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夜夜流光相皎洁
作品:《擒玉娇》 七月并州天大寒
暗夜中,莹莹白雪簌簌洒落。弘文街上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自房檐上悄然跨越屋顶之间。
此人正是陆文,他奉命去查城门处执鞭守卫的身份,这时正要回去复命。
他行至无人小巷,忽地跃下转头出了巷子朝着左边恢弘大气的福临客栈走去。
敲门时,宋乐栖已然歇下,邬悯从圆凳上起身,缓步行至门前拉开门。
两人视线相对,陆文看见邬悯神情不算温和的脸,腹诽道:不知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怎么想的,害得他这天寒地冻还要去查他那些破事。
邬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一瞥,示意到隔壁屋内谈话,宋乐栖刚睡下不久,他不想将人吵醒。
陆文眼神不敢乱瞟忙不迭的离开去了隔壁,他走后,邬悯回身望了一眼。
窗户都关好了,床头留了一盏起夜灯,氤氲出明亮之外的一团暖黄。
一时间,白日里柔软一团扑进他怀里细细啜泣着唤他的画面顿时回荡在脑海,邬悯不由得心中泛起阵阵暖意。
陆文心中暗叹天冷,也为了隔人耳目,进屋就先行关了窗户。
邬悯不疾不徐地踏进房内,双手负立,神色淡然又夹杂着丝丝不愉。
他淡淡开口问:“如何?”
“主子,那人名叫徐安,说起来还是这福临客栈东家的表侄,他那城门守备的差事也是徐嵘承替他谋划的。”
徐嵘承……这个名字今日第二次出现在邬悯面前,且记得第一次,那小厮快把他夸上天,就差没说他是活菩萨。
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位心善的徐老手眼通天,能让但凡进入并州城的人,都在他的视线之下。
邬悯心下一沉,若是如此,他们今日这样招摇进城,大抵已然进入徐嵘承的视线了。
“将人扣下来先审着,叫人再去查查徐嵘承。”
如今敌人在暗他在明,邬悯难道遇到这样想杀人却不能轻举妄动的时候,他心中愈发烦闷。
罢了,再留他几日。
邬悯回屋已是月上中天,他们今日才到并州城,就有如此收获,看来这地方的牛鬼蛇神并不知晓收敛。
他敛眸行至榻前,罗账之下宋乐栖睡颜恬静,浓睫因呼吸轻轻扇动。
邬悯立于床下,一如那一夜平静的注视,他们成亲三月有余,秉烛夜谈这样的时刻似乎从未有过。
良久,他自去盥洗室洗漱一番,穿着雪白里衣上了榻,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抚上宋乐栖隐在棉被下的纤细腰肢。
他垂下眸,下颌自然抵在她肩窝,将人搂进怀里,一股暖香安抚住躁动心绪。
一夜好梦到天明,宋乐栖起的格外早,风风火火地用完早膳便拉着邬悯出门,说是初来乍到,定要好好逛逛。
并州城中由一条主街延伸出多条枝干,两人并肩隐在人群中,一路上听百姓说了不少并州城的事。
这里的太守名为陈仰,他在并州为官十余载,没什么政绩却也没犯什么大错,同百姓不亲不疏。
太守上头的便是王爷,前任并州王因贪墨被剥夺爵位,百姓知晓城中要来一任新王,却不知其身份。
新任并州王此时正陪着娘子逛胭脂铺。
宋乐栖穿着杏色小袄,身披白狐斗篷,一张精致小脸隐在宽大的帽中。
指节冷得泛红,她拿着两盒胭脂微微蹙鼻,这两盒颜色味道都很好,一时间她不知选谁好。
闻了半天又看了半天,未果,是以她抬起双手将胭脂盒递到邬悯面前。
“夫君你觉着哪个好看?”
