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选择的瞬间，顾长生那双冰冷狠戾的眸子里，疯狂之色愈发浓郁。


    他松开了扼住小太监喉咙的手，仿佛丢掉了一件沾满污秽的垃圾。


    那小太监得了喘息之机，正要连滚带爬地逃离，却被顾长生接下来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


    “砰！”


    一声巨响。


    在殿内所有宫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顾长生一脚踹翻了身旁那张用来垫脚更衣的梨花木圆凳。


    沉重的圆凳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翻滚出老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还不算完。


    顾长生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床榻边悬挂的明黄色纱幔，双手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


    “刺啦——！”


    一声锦帛撕裂的脆响，华贵无比的纱幔，竟被他硬生生撕成了两根粗大的布条。


    “老天爷啊！列祖列宗啊！”


    顾长生一手抓着一根布条，整个人仿佛瞬间垮了，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仪态，分明就是个在村头撒泼受了天大委屈的泼皮。


    他的哭嚎声凄厉无比。


    “子孙不孝！顾长生无能啊！”


    “登基第一天，竟被一个阉奴欺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与其受这等窝囊气，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其中一根布条往自己脖子上套，另一只手则拿着布条的另一端，踉踉跄跄地朝着殿内那根最显眼的房梁跑去。


    那架势，分明是要当众上吊自尽。


    这番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撒泼，打滚，寻死觅活。


    这是他前身在三山村见惯了的手段，也是他自己烂熟于心的生存技能。


    只是，当这套无比粗鄙的市井流氓招数，由一个身穿龙袍的九五之尊使出来时，产生的冲击力，简直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殿内侍立的几名宫女太监，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皇帝……要上吊？


    因为被小太监欺负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还是那个前几天被带进宫时，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乡下小子吗？


    被顾长生一脚踹得背过气去的小太监，此刻也忘了疼痛，他撑起半边身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正笨拙地想把布条扔上房梁的“皇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疯了。


    这个泥腿子，彻底疯了。


    “快……快去禀报赵总管！”


    终于，一个年长些的太监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出殿外。


    整个养心殿，乱成了一锅粥。


    ……


    彼时。


    养心殿外，长长的廊道下。


    大内总管赵无咎正负手而立。


    他一身猩红色的大珰官服，面容白皙，不怒自威。


    他没有去看殿内的情形，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个小太监是太后的人，有点小脾气，去敲打一下新皇，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个从乡下泥地里刨出来的泼皮，能有什么骨气？


    敲打一下，让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是好事。


    赵无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一个听话的，没有思想的傀儡。


    至于太后那边的小动作，他乐见其成。


    让太后以为拿捏住了小皇帝，她才会放松警惕。


    这盘棋，他已经布了十年，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个叫顾长生的傀儡，不过是他棋盘上最不起眼，也最容易替换的一颗棋子。


    就在他思绪流转之际，一个身影惊惶失措地从殿内冲了出来。


    “总管！赵总管！不好了！不好了！”


    赵无咎眉头微蹙，一丝不悦浮上心头。


    他最讨厌的，就是意外。


    “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那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总管，陛下他……他疯了！他要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啊！”


    什么？


    赵无咎脸上的从容与冷笑，瞬间凝固。


    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与不敢置信。


    吊死在房梁上？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扶持的傀儡，要是登基第一天就“自尽”在寝宫，他赵无咎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血，都将在一瞬间化为泡影。


    他非但无法向朝野交代，无法向虎视眈眈的太后与文官集团交代，他自己更将成为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一个连傀儡都控制不住的权阉。


    这个污点，将让他威信扫地，甚至可能引发整个布局的崩盘。


    “混账！”


    赵无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厉喝一声，身形如风，一步便跨入了养心殿。


    当他看清殿内的景象时，饶是以他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心性，也气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只见那个他亲手扶上龙椅的“皇帝”，正踩在那张被他踹翻的圆凳上，一边哭天抢地，一边奋力地想把手里的布条扔过头顶的房梁。


    “朕不活了！这大乾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没了根的东西来指手画脚了？”


    “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万民！”


    “阉人当道，祸乱宫闱！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如死了干净，眼不见为净啊！”


    顾长生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


    他没有指名道姓，可那“没了根的东西”、“阉人当道”的字眼，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赵无咎的脸上。


    赵无咎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精彩至极。


    他气得浑身发抖。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乡下泼皮，竟然敢用这种方式来反抗。


    这不是政治斗争，这根本就是街头无赖的撒泼耍横。


    偏偏，这最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却打在了他最致命的软肋上。


    他怕的不是皇帝发疯，他怕的是皇帝死。


    “陛下！陛下不可啊！”


    赵无咎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主子奴才的体统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要将顾长生抱下来。


    “别过来！”


    顾长生站在凳子上，指着赵无咎，满脸“悲愤”。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朕！朕今天谁的话也不听，朕就要死在这里，让天下人都看看，这朗朗乾坤，是怎么被你们这群阉宦之辈败坏的！”


    这话一出，赵无咎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听懂了。


    这不是单纯的发疯，这是在要挟，是在逼宫。


    用自己的命，来逼他这个幕后主使者让步。


    好一个顾长生！


    赵无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


    他知道，今天这事，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否则，这个疯子皇帝，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目光一寒，扫向那个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小太监。


    眼中杀机毕露。


    “来人！”赵无咎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将这个以下犯上、惊扰圣驾的狗奴才，给咱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那小太监瞬间面无人色，裤裆一热，竟直接吓尿了。


    他想求饶，却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大太监死死捂住嘴，直接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就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和几声压抑不住的惨叫。


    赵无咎做完这一切，再次转向顾长生，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悲痛自责的表情。


    他对着凳子上的顾长生，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


    “老奴管教不严，致使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切莫为了一个狗奴才，伤了国本啊。”


    顾长生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依旧在抽泣，却不说话，一副“我不信”的倔强模样。


    赵无咎心中暗骂一声小畜生，但戏必须做全套。


    他咬了咬牙，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再次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养心殿。


    “为免此类事件再发，老奴恳请陛下……”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自今日起，这内廷上下，一应宫人奴婢的惩处之权，还请陛下亲自执掌，以正宫闱，以肃天威！”


    话音落下。


    顾长生脑海中，那枚古朴的龟甲轻轻一震。


    【上策·逆命】已达成。


    【获得：内廷惩戒权（初级），皇威+10】


    成了！


    顾长生心中狂喜，脸上却是一副心有余悸，将信将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