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学第一课
作品:《寒门文圣》 苏砚低头看着手中的《蒙学辑要》,小心收好,辨认方向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偏院。
距离未时学堂尚早,他索性翻开书册,沉浸其中。书中所载虽为基础,却也条理清晰,正好弥补他对此界蒙学体系的认知缺失。
不知不觉,已至午时。
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穿着干净布衣的下人出现在门口,躬身道:“苏砚公子,午膳时辰到了,请随小的去饭堂用饭。”
苏砚合上书:“有劳。”
下人引着苏砚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稍显宽敞的厅堂。几张方桌旁已坐了不少人,皆是徐府的下人和仆役。
饭菜香气弥漫,但并无精致菜肴,多是糙米饭配时蔬,偶有几片肉,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豆腐汤。
苏砚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嘈杂的饭堂安静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带着好奇
那引路的下人将他带到一张靠边的空桌旁,低声道:“公子请慢用,饭菜自取,管饱。”说完便退开了。
苏砚默默取了碗筷,盛了饭菜。
糙米饭口感粗糙,菜色也远不及前世记忆中的滋味,寡淡无味。但分量确实充足,热气腾腾。
‘能吃饱,已然不错。’苏砚心中平静,低头专心吃饭。
饭毕,他将碗筷放回指定处,正欲离开饭堂返回房间温书。
便听到一阵训斥声从前厅传来。
“……功课不思精进,整日抱着这些闲书!《女诫》《内训》可曾温习?昨日布置的功课,字迹如此潦草!成何体统!”
是徐举人徐谦益的声音。
苏砚脚步微顿。
只见徐举人正坐在前厅主位上,面沉似水。
他手中拿着一本蓝皮线装书,书页封面上隐约可见“玉娇龙传”之类的字样。
徐芷垂着头站在下首,手里绞着自己的帕子,小嘴微微撅着,显然很不服气,却又不敢顶撞。
“爹爹……”她小声嘟囔,“那功课……女儿做了……”
徐举人徐谦益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神色稍缓,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为父只是希望你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廊道口那个小小的身影。
“苏砚?”徐举人脸上的严厉之色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神情,对着苏砚的方向轻轻招手:“来,过来。”
苏砚见已被发现,不好回避,便整理了一下衣襟
走到前厅中央,对着徐举人躬身行礼:“学生苏砚,见过徐老爷。”
徐举人微微颔首,语气颇为温和:“不必多礼。来徐府,可还习惯啊?”
苏砚站直身体,态度恭敬却不显卑微:“回徐老爷,一切甚好,承蒙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嗯,习惯就好。”徐举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旁边还在生闷气的徐芷,介绍道:“这是小女,徐芷。”
徐芷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苏砚的方向,略带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小脸扭向一边。
苏砚面色平静,对着徐芷的方向微一拱手:“徐小姐好。”随即转向徐举人,坦然道:“学生与徐小姐,今日已在夫子院外见过面了。”
“哦?已经见过面了?”徐举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了然笑道:“那就好!”
他看了看自己那正闹别扭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举止沉稳、文采斐然的七岁孩童,心中一动,对着苏砚温言道:
“你们二人同岁,苏砚你文采出众,在学堂求学之路上,若有机会,不妨对小女多多关照一二。
同窗之间,想必也有些共同话语可谈。”
徐芷听了父亲的话,偷偷白了苏砚一眼,小嘴撅得更高了,显然对父亲让这个“乡下小子”关照自己很是不满。
苏砚则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稳:“学生谨记徐老爷吩咐,若有能效劳之处,定当尽力。”
徐举人见苏砚应答得体,心中满意,便挥了挥手
“时候不早了,阿芷,你带苏砚去学堂吧,莫要误了夫子的时辰。”
徐芷一听,小嘴撅得更高了,闷闷地应了声:“哦。”
她压根不想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乡下小子”,尤其父亲还让他“关照”自己,简直气人!
