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胡同。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个头得有一米七的半大少年，背着绿色挎包一路小跑着进了胡同。


    “王大爷，下棋呢？”


    “李大娘，今儿个炖啥菜啊？真香！”


    这是十六岁的顾飞，也是是顾尘的弟弟。


    顾飞一边和左邻右舍打着招呼，一边蹦跳着往家里跑去。


    可刚拐到自家那个小小的院门口，他猛地刹住了脚步。


    一辆刷着军绿色油漆的吉普车，正安安静静地停在他家门口！


    车身上的红色五角星，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顾飞满脸疑惑的嘀咕了一声，“这是谁开来的军车啊，怎么停我家门口了？”


    推开斑驳的木门走进院子里，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味儿，“嗖”一下就钻进顾飞的鼻孔！


    顾飞惊讶的“哎呦”了一声！


    也不怪他惊讶，这年头物资何等紧张。


    别说这种肥肉煸炒的焦香，放在一个寻常人家里，一个月能见一次荤腥都算是烧高香了。


    他家的院子是标准的独门独户小四合院，青砖灰瓦，院里还搭着葡萄架。这


    在红星胡同里，也算是独一份的体面。


    “今天是谁家不过日子了啊？”


    顾飞一边往里冲，一边扯着嗓子开心的大喊道，“快把肉都拿出来，可要馋死我了！”


    “臭小子！就知道吃！”


    厨房的门帘一掀，顾青山探出头来，身上还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


    顾飞嘿嘿笑着凑到厨房门口，“爹呀，今天是什么大日子？您老怎么舍得动刀子了？”


    “家里来了贵客！”顾青山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大铁勺还在往下滴着油花，“你赶紧进去打个招呼去，要好好说话！”


    顾青山是炊事班退役的，一手炒菜的本事炉火纯青。


    家里但凡逢年过节，或者来了重要客人，那必定是他亲自掌勺。


    顾飞一听有客人，掉头就朝正屋里走。


    刚走两步，又听见父亲在背后嘱咐道，“进去说话注意点儿，别没大没小的！”


    顾飞应了一声，推开了正屋的门。


    屋里坐着两个穿着军装的陌生男人，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腰杆笔直一看就气势不凡。


    母亲赵月如正局促不安地坐在一边，陪着两人说话。


    “妈，我回来了。”


    赵月如见儿子进来，赶紧冲他招手道，“快来小飞，这是你爸在部队的老领导。”


    顾飞瞬间变得乖巧起来，立正站好字正腔圆的开口，“叔叔好！”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那两身笔挺的军装，眼珠子一转顺手拎起桌上的暖壶，给两位客人添水。


    “哎，好孩子。”


    两人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句。


    顾飞添完水也不走，直接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桌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这两名军人哪里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


    其中一人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冯凯，在装备部工作。”


    另一人也跟着缓缓开口，“我叫刘明智，警备区的。”


    “冯叔叔好！刘叔叔好！”顾飞嘴甜地又叫了一声，紧接着便迫不及不及待的问道，“冯叔叔，刘叔叔，你们那儿最近还征不征兵啊？”


    “啪！”


    赵月如没好气地在顾飞后脑勺上抽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刚上高中就想这个！”


    冯凯和刘明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冯凯摆摆手道：“弟妹别打孩子，小伙子有志气是好事。”


    他转头看着顾飞语重心长劝道，“小飞啊，现在不征兵才好，不征兵就意味着咱们国家和平安稳，老百姓都能过好日子。”


    顾飞闻言，却有点不太乐意地撇撇嘴说道。“可我听说北边和南边都不安稳，依我看就该一下子把他们全打服打怕。”


    刘明智听着来了兴趣，“哦？你小子很想当兵吗？”


    “当然想了！”顾飞一挺胸脯，眼睛都在发光。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顾青山端着两大盆热气腾腾的菜走了进来。


    一盆是土豆烧肉，一盆是白菜炒肉片，看着油光锃亮，闻着香气扑鼻！


    顾飞的口水一下就流下来了。


    “老顾啊，你家老二吵着要去当兵呢。”刘明智笑着说。


    顾青山闻言看了顾飞一眼，顾飞立马脖子一缩老实了，他可不想挨老子的揍。


    片刻后，却听见顾青山叹了口气道，


    “连长，指导员啊，这小子即便是想当兵是好事，我不拦着他。”


    放下菜，顾青山解下围裙，然后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二锅头放在桌上道，


    “说实话啊，我当时就特别后悔，不该那么早退下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冯凯拍拍他说道，“赶紧吃饭吧，你这手艺，我们可是想了好多年了！”


    赵月如见状，起身就要去厨房端饭，准备去隔壁小屋自己吃。


    “哎！弟妹！你别走啊！”


    冯凯当即开口拦住她，“老顾，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都是革命同志，没那么多旧社会的规矩，弟妹要是不上桌，我们这顿饭可就不吃了！”


    赵月如一脸为难地看向顾青山。


    “连长都发话了，你就坐下一起吃吧。”


    赵月如这才无奈在桌边坐下。


    顾青山把珍藏的二锅头给三人都倒满，顾飞在旁边看得眼馋，舔了舔嘴唇道，“爹，我也想喝点。”


    “你个臭小子！”赵月如的巴掌又要扬起来。


    “哎！”顾青山却笑着按住了媳妇的手，“孩子也大了，喝点就喝点吧，不过以后不许偷着喝。”


    顾飞顿时大喜，兴奋地拿过一个小酒盅。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气氛热络到了极点。


    冯凯放下手里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斟酌了许久才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开口道。


    “老顾啊，你最近跟大儿子联系没？”


    “哐当”一下，顾青山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屋子里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他缓缓放下酒杯，拿了几十年炒勺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发抖，“没……没怎么联系。”


    顾青山抬起通红的眼睛盯着冯凯结结巴巴说道。


    “连长……有什么消息的话，你们……你们就直说吧，我我能承受得住！”


    “砰！”


    话音刚落，身旁的赵月如眼前一黑，身体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妈！”顾飞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母亲！


    赵月如的脸色变得煞白，死死抓着二儿子的胳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飞看着父母这副模样，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失声喊了出来。


    “我哥是不是在米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