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劝学
作品:《寒门文圣》 程夫子端坐其上,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不错。”夫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看向苏砚,“坐下吧。”
苏砚依言
程夫子并未立刻继续授课。
他捋了捋长须,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所有的稚嫩面孔
“今日,老夫有一问,”
夫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学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尔等生于天地之间,蒙父母养育,受师长教导,诵读圣贤书,习练文与字……所为何来?”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问出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为何要读书?”
问题抛出,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思索,有的眼神迷茫,有的则显出几分不以为然。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坐在前排,衣着颇为光鲜的男孩率先开口
“回夫子,学生读书,自然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他日金榜题名,也好让父母脸上有光,受人尊敬!”
这个答案有几分样子,程夫子面无表情的,看向下一个
“读书考取功名,以后看话本就没人说我了”
此话一出,堂下的学生们都捂着嘴笑
程夫子脸色一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徐芷这丫头
“站到后面去”
徐芷嘟了嘟嘴,起身站到课堂后面
其他学生也纷纷发言,有的说为了不被人欺负,有的说为了能看懂契书不吃亏,有的干脆懵懂地说“爹娘让读的”。
答案各异,皆在夫子意料之中
程夫子听着,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对于夫子来说,那些读书为自己的不过是,明事理,人之本份罢了
但夫子望向几名学生,脸色带着失望
停顿片刻,语气转厉
“尔等所言,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空话、套话!好高骛远,不知其根!读书之根本为何,竟无一人能道其真意?莫非皆是囫囵吞枣,不解圣贤书中真味?”
夫子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一纸空话,好高鹜远”
“也不知从何处看来的”
夫子训斥完那几名年纪稍长的学生后,将目光缓缓的移开,落在苏砚身上
“你来说”
苏砚平静地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因为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何读书”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这个课堂上,更是前世炎黄几千年来,无数读书人所探寻解答的问题
在每一个朝代,每一个世纪,每一个读书人的心里都有这属于自己的答案
而苏砚在夫子提问的瞬间脑海中,便浮现出
《横渠四句》
这个标准答案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天平”
短短四句话,便将夫子的问题迎刃而解
但当苏砚张嘴想要回答的时候
一股无形的威亚,笼罩他全身,使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像是自己没有资格和能力去承担这首诗问世后的因果
强行说出,最后怕只能落得才气尽失,甚至烟消云散
此路行不通,苏砚只能另想他法
他脑海中闪过前世苦读,好不容易出人头地考上好大学,一切朝着美好发展的时候,穿越至此成为七岁稚童
回忆在屋里母亲王氏说起“读书老爷能呼风唤雨”时敬畏又向往的眼神;
父亲苏明孝在家族的威胁下挺直的身躯;
闪过徐府管家送来米粮时村民们敬畏的目光……更闪过此方世界人、妖、蛮割据,战乱隐现,黎民涂炭的背景。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声音清越而沉稳,一字一句
“回夫子,学生读书,有三。”
“其一,为求生路。
学生家中清贫如洗
读书二字,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不读,便要沦为奴仆,生死操于人手;读,方有一线生机,得保自由之身。”
“其二,为求心安。
父母生养之恩,重于山岳学生读书,是为不负此恩!是为有朝一日,能让父母不再为生计煎熬,能让他们挺直腰杆,受人尊重,安享天年”
这份孝心与反哺之情,朴实真挚,听得几个学生微微动容。
夫子也是微微点头
“其三,为求己力。”
“学生读书,若将来能通明义理,得文气傍身,则遇灾可平患,遇邪可诛妖,遇不平可发声,遇困厄可援手。”
“使父母安康,乡邻得庇,使我所珍视之人,少受一分流离之苦。此乃学生心中所愿。”
苏砚的话语里没有一句豪言壮志
是一些浅显和做人的基本道理
学堂中的学生们听的不知道是否参透,只觉得苏砚说的东西好像很厉害,台上的夫子点头,他们就不明所以的跟着点头
台上,以往严厉,刻板的夫子,陷入了愣神
“好一个读书其三”
“求生路,不堕其志。”
“求心安,不忘其本。”
“求己力,志在护佑。”
自己见过无数的读书人,皆为功名利禄而奔波,又或是空谈误国
又有几人,能够保持本心,务实?
就连自己当初在朝堂也不过为了功名利禄奔波大半辈子
要不是这个问题是自己临时想出,他也不会相信七岁稚童能说出如此返璞归真的至理名言
夫子的目光扫过其他仍旧处于思索中的学生,声音沉凝而有力:
“读书之道,不在云端,而在脚下。先立其身,再安其家,若有兼济天下之志,亦需有此力方可行之!”
“苏砚之言,尔等,当深思之!”
程夫子最后的目光,再次落回苏砚身上
“坐下吧。”
然而,苏砚并未依言坐下。
“学生心中还有另一番感悟”
程夫子眉头微挑,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丝探究:“哦?说来听听。”
苏砚扫了一眼周围的同窗,他们眼中都带着疑惑和茫然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最后一句落下,诗成出县
文气扫过课桌上的书籍,发出“哗啦”轻响
课堂上一片寂静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程颐一字一顿地将诗句复诵了一遍
引动着学堂内尚未散尽的文气共鸣,墙壁上的字画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此诗……可有名?”程颐目光紧紧锁住苏砚
苏砚迎着夫子的目光,朗声回答:“回夫子,此诗名为,《劝学诗》。”
“《劝学诗》……”程夫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精芒爆射
目光扫过堂下那些眼神已从茫然变得炯炯有神、充满了前所未有求知渴望的学生们
程颐在朝中待了大半辈子,见识多,也从未见过对孩童启蒙效果如此之好的诗
虽然只有出县之资,但对蒙童的教化作用,换作其他鸣州的诗来估计也比不上
本来程颐还以为苏砚的这首诗,包括之前所见到的都是假的
毕竟“七岁幼童能作诗?还是几篇普通读书人一辈子都创作不出来的诗词”
要不是城中文庙的文钟未检测到有妖邪进城,他都怀疑是不是有妖邪附苏砚身上了
直到看见这首劝学,因为苏砚没有文位而引起的增益效果
毕竟只有诗词的原创者,才能不动用文气和未拥有文位的情况下引发自己诗词的效果
而其他人只能通过消耗文气来沟通诗词里的异象
所以这些事都是他自己亲手所创
程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亚于自己当年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怒喷当今宰辅和圣上的决策
前朝有神童,七岁所作不过一首出县之诗
自己今日见证一个真正的神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