她也不看苏砚,自顾自地转身就往外走,脚步飞快
苏砚对徐举人再次拱了拱手:“学生告退。”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上。
出了前厅,沿着通往西苑的回廊,徐芷始终走在前面,和苏砚保持着至少三步远的距离
她挺直背,下巴微扬,神情倨傲,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同窗,而是一个需要她不屑一顾的下人。
苏砚也不在意,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徐府的花园景致。
徐芷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了一眼,结果正好对上苏砚看过来的目光。
“哼!”
苏砚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对付这种年纪、这种性格的小姑娘,他前世经验丰富得很。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自言自语般,足以让前面几步远的人听清的声音,缓缓念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徐芷疾走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苏砚恍若未觉,继续念着:“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徐芷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不自觉,耳朵竖得尖尖的。
什么混沌?盘古?西游释厄传?
她从未听过如此奇异又引人入胜的开篇!那些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开头可没这般气势!
苏砚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戛然而止。
正听到关键处,那引人入胜的故事却突然没了下文!
徐芷心里抓挠
她猛地转过身,也顾不得矜持脱口而出:
“后面呢?!”
苏砚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抬手指了指徐芷身后不远处的月洞门:“徐小姐,我们到了。”
徐芷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果然,月洞门后便是学堂所在的小院,已经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学生陆续走了进去。
更要命的是,程夫子那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小径上,背着双手,缓步朝学堂走来!
徐芷脸色“唰”地一变。
夫子最重规矩,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堵在门口跟苏砚说话,尤其是刚才自己还那么失态地追问……完了完了!
情急之下,她哪里还顾得上问故事,也忘了之前的嫌隙,一把抓住苏砚的袖子,压低声音急道:“快走快走!夫子来了!”
说完,她拉着还有些措手不及的苏砚,飞快地冲进了学堂大门。
学堂内,檀香袅袅,书声琅琅。
程夫子端坐于上首,正讲解着《蒙学辑要》中的一段经文,声音抑扬顿挫,蕴含文气,令人心神宁静。
苏砚端坐于后排,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将夫子所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印入脑海。
前世中文系的功底让他理解这些基础内容毫无障碍,反而能更深刻地体会到此界蒙学中蕴含的文道初理。
然而,坐在前排的徐芷,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昨夜偷偷翻看话本的兴奋劲早已过去
程夫子讲解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徐芷低垂的小脑袋上,又扫了一眼后排正襟危坐、眼神清明的苏砚,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
一个是天资卓绝却出身贫寒,求知若渴;一个是家世优渥资源丰厚,却懈怠惫懒。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敲。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淡青色文气弹出,精准地落在了徐芷光洁的额头上。
“唔!”
徐芷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体。
“徐芷。”程夫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夫、夫子……”徐芷声如蚊蚋,头埋得更低了。
“方才所讲,可听进去了?”程夫子语气平淡地问道。
徐芷哪里记得讲了什么,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程夫子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方才神游天外,淡淡道:“罢了。那你来朗诵一下,昨日府门前,新入学的苏砚所作那首诗吧。”
徐芷闻言,小脸瞬间煞白。
她当时只顾着看热闹了,哪里记得住!她急得额头冒汗,求助似的目光偷偷瞟向旁边的同窗,同窗们也纷纷避开她的视线。
“既如此,你坐下吧。”夫子看向苏砚,眼中带着考校,“苏砚,你昨日所作那首咏柳,自己可还记得?”
苏砚立刻起身,恭敬道:“回夫子,弟子记得。”
程夫子微微颔首:“好,那便由你,再为同窗们诵念一遍。”
“是,夫子。”
苏砚深吸一口气,朗声诵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他的声音清亮,字字清晰
程夫子端坐不动,身上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文气悄然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整个徐府。
刹那间!
学堂窗棂上凝结的薄薄晨霜,迅速消融,那几株在寒冬中只剩枯枝、裹着冰凌的垂柳,干枯的枝条上迅速鼓起一个个嫩绿的芽苞
这是程夫子以自身强大的文气修为,控制并引导了苏砚诗句中的异象,局限在了学堂这,不被外人所知
学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学生,包括刚刚还窘迫不安的徐芷,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那瞬间勃发的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