧瞧,刚才说了她下贱,这会子果然连这种钱都不放过。”
等地上的钱都捡起来,足足五六十两白银,六十七个铜板,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京中果然是大手笔,就这么一扔,就是普通百姓两三年的用度了。
姜缪抬头对上太子讥笑的目光。
“够不够,要是没见过银子,我再给你扔点,只要你跪下来,学几声狗叫。”
姜昱话音落下。
“太子,我不明白。既然咱们这么富裕,为什么南楚这些多年还会一直笑话咱们,说咱们给不起补偿,还笑话嫁过去的长公主没母国依仗,没有嫁妆。念安实在不懂,想请教太子皇兄,既然姜国人人富裕,为什么这么多年任由南楚欺压嘲笑姜国,是不敢惹怒南楚?还是像南楚人说的,咱们姜国根本打不过?”
姜缪的声音不大,响彻在整个街道。却让嘈杂的街道瞬间安静。
刚才还变着花样羞辱她的人,这会一个个都沉默下来。
姜缪把钱扔进了一旁的乞丐的碗里,女子的身影窈窕,却挺拔好似青竹,宁折不弯,带着铮铮傲骨。
怎么也不像传闻中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
姜昱没忍住眨了眨眼。
仔细再看,姜缪裙角都在打颤,分明还是那个怯生生的野种。
她依旧是纤瘦柔弱,话说得听着像是嘲讽。
可眼底澄净,带着天真,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说出这么多年的疑惑。
蠢货。
朝政之事岂是一个野种懂的?送一个女人就能平息的战事,谁会愿意送钱去?
那些钱,还不够他挥霍的。
姜昱面上火辣辣的,冷下脸呵斥:
“你以为若无姜国做靠山,你能活到今日?若你有良心,该感恩戴德,日日跪地谢恩才算诚心。”
“就是!我听说当年送长公主出去,就是为了哄南楚高兴,可她半点不知道如何讨男人欢心,被送去羊圈也是自找的。还不如送些妓子过去呢。”
“当年南楚最后也没继续进攻咱们,要我说,这公主送过去根本没用,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应和着姜昱的话。
姜缪呼吸顿住片刻。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翻涌,冲上舌尖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她以为这些百姓不过是年岁太久,遗忘了那段血泪,却没想过他们比她想象的更加无可救药。
她眸光被雾气遮挡,看不清这些人的面目。
却能看到他们一张张猩红的大口吞下的良心。
若手中有剑,她定要刨开这些人的胸膛,看看装良心的那处,是不是空落落的。
姜缪眸光黯然,神色蓦然恍惚,薄唇几度张合,还是咽下了所有的话。
满心的恨,涌到极致时,又被她的理智硬生生按下。
对上姜昱阴恻恻的目光时,变成涌出的泪,忙伏下身子告罪:“是念安胡言乱语,求太子饶了我这次吧,这些不过是往日在南楚那些人口中听来的,回去后,念安定会关门自省。”
她似乎是珍珠里的蚌肉,好不容易骨气勇气,又被吓得缩回壳。
整个人都泄了气。
可她的确美。
不过刚回来两年,仪态远比这几个世家公子和太子看起来仪态尊贵。
一动一静,美得让人心净,又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人群里,刚才还对这个不知哪来的公主不屑一顾的百姓。
这会都屏住呼吸,又不忍心继续讥笑她了。
姜缪似乎被吓破了胆子,急着逃离这里,可脚上的鞋履系绳松散拖了后腿,只能踉跄着依靠在一旁的石墙上,低头摆弄。
她越急红了脸,鼻尖还渗出几颗汗,看起来愈发可爱。
或是因为刚才捡铜钱时翻起的袖口未曾整理好,露出一截莹玉般的手腕。
姜昱盯着,眼眸渐渐变深。
“何必急着走,我又没说要追责惩罚你。瞧瞧,连你的鞋都看不过去,替我留住你呢。”
他突然开口上前,吓了姜缪一跳。
宛如受惊的小猫,蜷缩靠在石狮子上,愈发勾起姜昱的逗弄的性子。
姜缪红了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是一点点紧,穿就好了,让太子见笑了。”
她处境艰难,没人待见。
被下人拿些不合身的衣物糊弄也是有的。
越是这样的女子,给点蝇头小利就会成为掌心里的猫一样乖顺,调教起来也更有意思。
“不过是一双鞋,我让随从去买个十几双,你跟着我们在酒楼歇歇脚,吃一吃酒水。”
姜缪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一副受宠若惊模样,想要拉近关系,又好似忌惮着太过明显,“这,怕于理不合。”
这幅样子,姜昱只当她故作矜持,愈发冷笑轻视起来:
“何必急着走。一旁的天香楼早就备好了酒菜,也给我这做皇兄的一个机会做东,你也该弥补刚才的失言之罪敬我吃一杯酒,这样我就不在父皇面前提起今日之事了。”
说是请。
东宫的护卫早早把街道围了起来,根本不给姜缪拒绝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