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揭面

作品:《她有一双阴阳瞳

    死人吹气?


    肖不言嗷的一声,松了手,一跃掠到三步开外,抱着肩膀不撒手。


    “诈......诈......”


    诈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喉咙里凭空多出一个核桃似的,堵得他六神无主。


    清宴没好气的看着抖似筛糠的肖不言,上前一步,俯身下手,扛起倒卧在地的尸身就走,动作行云流水。


    走出十几步,才回头喊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跟上。”


    肖不言被吓得三魂有,七魄无,浑身软绵绵的。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前胸,硬邦邦的,堪堪稳住心神,飘飘忽忽,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又不敢离的太近,只觉得进退维谷,后头乱葬岗,前方活死人,哪个都够他喝一壶的。


    好在清宴走的不紧不慢,他也能维持着合适的距离,抽空安慰自己差点吓破的小胆儿。


    雨越下越大,往下泼似的,湿透的麻布衫贴在身上,难受的紧。


    清宴那纤细曼妙的身影在氤氲的水汽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肩上扛着的人比她高一个头不止,破烂的寿衣遮不住劲瘦的腰背,雨丝凝成水珠顺着脊骨滚下,垂着的长臂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落在肖不言眼里,跟蜉蝣扛大鼎没什么两样。


    偏偏清宴脚步踏实沉缓,很是不协调。


    肖不言紧走两步,自言自语道。


    “罢了,是祸躲不过。”


    半柱香的功夫,清宴便到了“家”门口。


    说是家,其实不过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一座荒废已久的破道观。


    湿漉漉的院墙斑驳,两扇门板摇摇欲坠,每次开阖,都像是要倒下似的,吱嘎吱嘎的很是刺耳。


    道观内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被瓢泼大雨打的东倒西歪。


    墙根处的几株粉白娇嫩的打碗花落入尘泥,奄奄一息,细长的花茎弯折,大叶却被洗刷的绿意盎然。


    枯井破窗,断壁残垣,只有东侧的一间小屋,勉强能遮些风雨。


    肖不言紧随其后,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燃枯草干柴,席地而坐,借着火光把玩金秤砣。


    他长手长脚,干瘦干瘦的,活像个捕获猎物的螳螂。


    屋内除了柴草以及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徒有四壁。


    木匣子里装着肖不言随身携带的家伙事儿,锅碗瓢盆,糖茶佐料。


    乱七八糟,百宝箱似的,到哪儿都不离身。


    但今日情况特殊。


    七月是为鬼月,初一地门开,三十才关。


    月半十五阴气最盛,人人皆知这日的忌讳,头一个就是不夜游。


    没谁会来这荒山野岭破道观。


    再者,他背着两个木匣,也不方便行动,因此就搁在这儿了。


    说句实在话,多数是些破烂玩意儿,丢了也不甚可惜。


    只是肖不言自幼便没了双亲,过了十好几年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节俭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别说扔东西了,出门不捡钱就算诸事不宜。


    清宴将扛着的那人轻轻放在墙角,打量了许久。


    肖不言回身扫了一眼,语气诚恳。


    “不可远观,微丑。”


    比他手里的宝贝差远了。


    清宴冷哼一声,盘腿坐下,两指并拢抵在那人的颈侧。


    微弱的跳动如同一簇雪中的炭火,顺着她的指尖传至心口,荡开一片蓬勃的喜悦。


    她眼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那张脸。


    脸廓锋利,鼻梁高挺。


    只是一块不小的黑斑由额角蔓延到下颌,再加上两道稀疏的眉毛,犹如一张阴阳鬼面。


    肖不言称其微丑也算的上积口德了。


    不过,她总感觉这张脸有种莫名的不对劲,回想起那座鏊子坟,也是蹊跷。


    坟头高约半丈,修的不伦不类。


    光看那雕工不俗的青砖,葬于其中的应是哪个世家大族。


    每块青砖上都雕刻着双手合十的化生童子,腹部莲花绽放,质朴逼真,栩栩如生。


    刀痕流畅无崩茬,必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价值不菲。


    更何况,陪葬金秤砣,这手笔也是大。


    可坟顶又不设宝瓶刹顶,有棺无椁,寿衣粗糙,金贵中透着仓促简陋。


    抛开这些不去追究,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想到这里,清宴一阵后怕,转念又庆幸自己来的及时,深感苍天护佑。


    毕竟,他可是能给自己续命的贵人。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外头起了大风,檐下的雨滴汇成一道,落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脆响。


    风急雨骤,听着却不惹人厌。


    肖不言把那金秤砣翻来覆去的看了个够,依依不舍的放进墙角的小木匣中,阖上了盖子。


    又怕它不翼而飞了似的,再次打开木匣,伸手摸了几下,傻笑着盖上。


    来来回回三五次,才咔哒一声落了锁。


    他的衣裳还湿着,烤了一会儿火,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两人晌午就进了城,取了早先定好的铜钎,置了火折子铁锹,直奔鏊子坟而去。


    先是跟着清宴爬上了山顶,暮色四合时才下山。


    又是刨坟,又是开棺,还被吓得心肝颤。


    此刻闲坐烤火听雨,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顿时就饥肠辘辘。


    他起身拿来一个两耳铁锅,系在从房梁垂下的细丝上,火舌顿时缠了上去。


    倒了清水进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了清宴面前。


    “我不饿。”


    她头也不回,依旧入定了似的,直勾勾的看着那人。


    肖不言无奈的说。


    “你就是看上一夜,也不能把他看醒啊,不如明天一早请个郎中来。”


    他再是蠢笨,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入了土竟然没死。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暗叹,清宴的师父看着不靠谱,还真有些能耐,自称算无遗策也不是吹嘘。


    清宴抬手示意他别管,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胡饼。


    锅中的水也开了,翻腾出一连串的水泡。


    肖不言拿了两只陶碗,洗了手后,又从瓷瓶中捏出两小撮茶叶,简单冲了两杯茶。


    他将大的那碗放到清宴身侧,捧着自己那碗坐到破窗边赏景去了,那叫一个随遇而安,怡然自得。


    清宴总算动了。


    肖不言回头看去,只见她端起茶碗,却没有喝,而是放在那俱“尸体”脸侧。


    “这可是一等一的好茶,三贯钱才能买一两,暴殄天物啊。”


    他感叹了一句,肉疼的厉害。


    不过在清宴这个财神奶奶面前,他是敢言不敢怒,只能皱眉看着。


    弥漫着茶香的青雾袅袅溢散,模糊了那张可怖的脸。


    清宴没答话,神色专注,一点一点摸过他的下巴,脸颊,额头,最后移至他的耳后。


    她伸手沾了一点茶水,摩挲了几下,蓦的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