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晚舟握住他的手，语速很快：“你想，青云掌门这几次针对你，行动处处彰显此人作风偏执。这样的人，在知道元一善日后可能成为魔头爪牙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杀了他。”姜尽寒道。


    “对，就是杀了他，可他没有。元大哥是自戕。”何晚舟分析道，“因为他心软了，他没舍得所以才会想将他逐出青云宗。”


    “他本可以选更快捷的方式。”姜尽寒顺着她的话接。


    “没错。”何晚舟说，“傀儡牵丝引是非常完美的控制术。它可以在保证元大哥正常生活的同时，保证他没法接触你，也就从根本上杜绝了成为你爪牙的可能。”


    姜尽寒：“但没有。”


    何晚舟：“他不是不想，他是根本做不到。不光是他，恐怕青云宗上下没人研究透此术，所以青云掌门才会要逐他出青云宗。”


    “而且。”何晚舟靠近姜尽寒，小声说，“而且今日素心自焚恐怕也未必出自她本心。”


    她看了眼元一善的处所，又道：“那人不想暴露身份，蒙蔽了你和元大哥，让你们相信这一切都是针对元大哥的陷阱。他非常了解元大哥夫妻俩，还非常了解你。”


    “我们......”


    姜尽寒偏头，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真聪明。”他道，“你是对的。他非常了解元一善和我，但他不了解你。小蛋糕军师，你就是我的底牌。”


    何晚舟脸一红，“有、有么。”


    雨更大了。


    何晚舟注意到天空中雷电劈过，照得整个天空亮如白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黑厚云层上，似乎密密麻麻站着许多人。


    她揉了揉眼睛，姜尽寒拥着她，在她耳侧笑：“排场真大。”


    何晚舟看清了。


    整片天空，密密麻麻地站着数也数不清的人，一张巨大的网缓缓拉开，罩全这一方天地。


    方圆百里内，已经全部撤场，没有活物了。


    难怪他们在青云宗基本没看见弟子，原来早有人将他们接应走，就为了摆开这场子。


    姜尽寒说的没错，他的排场真的很大。


    云层上，有一人身形如山，推开银甲士兵，手执巨锤，每踏一步伴随士兵呐喊，鼓点槌击，雷声阵阵。


    他连说话都夹杂雷鸣轰轰，响彻天地。


    “魔头姜尽寒，你搅乱修仙界，为祸人间，你可知罪！”


    他将巨锤杵在地面，何晚舟与姜尽寒卧着的老树拦腰断裂。


    二人并未跌落，姜尽寒揽着何晚舟漂浮在半空，嗤笑道：“看来你们吸取了教训，人看着比上回多了一倍。”


    巨锤神：“如此狂妄，今日定要你和你身旁那个......妖女命丧当场。”


    何晚舟盖在姜尽寒外袍下，仰头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妖女？谁？我？”


    姜尽寒携她稳稳落地，戏谑声传遍每一方角落：“她有名字，叫何晚舟，今天就把你们统统碾死在这里。”


    何晚舟汗颜。


    “姜魔头，姜大佬，姜爸爸！你下次放这种狠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带我名字？”她欲哭无泪。


    她还想以后离开魔界找个角落过好自己的日子呢，现在他搞这么大，她以后要跑哪去？


    就算何晚舟再装傻，她都能看懂了。


    这是姜尽寒惹毛了仙界，仙界派人来收他了。


    上一回出动天兵天将收的，还是只猴子。真是三生有幸，她居然和大圣享受同等待遇了。


    于是她小声说：“我们现在跑吗？”


    姜尽寒难以置信看她：“你觉得我打不赢这些废物？”


    这是重点吗？何晚舟抓狂。


    有没有哪里有地缝，倒是让她钻一钻啊，淦！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窃窃私语，巨锤神震天动地宣告了一大堆姜尽寒的罪名，最后他咬牙切齿忍无可忍，骂道：“姜尽寒，你不敢应声，是知罪了吗！”


    姜尽寒这才抬头看他。


    何晚舟有种预感，姜尽寒狗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


    她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姜尽寒的声音：“我夫人不让我同你说话。”


    完蛋了。


    何晚舟脑子嗡地一声，停止思考。


    巨锤冲天而下，砸烂了姜尽寒搁在一旁的糕点，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


    糕点碎屑与土块一齐飞溅，姜尽寒的脸也一点点阴沉下去。何晚舟明白，这是他要刀人的前兆。


    她忙搂住姜尽寒的腰：“我知道你很烦，但是请你先别烦，这件事我们占理，或许可以解释一下呢？”


