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形铁索

作品:《她有一双阴阳瞳

    刀刃落下,火花四溅。


    粗长的铁链被齐齐斩断,张氏怔愣地抬头。


    阴风拔地而起,将那些红红绿绿的纸扎寸寸割裂。


    碎纸屑纷纷扬扬,犹如七月的大雪,模糊了清宴的视线。


    她抬手挡住眼睛,手背上沾染的油彩消失。


    恍然间天旋地转,清宴放下手,只见桓隐坐在地上,手握篾刀,狼狈至极。


    肖不言幽幽转醒,费了半天劲儿才爬起来,一副脱力的模样,揉着酸麻的手腕问道。


    “我这是睡着了?”


    桓隐长舒一口气。


    清宴走到他面前,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扶起来。


    “我们应该是被张氏的冤魂拉进了幻境。”


    桓隐不置可否,紧绷的神经松懈,半点力气都没了,脸比纸还白,像是被妖精吸走了全部精气,只能任命地靠在清宴肩上。


    肖不言自顾不暇,扶着院门感叹。


    “这婢养的破落院子,可恨。”


    清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就是你把我推进去的。”


    肖不言微愣,连说带比划的辩解。


    “冤枉啊,我翻墙进院之后,便被纸扎追的满院跑,飞檐走壁,上蹿下跳,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说罢,他又委屈地嚎了两嗓子。


    “天地可鉴,我对你们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啊!”


    清宴扶着桓隐走到他身旁,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你那是对我们忠心耿耿吗,是对金子,金子!”


    “都一样,没区别,你是财神奶奶,桓哥是财神爷。”


    说完,肖不言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他疯跑了不知道多久,眼下嘴唇干裂,喉咙冒火,双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步子。


    只能扶着院墙,小步挪到院外。


    清宴看看桓隐,再看看肖不言,无语凝噎。


    这一个两个,真特大爷的没用。


    刚走出没几步,肖不言抬头一看,又是林宅。


    “还来!”


    他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摆摆手。


    “我是真没劲儿了,清宴,你们走吧。”


    清宴停住脚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肖不言靠墙瘫坐着,丧眉搭眼,还不忘哑着嗓子补充道。


    “我不要陪葬,但别忘了让桓哥把金元宝烧给我,再弄点童男童女,对了,纸钱一定得多,要加持过的,不然就是废纸,我到了阴间再挥霍,买房置地,等你们下来汇合。”


    “你都被童男童女当狗一样撵了,还没够?”清宴嗤笑。


    肖不言伸出食指晃了晃。


    “两码事。”


    桓隐勾起一个笑意。


    “不言兄莫怕,怕是那张氏执念未了,有求于清宴姑娘。”


    不出所料,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妾死的冤枉。”


    清宴将桓隐放到肖不言身边,转身看去,眼前渐渐凝出一个虚影。


    白发,布衣。


    肖不言挑眉冷笑道。


    “我们差点死在你手里,你还有脸让我家姑娘帮你?”


    张氏垂着头,两手摸着肚子,哀哀道。


    “妾身大错特错,但并非有意害人,在此之前,一直是浑浑噩噩,无法自控。”


    清宴拢了拢散乱的发丝。


    “说吧,怎么回事?”


    是福不是祸。


    听几句,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多谢。”


    她福身行礼,平静地讲了起来。


    张氏乃是商贾之女,认字,学过三从四德。


    家里做的是死人生意,能嫁到林家,是高攀。


    最初的几年,夫妻二人,靠着林家的祖产和张氏的嫁妆,生活得也算不错。”


    林明义没什么读书的天赋,靠着死记硬背,勉强通过了乡试。


    自那之后,他一日日膨胀起来,眼高于顶,穿得要体面,笔墨都要上好的,谁都瞧不起,对张氏也越发冷落。


    可后来,他接连上京参加会试,都名落孙山。


    每次赶考,花费都很大,家里渐渐揭不开锅了,能卖的都卖了,只剩这块金匾,他死活不卖,看得比命根子还重。


    他满腔愤懑无处发泄,便借酒消愁,抱怨怀才不遇。


    张氏好心劝慰,却不知怎么触怒了他,遭到一阵拳打脚踢。


    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成了家常便饭。


    动辄谩骂,殴打,逼她回母家要银子。


    张家偶尔会给她一两,偶尔给三两,但架不住次数多。


    张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别说哥嫂了,就连父母都不堪其扰。


    三番四次之后,连门都不让她进了。


    张氏拿不到银钱,回去就只能挨打,她也想过要跑,第一次就被林明义发现了。


    毒打了她一顿不说,还将她锁了起来。


    说到这里,张氏抬起头,捂着肚子惨笑道。


    “这个孩子来得太晚,林明义那时候已经是个醉鬼,只因做了个梦,就非说这孩子不是他的种,硬逼着妾身承认红杏出墙,在外头有了奸夫,最后,抄起篾刀捅进了妾身的肚子。”


    林明义清醒之后,也是吓了一跳。


    只能在院中挖了坑,将张氏的尸体连同那把篾刀一起埋了。


    张氏活着的时候,就很少出门,跟街坊四邻都不熟,父母兄嫂视她如瘟疫,避之不及。


    所以她活着还是死了,无人关心,无人问津。


    “往日,我削竹片,做纸人,林明义偷偷拿出去卖了,也还能吃上饭,我用这把篾刀养活了他,他却用它.......”


    抛开了她的肚子。


    张氏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时候,他总说他定会出人头地,让我过好日子,让所有人都敬我怕我。”


    敬不敬的两说。


    张氏刚才的样子,倒是真挺让人害怕的。


    清宴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烦闷,问道。


    “你都化作厉鬼了,为何不杀他?”


    张氏摇摇头。


    “铁索,我无法靠近他。”


    清宴实在没忍住,冷声道。


    “你就从来没试过用篾刀砍断它?”


    张氏血泪如雨。


    “我以为这都是我的命,逃不掉,砍不断的。”


    强压下的无力反抗,终究演变成了无心反抗。


    只能认命。


    清宴吐出一口浊气,回身拉起桓隐,叫醒了沉浸在故事里的肖不言。


    “跟我们走吧。”


    踏出巷口的那一刻,清宴听到了嘈杂的说笑声,闻到了馄饨的鲜香。


    好似从炼狱重回人间。


    张氏被阳气烧灼,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躲进清宴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清宴感受到了一股温凉,从脚底升起,如同久旱逢甘霖,神清气爽。


    难道说.......


    她回头看去,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