一嗓子似蜜般流利好听的声音落在邬悯中,他双手负立下意识垂眸去看她。
女子娇嫩似花的面庞带着盈盈笑意,眸中闪过期待,一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周围顾客频频回头,男子高大,女子娇俏,当真是好般配的一对。
自那一夜,宋乐栖以为邬悯对她态度有所转变,所以才敢当众问他。
他半天不语,她心里也打起退堂鼓,拿着胭脂盒的指尖因用力开始发白。
若是他当真在此处落了她面,今后便再也不要理他了。
宋乐栖双眸定定地盯着邬悯,他没看出她的恼意,不由得笑出声,抬起手从她手里拿下两个胭脂盒,不紧不慢道:“你最好看。”
宋乐栖的手还悬在空中,邬悯已抬脚去付账了,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什么,恼意一轰而散顿时又羞又臊。
两人逛过胭脂铺,又去了绸缎庄,没瞧见心仪的布料便去了城中酒楼,要尝尝并州城的特色菜。
两人在雅间坐定,小二还未上菜,宋乐栖坐的端正,眼神时不时瞥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邬悯欲言又止。
“夫——”
“咚!咚!咚!”几乎是同一时间,宋乐栖未说完的话与敲门声同时响起。
邬悯应声看向她,微挑的眉似在问她何事,宋乐栖被打断眼神微嗔,最终只摇了摇头。
有些话,只有一次说出口的机会,错过了,便只能藏在心里。
邬悯见她摇头微微蹙眉,不知哪里学的本事,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分明之前不是这样。
门外久不响起敲门声,久到宋乐栖都要以为方才那三声是有人敲错了或是做戏。
“进来。”
宋乐栖闻声望向门口,原是消失许久的陆文。
陆文走进屋就在邬悯脸上看见四个大字:我很不爽。
不知谁又惹到主子,陆文敛下心神,呼吸都愈发放轻,他正欲行礼便被拦下。
“查到什么?”邬悯声音很低很沉又裹挟着几分哑,叫人听了不自觉发颤。
宋乐栖察觉不对,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觑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他究竟为何生气。
疑惑间,陆文有些严肃的语气落入耳底。
“徐嵘承,福临客栈的东家,他的产业不少,在并州很有声望,徐安那倒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城门守卫的差事当是为了徐嵘承能将手伸的更长。”
陆文陆陆续续说着,宋乐栖听的云里雾里,这里头的名字,她只认得一个徐嵘承,她按下心中疑问,听陆文继续说。
“城中客栈属福临独大其余客栈为避其锋芒不是关门就是搬到城郊去了。”
有此一言,宋乐栖同邬悯对视一眼,这样霸道的做生意是大晋严令禁止的。
徐嵘承有几个脑袋,敢在并州行此事,更奇怪的是即便他做出如此蛮横行径,依旧好名远扬。
“继续查。”邬悯眉头蹙着语气不好,“本王四日后便到并州城,去办吧。”
言辞间,宋乐栖已然明白目前形势严峻,白皙脸颊上尽显肃然,“徐安是谁?”
邬悯闻言对上她的眼眸,思忖半晌,温吞道:“昨日城门。”
宋乐栖一顿,那守卫看起来颐指气使,原是背后有这样的靠山。
还未以真面目示人事情便蜂拥而至,她侧眸,邬悯神色如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宋乐栖轻叹一气,他们初来乍到,消息闭塞定然是很难斗得过那些牛鬼蛇神。
陈府书房
“大、大人,下头来信,并州王将于四日后的七月初七进城。”
宽敞明亮的书房中摆放着雕花紫檀木柜,柜中搁置着太守陈仰的私人藏书。
太师椅上,体态富贵的陈仰随意躺坐着,下属端正立于下方,拱手弯腰,正与他禀告并州王的行程。
陈仰久久不说话,蓝衣下属身体因畏惧颤抖着,苦不迭的腹诽,为何偏是他来复命。
太守陈仰,为人和善从不与民发生纠纷,断案查案尽以百姓为先,却也从不主动为民着想。
谁知道这样一个人,私底下竟比阎王罗刹还要骇人。
“哦?是吗?”半晌,陈仰目光落在下位,语气轻蔑不屑又带着嘲弄,“你是说,本官派了三批刺客都没能将人弄死,如今他要进城了?”
