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抽噎着问：“此话当真？你……你不会再派人来欺负朕了？”


    “老奴万万不敢。”赵无咎低着头，掩去眼底的森然杀意，“君无戏言，奴才更不敢欺君。”


    “那……好吧。”


    顾长生这才“勉为其难”地将脖子上的布条解了下来，丢在地上，然后颤巍巍地从凳子上走了下来。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看着他那副孱弱的样子，赵无咎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挤出关切的笑容，亲自上前扶住他。


    “陛下受惊了，老奴这就去命人准备安神汤。”


    顾长生任由他扶着，重新坐回龙床边。


    他低着头，看似惊魂未定，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权力。


    用最无赖的手段，从虎口中硬生生拔下的第一颗牙。


    这滋味，冰冷，危险，却又如此的……醉人。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赵无咎的妥协只是暂时的，接下来，必然是更猛烈的反扑。


    但至少，他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为自己争得了第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泥人了。


    赵无咎走了。


    他走的时候，步履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挺拔，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逼宫闹剧，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顾长生知道，那颗被他从虎口里硬生生拔下的牙，正让这头权倾朝野的猛虎，在暗中舔舐着流血的伤口。


    很快，便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端来一碗安神汤。


    汤是温的，散发着莲子与百合的清香。


    顾长生端起白玉小碗，一饮而尽。


    他需要安神吗？


    不，他此刻的精神，前所未有的亢奋与清醒。


    那碗汤液滑入腹中，带来的不是安宁，而是一股冰冷的暖意，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里潜藏的饥饿与力量。


    泼皮的狠，社畜的忍，帝王的尊，三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正在他这具年轻的躯壳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融合共生。


    养心殿内，死过一次人了。


    那个被乱棍打死的太后心腹，像一道无形的血色符咒，贴在了这座宫殿的门楣上。


    从此，这里成了禁地。


    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走路都踮着脚尖，呼吸都刻意放缓，看向那道龙床上的身影时，眼神里再无鄙夷，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敬畏与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


    这位新皇，不是温顺的绵羊，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疯狼。


    他会因为一句不敬之言，就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人置于死地。


    他更会因为一点委屈，就敢把布条往房梁上扔，拉着整个皇宫的体面，一起陪葬。


    对付君子，可以用规矩。


    对付小人，可以用利益。


    可对付一个不要脸，也不要命的疯子皇帝，他们发现，自己竟毫无办法。


    这，便是顾长生用【上策·逆命】换来的第一重皇威。


    以癫狂为甲，以性命为刃。


    这把沾血的利刃，不仅震慑了养心殿的奴才，其锋芒更是穿透了宫墙，直指慈宁宫。


    富丽堂皇的慈宁宫内，气氛已是降至冰点。


    “砰！”


    一只官窑粉彩茶盏，被狠狠地摔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化为一地碎片。


    “混账东西！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动本宫的人！”


    垂帘听政的李太后，此刻再无平日里的雍容华贵，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怒火与戾气。


    她并非皇帝生母，是依靠娘家势力和政治手腕，才在先帝驾崩后坐稳了太后的位置。


    她与赵无咎，一后一监，一明一暗，瓜分着大乾的朝政，彼此视对方为心腹大患。


    赵无咎扶持的傀儡，她天然便视作眼中钉。


    本以为派个心腹过去，是敲打，是监视，是给那个乡下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这后宫是谁的天下。


    谁曾想，下马威没给成，自己的人，竟被当场打死。


    对方用的理由，还是“以下犯上”。


    这巴掌，隔着半个皇宫，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李凤仪的脸上。


    “娘娘息怒。”


    一个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抚慰人心的柔和。


    说话的，是侍立在李太后身侧的一名“小太监”。


    这“小太监”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是剑眉星目，俊美异常，皮肤白皙得让宫中女子都为之嫉妒。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青色内侍服，却丝毫掩盖不住那挺拔的身姿与卓然的气度。


    他便是云川，皇后的面首。


    听到他的声音，李凤仪脸上的怒火稍稍褪去几分，她转过头，带着几分依赖，几分埋怨。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那顾长生分明是在向本宫挑衅！他杀了本宫的人，赵无咎那个老阉货竟然还顺水推舟，把内廷惩戒权都交了出去！他们这是要联手架空本宫！”


    云川缓步上前，伸手轻柔地为李太后揉捏着肩膀，低声道：“娘娘，依奴才看，此事或许并非如此。”


    “哦？”李太后眉头一挑。


    “那顾长生不过一介泼皮，哪懂什么权谋之术。他此番作为，不过是匹夫之勇，是街头无赖的撒泼行径罢了。”


    云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他不是要跟您斗，他只是怕了，想用这种疯癫的法子自保。至于赵总管，他怕是也被这疯子皇帝的手段给惊住了，暂时妥协，不过是为了稳住局面。”


    李凤仪听着这番分析，脸上的怒容渐渐化为沉思。


    确实。


    一个乡下泼皮，哪来这么深的城府。


    “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当如何？”


    云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对付疯子，便不能用常理。他不是觉得受了委屈吗？那娘娘您，作为母后，理应去探望，去安抚他。”


    他凑到李太后耳边，轻声道：“您亲自驾临，以长辈之尊，以太后之威，当面申斥他的失德之举。他若敢再撒泼，便是对您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去，赵无咎也保不住他。他若是不敢，便只能乖乖听训，让他知道，这宫里，终究是您说了算。”


    李凤仪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我是太后，是他的母后！


    他再疯，敢对母后不敬吗？


    “好！就依你的！”李凤仪一掌拍在扶手上，“摆驾养心殿，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小畜生，敢不敢在本宫面前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