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城外送别 顾家父子私谈
作品:《梦华录:从拒绝高家联姻开始》 三日后,时近谷雨。
杭州城外,长亭之畔,垂柳轻拂,烟雨濛濛。
如丝如缕的细雨沾湿了路面,道路显得有些泥泞,润泽了道旁初绽的草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交织的清新气息。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一层薄纱似的水雾之中,颇具几分江南暮春的缠绵与诗意。
顾千帆与杨知远二人,冒着淅沥小雨,亲自来到城外为欧阳旭送行。
“欧阳兄,此番前往姑苏、江南东西两道,路途遥迢,山水迢递,望你一路珍重,顺遂平安。”
顾千帆朝着欧阳旭拱手,语气较之往常多了几分真挚的关切。
他依旧身着一袭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苍松,在这朦胧雨景之中,更添几分冷峻之气。
欧阳旭还礼,笑容温润如玉:“有劳顾兄挂怀,却不知顾兄何时返京?你我或可在京中再聚,把酒言欢。”
顾千帆目光扫过州衙方向,微微摇头:
“尚需些时日,宗琛、郑青田一案虽已定性,但其中细节、牵连人员,仍需细细梳理,写成详实卷宗,加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家父正与博朔就两浙路后续人员安排等诸多事宜展开博弈,我需在此坐镇,待一切尘埃落定,方能回京复命。”
欧阳旭听后,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萧钦言被博朔牵制于杭州,这对他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良机!
如此一来,他前往姑苏调查’北苑茶贡’一事,便能避开萧钦言可能布置的眼线或干预,行动更为自由隐秘。
他可以趁着这个空档,深入探查,或许能更快地寻到关键线索。
心中念头急转,欧阳旭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谦和笑容:
“原来如此。那顾兄辛苦,我们在汴京再会。”
“京城再会!”顾千帆郑重拱手。
另一边,杨知远上前一步,他身后的小厮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神情激动,握住欧阳旭的手,言辞恳切:
“欧阳御史,大恩不言谢,若非你洞悉先机,运筹帷幄,我杨知远此刻早已是杨府焦土中的一缕亡魂,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与你话别?”
“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万望欧阳御史笑纳,聊表在下寸心!”
此语真挚,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之情。
欧阳旭看着那明显价值不菲的锦盒,并未推辞,坦然接过,交给身旁的随从,客气回道:
“杨运判客气了,铲奸除恶,本是我分内之事,你能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接受这礼物,欧阳旭心中并无负担。
正如杨知远所言,若非他欧阳旭出手,杨知远早已化为灰烬,这份谢礼,他受之无愧。
又寒暄几句,欧阳旭便在顾千帆与杨知远的目送下,走向一旁等候的马车。
马车帘幕因他上车而微微晃动,掀起一角。
就在那一瞬间,顾千帆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车内景象。
车窗旁,一张极为好看的俏脸正含笑迎着欧阳旭上车,眉眼如画,气质清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正是赵盼儿。
看到这一幕,顾千帆不由得一怔。
看着赵盼儿明媚的容颜,顾千帆不由回想起那时在赵氏茶坊初遇欧阳旭、赵盼儿两人的场景。
那时,他刚到钱塘,对在乡野茶坊中当掌柜娘子的赵盼儿,心中存着几分出身皇城司的优越与轻视,认为赵盼儿不过是个寻常村姑。
而对欧阳旭看似好意的提醒,他更是嗤之以鼻,反唇相讥。
时至今日,历经诸多世事变迁,他才明白不少。
这对看似平凡无奇的年轻夫妇,实则皆是难得一遇的人物。
尤其是欧阳旭,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如丝,胆识过人非凡,于权谋之场中冷静周旋、游刃有余,对身边人也是情深义重、关怀备至。
欧阳旭高中探花,身居官位要职,却并未如世间许多薄情寡义之男子般,因未婚妻曾落贱籍而心生嫌弃,悔婚抛弃,反而始终如一、呵护有加。
想到自己当初的傲慢无礼与偏见狭隘,顾千帆心中不禁暗暗涌起一股惭愧之情。
凝视着车内两人相依相偎的温馨画面,那股自然而然的亲密无间与恩爱有加,竟让他这个向来心硬如铁、独来独往的皇城司指挥使,心中生出了一丝罕见的羡慕与怅惘之情。
自己何时也能遇到一位能够彼此信任、托付心声的娘子呢?