“是……是。”陈仰声音尖锐刺耳,不用刻意捏着嗓子便冒出丝丝阴冷气,下属不敢不答,却又不知如何答,只得颤颤巍巍不断重复。
陈仰目光不善,双臂撑着扶手想要站起,却因身体肥胖导致动作不太利索,有些违和的滑稽。
“那你替他去死?”陈仰放弃站立的想法,目光瞥向一直低着头的蓝衣下属。
废物,连直视他都不能,终究是做不成大事。他该欣慰底下人识相,没瞧见他方才的模样,却又厌恶那副无能之相。
站不起来的气恼与羞耻使得陈仰视线更加阴狠,凉薄的语气不轻不重,恰好能击垮濒死之人。
忽地,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传进耳中,陈仰与下属皆怔愣住了。
不过须臾,书房内发出一阵爆笑。陈仰笑起来响彻九天,全然不顾下头人的羞臊与窒息。
“哈哈哈!废物啊废物!!居然被本官吓尿了——”
蓝衣下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已经想到太守会让他怎么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仰的笑声环绕耳畔,蓝衣下属目光彻底涣散,双膝跪地,也不求饶,似在等待最后的死亡宣判。
“罢了,今日就饶了你。”陈仰骤然止住笑声,神情又严肃起来,“他有命来也得有命活,吩咐下去,开始准备接风宴罢。”
陈仰阴晴不定,在他眼中,下面的人不过是供他取乐的玩具。
蓝衣下属闻言如蒙大赦,连连应下便爬了出去。
陈仰瞧见如狗一般求生的下属,心情愈发的好,连带着多了几分兴致。
他目光盯着门外景久久没有变化,心中却想:并州王啊,地狱无门你偏来闯,那就莫要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七月初七
许是天公作美,难得没有下雪。并州城因此多了几分人气,今日还有一件大事,并州王今日抵达,百姓早早的就都到了城门口瞧热闹。
昨日邬悯便同宋乐栖出了城门去找孟尧他们汇合,今晨与之一同进城。
车队缓慢前行,邬悯今日骑了马,三千墨发高高束起,赤色战甲在雪地中莹莹发亮,身边那把长枪随他作战多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侵犯。
今日进城,并州大小官员定是都要出城相迎,附和应承怕是要好一阵。宋乐栖身着青绿小袄,双环髻上系着嫩柳似的飘带,不施粉黛的脸可见细腻光滑,她双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想怎么才能让邬悯在并州迅速站稳脚跟。
小君与阿福见她一脸愁容,便问:“王妃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乐栖闻言抬头,“嗯?很明显?”
两个丫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能再明显了。
“我想替王爷分担些,却又不知从何做起。”
宋乐栖又埋下头低垂着眸,一字一顿话说的极慢。
说话间,外头传来声响,马车亦然听住,想必是到城门口了。宋乐栖此时没有露脸的打算。
城门之下,以太守领头的并州官员悉数到场,邬悯端坐马背之上,接受拜见。
今日邬悯“凶神恶煞”的扮相与初进城门那日全然不同,场面之大,守卫不敢抬头乱看,免得得罪这位初来乍到还不知其秉性的王爷。
双方一里一外无声打量对峙,邬悯一来,这并州城谁说了算还未可知。是继续效命陈仰,还是以并州王马首是瞻还有待观望。
是以陈仰不动,没人擅自行礼,邬悯胯.下的马时而踢一脚,却很是乖顺。
他脊背挺直,伸手替战马捋了捋毛发,旋即轻轻掀起眼帘施舍般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目光似在看什么热闹。
城门里头站着的人都要将他看穿了,他像是才回过神,淡然的态度似乎在说,无论今日等多久,一定要人迎接才有所行动,身侧后的陆文与孟尧面面相觑,眸中尽是邬悯被怠慢的不满。
局势波诡云谲一如陈仰阴晴不定的心情,上一瞬眼珠转溜溜目光阴恻地盯着邬悯以及他身后的副将,下一瞬脸上便布满了笑意抬脚走出城门。
穿戴整齐的一群人,乌泱泱开始攒动,邬悯眉头一挑,来了些兴味。
孟尧“哟嚯”一声,侧头朝陆文努努嘴,两人视线又落到那群被他们称之为“两脚货”的人身上。
一群人在邬悯跟前驻足,太守陈仰先行出声:“属下拜见王爷。”旋即,身后一片人出声附和。
骤然,晴朗的天变得阴沉,凝雪蹁跹飘落。
邬悯抬手接住一片,眼瞧着它在手中融化,转而才慢吞吞抬眼。
他一一扫过弯腰行礼之人,没什么情绪的眸中看不出半点信息,众人讶然他直接傲慢的态度,但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回击”。
“诸位免礼。”不疾不徐的一声,虽蕴含着丝丝笑意,似偶然飘落的雪花,凉薄又冰冷。
邬悯疏离的语气叫陈仰心中不甚畅快,只见他忍着恼意同邬悯陪笑。
孟尧双手握住缰绳,笑的模样贱兮兮,他说嘛,至今没见过将军受委屈的样子,哪能到了并州就叫人欺负了。
“王爷,王府已然整理完毕,明日若有空闲还请一聚,下官置办了宴会为您接风洗尘,您看?”
