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萧璃看得分明。


    眼前的哥哥，哪有一点帝王的威仪。


    分明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哥哥了。


    下定决心开口。


    笑靥如花。


    “哥哥，璃儿长大，不好吗。”


    萧璃敛起情绪，恍若未觉一般，语气如往常一般娇嗔。


    “好，自然好。是哥哥狭隘，总想着，要璃儿多依赖哥哥一些，也显得哥哥……”


    萧璃挑眉，萧煦却并未接着说下去，盯着她的脸，忽而一笑，“不过璃儿这样，哥哥更喜欢。”


    “哥哥这话怎讲？”


    “我虽然希望你成为一个千娇万宠，不谙世事的女儿家，我宠着你护着你，你就能过好一辈子。但你会用人，会盘算，我更高兴。这样，就算我不护着你，或护不到，护不及你，你也能有力自保，懂得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目的。”


    “哥哥……利用，璃儿……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璃开口反驳，却直直撞上萧煦认真至极的眼眸，意识到这是他的真心话。


    “人生如棋，没有价值的子，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我很高兴自己当了这个皇帝，所以自己妹妹有事，我可以出力。利用有什么不好？总好过痛苦来临之时，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萧煦渐渐平静下来，言语并无一丝波澜，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萧璃心里抽痛，面上仍带着笑。


    “陛下……既然您已经同意让宁寒负责此事，元臻也就放心了。”


    说罢，她假模假式地站起来，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礼，言笑晏晏:“臣妹萧璃，多谢陛下恩典。”


    “私下里不许叫朕陛下。”


    萧煦板着脸呵斥她，言语间尽是宠溺与无奈。


    “你这样，以后怎么办才好。”


    ……


    此时此刻，薛府。


    “娘子都跪了足足三日了……朔影姐姐，真的不能去求求夫人吗……”


    “求夫人有什么用，又不是夫人罚娘子跪祠堂。”


    薛氏祠堂。


    薛宁双膝早已青紫，依然跪得笔直。


    眼神直直地盯着祖父的牌位。


    “祖父，您说，宁儿做错了吗？”


    日前。


    “朔影，说，进宫那日，你家娘子都干了什么好事。”


    薛明远神色阴鸷，盯着神态自若的薛宁。


    朔影刚要开口，却被薛宁护在身后。


    “宁儿帮了公主找沈家二小姐，在宫里逛了一圈，还得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赏赐。”


    朔影看着娘子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禁捏一把汗。


    郎主必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谁不知道郎主希望娘子当皇后。


    听见沈字，薛明远神色愈发难看：“沈家那个蠢货迷了路也是沈家的事，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今日好了，陛下下了口谕，要立沈家的女儿做皇后，你让为父情何以堪！”


    “父亲，做女子并非只有当了皇后才是有了脸面，况且，陛下不会允许薛家再出一个皇后，薛家的女儿也并非只有一条出路！”


    “我打你个忤逆不孝之徒！”


    薛明远气极，狠狠一巴掌就要扇在薛宁脸上，朔影扑上去，死死抱住薛宁，生生替薛宁挡了这一巴掌。


    薛宁立马抱住朔影，死死盯着薛明远：“父亲，若您要打死女儿，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女儿不愿做的事，就是不愿。”


    “不愿？这么些年，靠着你姑母在先帝那里的一点情，薛家就繁盛兴旺了十几年，你母亲无用生不下个男儿，我又岂能让庆国公的名号落在那些旁支子弟手里？你告诉我，不靠你，不靠皇宫，我们薛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你姑母，还有那没良心的薛明月，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轮得到你说什么不愿还是不能！”


    “不许你这样说姑母和……和太后娘娘！姑母和先帝是真心相爱才结为夫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互相算计！太后娘娘更不是什么没良心之人！”


    薛宁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也急了些。


    薛明远闻言，怒极反笑，死死盯着薛宁，口不择言起来。


    “真心相爱？呵，我也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她不是薛家的女儿，萧启鸣又岂会看她一眼！若是真心相爱，他就应该下诏让薛家永享万世之尊荣而不是任由他儿子像他一样猜忌薛家怀疑薛家！”


    “父亲，您说什么呢！这种话怎么能出口！”


    薛宁看着眼前的父亲，忽然觉得陌生极了。


    薛明远大口喘着粗气，眼底猩红，怒极反笑：“你去宫里那样作为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入宫？嗯？”


    薛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薛明远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早放在一边的鞭子，似是顾忌什么，还是没有打下去，恨恨地把鞭子丢在一旁，“既然你不愿，那就好好在祠堂跪上三日，不许用膳，对着你祖父的牌位忏悔，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腿硬。”


    “就算是做妾，你也一定要给我进宫去。”


    “薛家的女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薛宁才不会被吓着，轻车熟路地走向祠堂。


    “不就是跪祠堂吗？算什么。”


    “从小到大，也没点新的招数。”


    薛明远盯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兀自叹息。


    “薛家……真的没有指望了吗。”


    就算是薛明月，当年闹成那样……不还是……


    “哼，如薛明月这般的人，薛家绝不能出第二个。”


    “姐姐……若你还在……该多好……”


    薛明远想起那日在灵堂上看见萧璃着红衣时的情景。


    “那孩子……越来越像你了……”


