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鸟樊笼

作品:《萤火照夜空

    等我醒来,阿爹和阿娘早就走了。厨房温着小米粥,饭厅桌子上有两个茶叶蛋。祖母在院子的摇椅上躺着,蒲扇有节奏地摇着。晨光洒在她发梢,银白的头发似是在发光。我轻唤了声祖母,她便立即起身来给我梳洗。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吃早餐,一只白鸽从门口的枇杷树上啪嗒掉下来,我记得前世未有这茬。于是快速喝了碗里的小米粥,小跑着把它捡起,脚上却没有信件。它没有受外伤,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我把它放在地上,它只会扑腾,飞不起来。


    我拿给祖母看,祖母说或许是中暑了,进屋找了颗药丸给它喂下。可还未到晌午并不热,难道是它羽毛太厚?它又扑腾了几下,我想抓住它让它不要折腾。可我没成想,我一把抓住它时,一整个尾羽都脱落了。它像是个光屁股的小孩儿,而我像是扒它裤子的罪魁祸首。我十分尴尬,抓着这一把尾羽不知所措。


    “祖母,它的尾巴还能插上去吗?”我看着屁股光秃的白鸽,它还在地上扑腾,样子难看又狼狈。


    祖母哈哈地笑着,边笑边拍大腿,我也跟着笑。好一会,我们终于是笑够了。祖母说:“这是它受了惊吓,断尾求生,养一阵子自会再长起来。”


    我虽不是故意的,但这白鸽确实因我断尾。我找了个鸟笼打算把它先养着,等它尾羽都长齐了再将它放飞。我随手拿了个小茶杯给它当食盒,它似乎是饿了,用喙啄着空杯子。祖母拿了晒干的豌豆和玉米粒喂它,它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我拔了根野草,伸进鸟笼逗它,它没力气搭理我,闭眼睡着了。我怕它睡死过去,时不时拨弄它几下,它也只是伸伸翅膀。


    我守着它到下午,连午饭也只草草吃了几口。她来找我时,我坐在鸟笼边打瞌睡。她把我那套绿色纱裙带来了,有淡淡的皂角香,外衫的左肩绣着一枝槐花。她的绣工不算多好,但一针一线都用了十分的真挚,我视若珍宝,把它藏进了衣柜的木匣子。


    我拉着祖母和我们一起去摘李子,仍是不放心那白鸽,怕回来时它早已一命呜呼,便也拎着它一块出了门。向奶奶家的李子挂满了整颗树,红彤彤的像红宝石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我们摘了满满一篮子拎回家。


    祖母找来了两个大木盆,装满水我和她一颗一颗地认真清洗着放进篮子,祖母一颗一颗地削皮,再扔到另外一个装满清水的木盆。忙了一个时辰,终于是把李子用盐腌制好了。黄色的果肉溢出汁水,果香里有竹盐香。


    我和她逗弄了一会白鸽,太阳又快下山了,她又要回庄子去了。前世,今晚子时下人房外传来两声乌鸦叫声,展曜又来找了我。暗部有两种特制的竹哨,白日用的那支声如黄鹂,夜晚用的那支声似乌鸦,常人无法分辨,但我经过训练,是鸟儿还是竹哨一听便知。


    我点了迷香,那便宜爹娘在两个时辰内,就算是大火烧身也醒不过来。我披了衣裳寻了过去,他问:“你可知这侯府二公子为何来这庄子?”


    “只听说来养病,待我再探两日是否属实。”我当时有些恼他这么晚来找我,实属扰我清梦,语气有些不耐。


    “好,我过几日再来。春秋,你需得清醒些,我们做为细作,要时刻注意目标动向。”他语气里似有警告,但也没再多说。


    他走后,我怕一阵心惊。我与展曜一般大,是一起被收养长大的,我们朝夕相处,他或许早已察觉到了我有了些私心,但他没有向外说,也没有去探查我私心为何,他只当没有看到。若不是他,我想我在大庸国,怕是没有那两年的安乐日子,早被除了去。我不知他后来如何了,他也是个心软的,但他比我要聪明些,喜怒从不表露在脸上。


    我看着她走远,又看到阿爹和阿娘赶着马车回来了。我跑出去接他们,马儿在我面前停下,它用头蹭了蹭我。我家这马儿牙呀,十分地乖。我一叫它小黑,它便歪着头看我,嘴里哼哼像是在回应我。


    阿娘跳下马车,把我抱进屋里,阿爹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我给他们倒了水,又给阿娘锤了锤腿,我这样献殷勤,绝不是因为想要点小礼物。我发誓,我只是怕他们一路太劳累。


    阿娘起身从一个包袱里拿了一串糖葫芦,油皮纸包着,山楂外面的糖有些化了。我接过糖葫芦,又将它包好,想着明日给她带去。阿娘说:“快吃了吧,这糖葫芦等到明儿你给吉儿带去,就坏了。阿娘买了桂花糕,你明天可以把它带去。”