    另一锤呼啸而下，姜尽寒揽着她退后一步，那锤砸在了他原先站着的地方，撞出一个深坑，火花四溅——要是撞在身上，估计就得血花四溅了。


    好吧，没有解释的余地。


    刀剑擦着头皮飞过，何晚舟往姜尽寒衣服里缩，干脆环住他的腰。妖女就妖女，夫人就夫人，此时此刻还是保命重要。


    “抓住我。”姜尽寒对她道。


    他袍袖猎猎，扭转术法，浑身魔气得以释放。


    黑红雾起，顷刻间布满天将落下的天罗地网。魔气一出，天地皆灰，大地龟裂，植被尽毁。


    何晚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尽寒不肯在人间释放魔气，为什么这些仙人捉拿姜尽寒要清场，还要布置下这么大一块场地了。


    因为他是魔。


    魔族，果然毁天灭地。


    “现在你们还能走。”姜尽寒说，“予你们十息。”


    巨锤神大笑：“好生狂妄！”


    姜尽寒：“你是近三百年内飞升的新神。”


    巨锤神骄矜：“是又如何！”


    姜尽寒：“你飞升后，应有本守则，你竟一眼未看。”


    巨锤神伸手，双锤回归。


    “谁看那玩意儿。”


    何晚舟：没看新员入职规范的员工一般都很惨啊老哥。


    姜尽寒笑，拢住何晚舟，甩开背后刺来的箭矢。


    “难怪。”姜尽寒笑，“你也可以现在看看，第一页应该只有五个字，休惹姜尽寒。”


    巨锤神憨憨问旁边将士：“有这玩意么？”


    银甲兵讪讪：“只有飞升神才有仙界守则，我们没见过。”


    “那就是没有！”巨锤神怒，“魔而已，满口谎言！”


    “十息已至。”


    空间扭曲，姜尽寒面前凭空出现一柄墨骨长刀。


    刀柄并无装饰，如墨玉般温润，材质样式都看着挺眼熟。


    不等何晚舟看清楚，姜尽寒已将其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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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左手执刀，何晚舟想起姜尽寒的右手似乎还有伤，故而担忧道：“要不然我们还是跑吧？”


    此言被巨锤神听了去，在云端大声嘲笑：“就说他装模作样，一个缩在魔界不肯出来，把魔界护得像个监狱一样的小小魔尊，能有什么出息！”


    “磨磨唧唧地说这么多，不肯和我们打，不就是怕了。少废话，来战！”


    姜尽寒却叹息。


    “虽然并不把你们放眼里，但你们人确实太多，不露本相一个个杀总归时间太久。”


    “.......”巨锤神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病。”


    姜尽寒叹息：“她胆子那么小，若看见我原身吓坏了，我真的会很为难。”


    他口中说着为难，脸上却在笑。


    “真不想和你们打。”


    说不想打，他身形一摇，膨胀散开，化作黑雾。何晚舟被这雾气包裹，眼见他化成似雾，似水，似光的一团。


    不可名状，不可形容，无法表达，不能直视。


    何晚舟撇开眼，被激得落泪。


    余光中，那团雾分化成万万千千的鸟雀乌鸦，如飓风刮过，风卷残云般收割天兵性命。


    见势，已经有人生了退缩之心。他们设置的天罗地网仅对非仙族有效，故而十万天兵退得极快，致命飓风也并不追击。


    巨锤神脸面无光。


    “拿下姜尽寒，立下榜首之功，我便提拔他为副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可惜勇夫只要擦到黑雾飓风的边，就立刻被搅成肉泥，连提起勇气的时间都不会有。


    如此骇人手段，如此残暴景象，分不清空气里到底是魔气还是血雾。


    面对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越来越多的人退却，很快天网内，就只剩下了巨锤神。


    他赤红着眼，瞪着空气里无处不在的魔雾。魔雾中有红光在闪，像姜尽寒的眼睛无处不在。


    巨锤神将伏在地上喘气的天兵踢出天网。


    巨锤朝向空气。但无论斩向哪处，都扑空。


    “有本事真刀真枪来一场。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巨锤神大吼，捏紧锤柄。


    “如你所愿。”


    雾气聚拢，汇成漆黑身影，那黑影速度极快，闪现而过，落在巨锤神上空。


    黑色长刀，携万钧之势，当头劈斩而下，巨锤神反应不及，抗锤便格。


    他身形如山，姜尽寒半空跃下宛如草芥，二人体型差异巨大，却没人能忽视‘草芥’所造成的劈天盖地的能量法场。


    他周身空气彻底扭曲，化成黑雾的刀气如水波在空气中震荡嘶鸣，何晚舟站得远，却也被声波攻击得头昏脑涨，更不要说法场外的天兵，皆抱头痛呼遍地打滚。


    巨锤根本格不住这来势汹汹的刀锋，被轻易斩成两截，如同它的主人。


    巨锤神战败，化作一道光亮，消失在原地。一句话都没能留下。


    这伤势，就算是神，没个一两百年也不会好了。


    天兵没了主心骨，纷纷离开，只有个文官兢兢业业还在记录。


    姜尽寒拎着他丢在地上，恢复人形走回何晚舟身边，他还倒在地上笔走龙蛇，甚至不忘翻页。


    何晚舟望天，云开月明。


    姜尽寒满脸是血，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