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了音

作品:《萤火照夜空

    村头的柳树上知了叫着,它们这般吵闹,甚是惹人有些心烦。我问阿爹:“这些知了嗓子这么厉害,一直叫也不消停,就不能停下喝点水吃点东西,歇上一歇?”


    “它们可不是扯着嗓子在嚎叫,它们的腹部有一对像大鼓一样的发声器,叫鼓膜。它们这叫声,就像是在敲大鼓。”阿爹解释着,又缓下脚步让我能紧紧跟着他。


    “所以它们一到夏天便把自己肚皮当大鼓敲是为什么?”我追问。


    “是为了招漂亮的知了小姐喜欢。”阿爹笑着说。


    “那阿爹那时候见了阿娘也像这知了一样吗?”我问他。


    “我和你阿娘自小就在一块,不需要同这知了一样。”阿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眼尾的褶子都是幸福的形状。


    我有些同情这满树的知了公子了,它们这样聚在一起,整日打鼓,竟没有一只有自己青梅竹马的知了小姐。


    待我们快走到庄子,便瞧见江霖已经等在了门口。他比初见时气色好了许多,一袭蓝衣,腰背笔直。微风吹起他的发带,发丝也跟着舞动。他可真是个小美人呀,想到以后便要和这样的小美人日日读书,心里便乐开了花。他长大时更是惊为天人地貌美,就算是个清冷性子,嘴角一勾也能把庄子上的丫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我前世常瞧着他的模样感叹,真是生了一张妖孽般的脸。他脸小小的,脸型十分柔和流畅,一双眼眸乌黑明亮,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本应是温文尔雅的,偏不爱说话。我随即又给自己泼一盆凉水,万不可沉迷在他的美色里,破局保住这小命才是要紧事。


    我连忙叫阿爹把我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递给他,笑呵呵地说:“我叫安姮,这是我准备小小礼物,以后多多关照。”


    “谢谢阿姮妹妹的礼物,我叫江霖,你可唤我阿霖哥哥。”他语气温和,笑得也温和。他在我面前,就像是春风。


    他把礼物交给了他的小书童,吩咐他放在书房,转身唤我阿爹:“安伯伯,阿爹和阿娘在小学堂等着了,我带你们去。”


    我阿爹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尽是笑意,他说:“阿霖竟长得这般大了。”


    他走得不快,我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他停下又牵起我的手,他手有些凉,似有些薄茧。他衣袖翻飞,我满心欢喜。


    一小会我们便到了小学堂,见我到了,坐在正厅的三人齐刷刷站起。阿爹将我牵到他们面前,我眼前的夫人打扮富贵,一身紫色缎面衣裙,华贵无比。她把我抱起向我介绍他身旁的魁梧男子:“阿姮这是你江叔叔,我是你悠然姨。”


    又转身向我介绍另一旁的长须老者:“这是你夫子魏明,以后便唤魏夫子。”


    “江叔叔好,魏夫子好,悠然姨好。我给你们带了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我向阿爹招招手,把礼物一一奉上。


    我见他们都十分欢喜,定是这礼物送对了。悠然姨把我抱进南边的书房,同我说以后便跟着魏夫子在这读书识字。


    我瞧着这书房就我和夫子两张书桌,再也没有多余的,我便问她:“阿霖哥哥呢?”


    悠然姨指了指对面的房间,跟我说:“他就在你对面的书房,他学业早你几年,由赵夫子教他。”


    我点点头,悠然姨便把我放下,让江霖带着我去玩。我转头找阿爹把桂花糕带上,我来本就是来瞧瞧她的,这会她怕是在绞尽脑汁地找说法来保全我这假郡主。


    “阿霖哥哥,上次给你的桃子可甜?”我有些心虚,毕竟给他的是最小的两个。


    “是甜的,是这个夏天最甜的桃了。”他牵着我慢慢地走着,问我:“你可是想去找吉儿?”


    我点点头说:“我带了桂花糕给她,她定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我瞧见他眼皮微抬,视线瞄了眼我手里的食盒。我当做没瞧见,他一个侯府小少爷,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桂花糕定不能被他惦记上。我催着:“阿霖哥哥快些走,吉儿姐姐要是知道我给她带了桂花糕,定会高兴。”


    他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把我手里的食盒扔给了丫鬟拎着,蹲下身子要背我。他比我高出不少,我毫不犹豫地爬上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他身上有淡淡的月季花香,真是好闻。


    我记起六月二十四便是阿娘的生日,便问他:“阿霖哥哥,我听吉儿姐姐说你在我家对面的山坡种了一片月季,等到六月二十四,你带我采一些送我阿娘可好?那日是我阿娘生辰。”