这个念头悄然浮现于心头,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只是目光依旧不自觉地在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它消失在江南迷离的雨幕深处,才缓缓收回。
就在顾千帆望着欧阳旭马车远去的方向暗自出神之际,杨知远走上前来,客气地询问道:
“顾指挥,可要一同回城?”
顾千帆蓦地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杨知远身上,一个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
那幅欧阳旭从杨知远手中取走的赝品《夜宴图》,究竟源自何处?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为深邃的秘密?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欧阳旭那诚恳真挚的劝谏声便在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来:
“…《夜宴图》背后无非是清流与后党的倾轧争斗,顾兄实在不宜再深陷其中……”
是啊,自己身为皇城司指挥使,首要之责是效忠官家、维护皇城安稳,何必一直执着于一幅画作,卷入朝堂派系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里,顾千帆将那已到唇边的问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那张惯常冷峻如霜的面容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丝近乎客套的笑意,对杨知远道:
“杨运判先行一步吧,顾某还有些许公务需处理,暂不返城。”
杨知远已知晓顾千帆是即将回京拜相的萧钦言之子,态度自是格外恭敬有加,见顾千帆无意同行,也不强求,再次拱手客气一句,便带着随从先行离开了。
目送杨知远离去,顾千帆独自在细雨中又驻足片刻,任由纷乱的思绪在雨丝中渐渐沉淀、归于平静,这才翻身上马,策马返回杭州城内。
…
安抚使司衙门后堂,萧钦言正伏案批阅公文,眉宇间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疲惫与锐利之气。
听得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是顾千帆进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脸上瞬间堆满了近乎殷切的笑容,挥手屏退了左右侍从。
“千帆,你来了。”萧钦言笑呵呵地走近,语气温和得近乎小心翼翼,“那个巡察御史欧阳旭,已经离开杭州了?”
顾千帆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算是对萧钦言的回答。
对于顾千帆这般冷淡的态度,萧钦言似乎早已习惯成自然,脸上不见丝毫愠色,反而笑容更盛,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
“来来,快坐下说话。”
这一次,顾千帆倒没有拒绝,依言在旁边的梨花木凳上坐下。
只是脊背挺得笔直如松,眼神落在空处,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仿佛坐在对面的不是他的生身父亲,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而已。
萧钦言也在主位坐下,斟酌着语气,试探地问道:
“千帆,你…准备何时动身回京?”
顾千帆这才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待你与博朔之间的博弈有了结果,此间事了,我自会回京向雷司尊及官家复命。”
“哈哈,这个好说!”萧钦言闻言,朗声一笑,显得胸有成竹,成竹在胸之态尽显。
“博朔此番已是强弩之末,至多再有半月,必叫他挪窝。”
“欧阳旭此次查获的证据确凿无疑,力道十足,宗琛落马,顺藤摸瓜之下,博朔只要与宗琛有所牵连,便绝难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说起来,这位欧阳御史,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识谋略,洞察先机,出手精准如刀,真是后生可畏,难得的人才啊!”
话语之中,对欧阳旭的赞赏几乎毫不掩饰,溢于言表。
听着萧钦言如此盛赞欧阳旭,顾千帆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他与欧阳旭年岁相仿,虽不喜萧钦言,但听到父亲如此推崇另一个同龄人,心底那份属于年轻人的好胜与比较之心,难免被悄然触动,脸色不由得又冷了几分,如寒冰覆面。
然而,顾千帆并不知道,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丝毫未逃过萧钦言那双洞察人心的慧眼。
老奸巨猾的萧钦言,正是故意如此盛赞欧阳旭,以此来观察儿子的反应,窥探其内心所想。
见顾千帆脸色更沉,萧钦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如老狐窥见猎物。
萧钦言紧紧凝视着顾千帆,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不以为然的讥诮,如利刃出鞘,寒光闪闪:
“不过嘛……此子虽有能力,却终究是年轻气盛,行事不乏欠妥之处。听闻他竟执意要娶那个钱塘茶肆的归良贱籍女子为正妻?”
“此举不仅自毁前程,更是将高观察使得罪至死,殊为不智,实乃自掘坟墓之举!”
“高家何等门第?可是皇亲国戚,他日若在朝中,高鹄和高贵妃岂能与他甘休?”
“为了一个女子,断送大好政治资源,实非明智之举,乃是因小失大之愚。”
“再者,他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清流一边,与齐牧等人走得近,这未来的路,怕是也走不太顺遂,恐将举步维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