    或许，薛家的未来……


    ……


    当日夜晚。


    “娘子，朔影帮您上药。”


    朔影看着薛宁的双腿，极为心疼，“娘子，您……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这个父亲，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他以为薛家的女儿能顺利入宫？薛家连给太后送信都不行，虽不知为何，但是我也旁敲侧击过，姑母并不喜我进宫，陛下更不会允许。”


    薛宁忍着痛开口，“树大招风，学不会收敛，又怎能过好安稳日子。”


    “可是……娘子，陛下立了沈家的二小姐当皇后，若沈家得意，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好事啊，谁不知道薛家和沈家积怨已久，沈家若得势，必然会找咱们的麻烦啊。”


    朔影见薛宁痛得吸气，动作缓了些，薛宁又开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倒不觉得是坏事。”


    “那……若郎主还要娘子入宫……”


    “这宫里，终究还是姓萧的。父亲做不得主，也不会有人容许他做主。”


    “朔影，父亲那边说什么了？”


    “郎主说，要您歇三日，三日后入宫去见太后娘娘。”


    薛宁眉眼轻蹙，言语嘲讽：“姑母才不会帮他。”


    ……


    夜晚，月色皎洁。


    公主府。


    顺心居。


    萧璃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赏月。


    “去，叫宁公子过来。”


    萧璃随手打发了一个下人去找宁寒。


    下人迟疑了一下，立马去找宁寒。


    不一会儿。


    “公主。”


    宁寒走近，跪下行礼，“这么晚，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月色皎洁，我与宁公子赏月，不必伺候了。”


    身边的人交换眼神，立马识趣地退了下去。


    “公主，您……要与我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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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宁寒瞟了她一眼。


    神情淡然，倒不似作假。


    他不自觉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熏香的气味。


    那日卫晋吩咐人洗的衣服熏了太浓的香，他都没有上身。


    “自然是真的。你看，那明月如玉一般皎洁，不知，背后会不会也是满目疮痍。”


    宁寒失笑：“公主这是在和我打哑谜？宁寒……听不懂，也不想懂。”


    “不想懂吗？”


    萧璃也不恼，言语轻快，“你为何要答应留在这儿。”


    “这不好吗？”


    宁寒闻言，嘴角微扬，言语轻快，“能吃饱穿暖，还能……陪着公主。”


    “你又胡说了。”


    萧璃闻言也只是笑，“本宫……不需要谁陪。”


    “宁寒知道公主要听实话，其实告诉公主也无妨。因为……一点小小的不甘。”


    宁寒言毕，眼里多了些颓丧的意味，“宁寒不想一辈子只在竹山上做一个无名小卒，宁寒也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国家？宁寒也想做一个，有用，而不是只会拖累别人的人。”


    “拖累别人？”


    萧璃捕捉到他言语中的一丝愧意，语气多了些兴味，“我可记得，有些人说自己无父无母，倒像是吸收了天地精华，幻形而成的神仙呢。”


    宁寒闻言倒是笑得坦荡：“是，当然不可能无父无母。可是，许许多多亏亏欠欠，我不愿意去算清楚了。可是公主，您，是第一个想让我保护，想让我效忠的人。”


    宁寒此话说得不假，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眸，心怦怦乱跳，似是要把她刻到心里去。


    她今日饶舌这许多，不过是为了试探他。


    他不妨把话说绝些，看她会如何。


    萧璃迎上他的眼神，并不躲闪，嫣然一笑：“那是最好了。我为你讨了个差事，若是做好，也是在陛下那里露了脸。”


    宁寒见她还是端着往日那般完美无瑕的笑脸，顿时泄了气，声音也低了些：“公主的吩咐，宁寒自然是无不遵从的。”


    心里却有些难以抑制的气恼。


    说什么劳什子赏月？


    不过又是利用罢了。


    亏他……


    “也不是什么新差事。你查到的那些东西，本宫给陛下过了眼，今日起，你得了陛下的允准，专门负责暗查那日松山上的刺客，若你让陛下看见你的才能，陛下也会提拔你，也算本宫给你铺路。”


    萧璃观察着他的神色，眉眼带笑。


    这下，他该满意至极了？


    靠近自己，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受人赏识，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指望。


    宁寒却并没有多开心，只是勉强一笑：“劳烦公主费心。陛下和公主吩咐的事，宁寒会做好，公主若无别的事，宁寒就先告退了。”


    萧璃被他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失声发问：“你……你不高兴？”


    就算不至于兴高采烈，也不该是这种要死不活的表情啊……


    “宁寒高兴。可是……公主真的要宁寒说出来？”


    宁寒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了些期冀。


    “但说无妨，本宫恕你无罪。”


    萧璃抬了抬手，示意他开口。


    “宁寒……”


    宁寒言语凝滞，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罢了，宁寒还有事，先回去了，公主也早些安歇。”


    徒留萧璃一人怔在原地。


    这……他是怎么了。


    寄影轩。


    宁寒望着那轮明月，声音喃喃：“对她的心比不得明月这般皎洁无瑕，却又奢求，她对你有情。”


    “到底也没有为她做什么。”


    “宁寒，你还真是，一无是处，贪得无厌。”


    烈酒入喉。


    “娘……我该怎么办……”


    “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