陈仰本就尖利的嗓音因笑着愈发刺耳,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邬悯。
见他八风不动,邬悯心底冷笑一声,装也装不好,比起朝堂浮沉几十年的京官还差些。
“他们都去么?”邬悯没有直接作答,他懒着嗓音,轻抬下巴扫过战战兢兢的一片人。
陈仰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见一群废物心中愈加烦躁,想他在并州十几年,到了如今,竟还有不识时务的。
他不敢表现太过,只得收敛神色,回头连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邬悯微微颔首,“那便去吧。”
他说着便翻身下马,姿势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被革带紧缚的腰腹精瘦却有力,周遭瞧热闹的不少女子看的脸红。
他似这时才想起坐在马上与人交谈不妥,脸上扬起几分漫不经心的歉意,“本王初来并州,陈大人,往后还仰仗你多多指教。”
漫天飞雪的日子,宋乐栖同邬悯入住了新王府,除了贴身的丫鬟小厮其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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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人。
葳蕤苑中,宋乐栖方才从盥洗室出来,青丝被帕子裹着垂落后背,她垂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均匀白皙的手指抬起轻扫开额间发丝。
锦窗大开,忽有一阵风吹开连片寒梅,她身着红袍阖眸轻嗅梅香。
睁眼时她抬眼瞭望,便见一片寒梅中赤甲加身的将军踏雪而来,高大清冷的身姿宛若巍峨雪山,似没有哪一片雪能得到他的青睐。
周遭忽而安静,不知过了多久,阿福一声“王爷”划破静谧,宋乐栖这才回过神来。
他不爱雪,会偏爱院中某一株寒梅么?
宋乐栖想着,抬脚走近。
邬悯行至门口,推开门,软香入怀。
阿福趁着此时离开,宋乐栖敏感捕捉他身体僵硬一瞬,他不喜欢吗?
想法在脑海中放大,环着劲腰的手臂微微卸力,上身后倾,螓首轻抬,秀眉微蹙,望向他的水盈杏眸中尽是疑惑。
没弄清她突然的离开,邬悯垂眸回视,一双眼朦胧着情绪荡进心头,他失笑着将人搂紧,手掌触摸到身后一片濡湿。
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她许是才沐发出来,“怎么不擦干?”
宋乐栖又埋进他怀中,轻轻摇头并不做声。
今日邬悯自进城门便开始忙碌,离开时也不曾同她交代一句,她同他来,一路上都被照顾的很好。
偏生今日双七,而邬悯像是全然忘了她,好不冷漠的男人。宋乐栖满腹心事,不知如何帮他,也不知他对自己究竟什么情意。
从前以为,只要嫁给他就好,不能相爱也无妨,左右他对自己不错。
可若有若无的疏离,下意识的忽略,都让她承受不能。
室内温暖却半晌无声,宋乐栖忽察自己身体腾空,邬悯轻叹一气蕴含着无奈。
她还未漾开的喜悦,被这一声骤然打回。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轰然一声,宋乐栖无法再静心思考,满心委屈顿时涌上,眼睑、鼻头、双腮没有哪处不红。
“你做什么?”宋乐栖呜咽着问出声,抬手不停捶打他,双腿挣扎的想要下来。
哭腔太过明显,邬悯驻足垂眸,她撇着红唇,眼泪似雨霖铃上的天水连串滴落,
邬悯将人抱至桌前坐下,似铁双臂将人禁锢怀中,又抬手替人擦干眼泪,缓声道:“不哭。”
宋乐栖抽噎着抬眸,作势推他两下,没推动,从而便噤了声。