    听阿娘这样说,似是买了许多好吃的。我毫不犹豫地就把冰糖葫芦吃得一干二净,这酸酸甜甜的玩意,真是好吃。但我记得山楂最早也要八月底成熟,这做冰糖葫芦的山楂,怕是安大将军府邸的冷库里去年保存下来的。


    吃过晚饭,阿爹开始在院子里做我的小椅子和书架,铁锤和钉子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成了六月夜里最好听的乐曲。阿娘在我的小书房忙碌,我拎着白鸽给她看,跟她说我是如何捡到它,它又是如何断尾。阿娘耐着性子听我碎碎念,告诉我如何喂养鸽子,还让阿爹做一个大些的鸽子笼。白鸽睡了半日恢复了活力,睁着眼打量着我。它的眼睛颜色浅浅,是类似天空的蓝。我这才发现这白鸽,与寻常白鸽不一样,阿爹带回来给我炖汤的鸽子,眼睛都是黑色。它眼睛这样漂亮,我有些舍不得把它放走了。


    可它就连眼睛的颜色都和蓝天类似,那它应该也是属于蓝天。我这样想着,虽有不舍,但也不想把它永远囚住。这鸟笼太小了,哪有天地广阔自在。我把它挂在书房的屋檐下,又怕它被黄鼠狼或是野猫伤了它,便把它带回来卧房。它一晚上都咕咕的叫着,我梦里全是它的叫声,可天一亮它却睡着了。它扰了我一夜清梦,我十分气愤,用筷子敲着它装食物的小杯子,又时不时敲敲它的脑袋。它被我扰得睡不着,在笼子里扑腾,咕咕地叫着抗议。


    阿爹和阿娘今日之做了半天工便回来了,阿爹跟我说,下午要带我去看看庄子上的小学堂,让我去拜见庄子上的主人和夫子。


    我点点头,问阿爹:“可要带上些礼物?”


    “阿姮你想送什么,家里若是有,你就让阿娘装好一起带去。”他转头又去给我做那小椅子去了。


    我依着小郡主的前世记忆,找出许多阿爹买的毛笔,魏夫子一支,永安侯一支,江霖一支。至于候夫人,就送阿娘今夏新绣的手帕。阿娘的功夫了得,绣工了得,她给过我一块绣着月季的帕子,栩栩如生。我将礼物交给阿娘,让她帮我装饰一番,她很快就找来了大小合适的木匣子,一一给我装好。


    “阿娘,还有吉儿姐姐的桂花糕,我也要一并带去。”我自是不会忘记这事,闻着味道,桂花糕是蓉城长阳街上的刘记糕点铺买的,他家糕点甜度适中,又香又糯。只是阿娘带的零嘴有些多,还未尝到桂花糕。


    “都已经装在食盒了,我将它同这些礼物放在一块,你走时让阿爹一块带上。”阿娘转身拎了个食盒过来,放好便和祖母一块去晾晒前日腌制好的李子。


    吃过午饭,我小睡了一会,便跟在阿爹屁股后面去庄子上。我撑着漂亮的小花伞遮阳,一路问着庄子上的事情。阿爹告诉我,庄子是永安侯江鸿源的,他的夫人叫赵悠然。我见了他们不用害怕,可以唤他们江叔叔和悠然姨。


    “那我们两家可是相熟?”我故作好奇,我竟可以这么亲昵地叫他们


    “你祖父和江叔叔的爹爹年轻时一块当过兵,自是相熟。只是你祖父没有那么大本事,没有当上侯爷。”阿爹耐心地解释着。


    前世小郡主心想着自己祖父竟如此厉害,还能认识侯爷这等厉害人物。于是小郡主便打起心里的小算盘,日后定要嘴甜一些,抱紧永安侯这条大腿。


    安家和永安侯府的确关系密切,都属于成王一党,且是世交。成王党手握大庸八成兵力,成王一应重要事务都交由这两家处理,这也是我被安插进永安侯府的原因。永安侯此时来了这偏僻庄子,前世我对于他的到来十分头疼,连日探查只见他和夫人安排着小郡主一应事宜,不见其他异常。又听他对这江霖千叮万嘱当做妹妹对待,就更加断定小郡主是他女儿。


    想着这兄妹二人都来了庄子上,若是都被暗部抓走,可怎么办。幸而暗部并无这安排,展曜来时问我:“永安侯来这庄子上所为何事,你可弄明白了?”


    “是为了安顿好这二公子,二公子身体羸弱,恐要在庄子上将养几年,他舍不得儿子,故来亲自安排。”我不知他是否相信了我的说辞,我也捏造不出其他说法。


    “你趁他还在庄子上,看看是否能探查到其他。”他说道。


    “好。”我应下。


    我们再没说其他,他又走了。我发着愁,下次他来不知又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