    “好,那日一早我便去找你带你去采最新鲜美丽的。”他小跑着,唤那丫鬟跟上她。他这背着我健步如飞的模样,那里是个病弱公子。


    我满意地笑了,微风拂面,他的发带也扫过我的脸颊。我轻嗅,就连发带也有月季花香。这江霖,还是个身带花香的美人,小郡主大概就是这样被勾了魂去,想着长大把他拐去做上门女婿。一想到这,我便笑出了声。


    他似是愣了一下,轻摇了摇头,又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我们在花园找到了她,她打扫完花园,正在小亭子里打着瞌睡。我把她摇醒,把食盒塞给了她。她半睁着眼,一副还没睡够的样子。


    “吉儿,阿姮妹妹来了。”江霖捏了捏她的脸,她瞬间就清醒了,一脸惶恐地看着她眼前的二公子。


    “小少爷,我今日已经将花园打扫干净了,我没有偷懒。”她慌乱地解释,生怕受到责罚的样子。实则是一夜烦忧未睡,实在熬不住就在这小亭子小憩一会。


    “没事的没事的,今日不打扫也不打紧。”江霖连忙哄她。


    她一听,拍拍心口,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我塞给她的食盒。“这是阿姮妹妹给我带的?”她歪着头问我。


    “自然,快尝尝。”我打开食盒塞了一个到她嘴里。


    她又拿出一个递给阿霖哥哥,问他:“小少爷你可要吃一个?”


    “不吃不吃,他什么糕点没吃过,你留着和你爹娘一块儿吃。”我连忙抢过桂花糕,放进食盒又盖上盖子。


    江霖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又无可奈何。招了招手,叫丫鬟拿些青梅糕,再泡一壶月季茶来。


    她局促地站在一旁,我拉了拉她,不敢坐下。我望了望江霖,若是坐在这,她定要一直是这副委屈模样,再哭哭啼啼地演上一番。那样着实无趣,甚至忒烦了些。他识趣地说要去看会书,一会再来找我送我回家。我向他眨眨眼,同他说快去快去。


    他一走,青梅糕和月季茶便送过来了。青梅糕酸酸甜甜,月季茶里加了蜂蜜又香又甜,我和她边吃边聊着天。前世我就爱吃这青梅糕,于是也将剩下的装进食盒。我同她抱怨那只白鸽有些忘恩负义,咕咕地叫着吵了我一整晚。


    “它被你关在笼子里飞不走,怕是在唤同伴或是主人。”她认真地跟我说。


    “我是怕它没了尾巴被欺负,等它尾巴长出来便放它自由。”它若是这样思念同伴或是主人,尾巴一长好便放了它,不再留它。


    “很快就会长好的。”她吃着青梅糕,含糊不清的说。


    很快吗?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它长出尾巴定会十分漂亮,但我又舍不得它孤孤单单一只鸽子被我关在笼子里。我摇摇头,把这些想法甩出了脑袋,到了它尾巴长好的那日,我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们又聊了很多,我叽叽喳喳地说着,她认真地听着,见我口渴便会给我添茶。喝完那壶月季茶,江霖便找了过来。


    “阿姮妹妹,该回家了。”他向我招手,我便跑到他身旁。


    “阿爹呢?他去哪了?”他只是带了名侍卫,不见阿爹身影。


    “安伯伯去了酒坊,他交代我送你回家。”他从怀里拿出一方蓝色帕子,替我擦去嘴边的糕点碎屑。又问我:“可要我背你回去。”


    我突然想起他对外的说法,他是来庄子上养病的,我怎可再叫一个病人背我。再者,他确实也病了一场,不过相比之前,他气色好了不少,想是恢复得不错。


    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阿霖哥哥,你牵着我的手走就行。”


    落日的余光洒在她身上,他像是一朵晚霞,我跟着他慢慢走着。我想她大概会放心些了,见江霖这般宠我,不必再担心我这个外室女被吃了去。展春秋啊,你怎么就被这一个小娃娃拴住了心。聪明如你,偏经不起真心诱惑。


    他把我抱上马车,毫不费力。他这般文武双全的公子,偏偏被安排守在这偏僻山庄,若是在京城,他这时应是被同窗簇拥,被长辈夸赞,比在这快活吧。


    我们面对着坐着,我许是盯得久了些,他摸了摸脸问我:“可是脸脏了?”


    我摇摇头道:“不脏。”


    撩起车帘,落日只剩一半挂在山头,天就要黑了。我叹了一声,我还有多少天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