哭过之后,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怒意也不是要如何惩治他人,而且一波盖过一波的羞意。
她居然因为邬悯一声没来由的叹气就伤心成这样,自觉丢人,她捂着脸独自消化。
是以,任邬悯如何戳她也不做任何反应。
她这样闹,以为邬悯要肯定要受不住起身走了,他却抬手替她擦起头发。
他手掌宽大却动作轻柔时而拂过头顶时而捋出一缕青丝放在手中,抽泣渐歇,宋乐栖合起双眼由着邬悯“伺候”。
不知又过了多久,宋乐栖松开捂在眼上的手掌,惺忪睁眼便瞧见他赤色战甲神秘的纹路,他还在替她绞发。
不知还要多久,宋乐栖也没出声询问,自顾着靠着他睡去。
锦窗依旧大开,连天玄玉之下寒梅波涛,偶有梅花瓣混着晶莹悄落窗棂,外间冷冽风光与屋内温暖截然不同。
高大雪山轻拥那株寒梅,手掌拂过他亲自擦干的秀发,眉眼低垂心中闪过一丝陌生情绪。
或许早已不陌生,只是他从未花心思去察觉,这不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他的感受却和从前哪一次都有所不同。
滚烫滴落手心时,那麋鹿般无辜目光让他止不住慌乱,从前未曾发生,是以不知如何应对,他的沉默似乎误打误撞。
但宋乐栖一向不喜心中藏事,邬悯的冷处理,等到的一室缄默不过是暴风前的平静。
并州王初到并州,有官员持观望态度,有官员则存了亲近的想法。不到巳初时分便有官员递了拜贴,陆陆续续进了王府。
琉璃殿正厅,纤巧流云的八仙桌上搁置两盏茶,两边各置一把太师椅,两只瓷瓶分左右落于条案之上。
邬悯施施然落座,一双长腿曲起随意安放,陆文昂首立于其旁,目光审视分列落座的六位官员。
他们纷纷起身,拱手弯腰,恭敬道:“参见王爷。”
邬悯此刻没有立威想法,昨日再城门将其冷落,今日他们登门,该和蔼些。
“各位免礼。”绣着鎏金祥云暗纹的黑色锦袍宽袖扫过桌角,他骨骼分明,指节修长的手指端起一盏茶,“今日天寒,劳烦各位走一趟。”
一口茶滑过喉咙泛起一丝暖意,邬悯抿着唇,形势迫人,昔日不愿意同文官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邬将军如今做了个闲散王爷,也得学着周旋在并州的官场之中了。
长史曹珺立为六官之首,他于席前拱手:“多谢王爷关怀,我等为并州属官,自当前来拜见王爷……”
***
宋乐栖心中多事,醒来也并未急着起身,她揉着惺忪双眼,心中顿生烦闷,昨日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双七,她早早便盼着,不说花前月下,至少要相伴度过,再退一步,邬悯若公务在身,言说一声她自是也无话可说。
她泄气地垂下手臂,落在榻上敲出“闷声”一声响动,杏眼圆溜溜的睁着,昨日睡着后发生了什么她半点不知,早晨醒来邬悯已经不在身边,他究竟有没有在屋内安置都未可知。
半晌,她忽的坐起身猛地开始摇头,似要将脑中纠缠不清的想法悉数甩出。罢了,随他去吧,昨日乔迁至此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她将床脚搁置的氍毹裹在身上,信步行至梳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姣好面容只是白玉染瑕,无意皱起的眉头,低顺的眼睑尽数述说着她的不耐,就像空旷的葳蕤苑中,即便寒梅数千也空留一地寂寞。
她扬声唤来小君与阿福,旋即拾起桌上角梳从身后拿出一缕头发,缓慢无矩的梳着,两个丫头端来盥洗器具,宋乐栖洗漱好又转身由着阿福替自己梳发。
“王妃,王府中丫鬟小厮都是王爷安排的,总管事姓朱据说是王爷跟前的老人了,从前在京中被张管家处处打压,张用出事后他才被重用,我与小君昨日与之交谈,也不拿腔拿调,做事也细致得很。”
阿福边梳边同宋乐栖汇报昨日情况,“朱管事下头还有以为李妈妈,专管丫鬟小厮。李妈妈随咱们一起入城的。”
“知晓了,府中库房的对钥可都在你们手中?”宋乐栖伸手打开妆奁,选了几支钗,状似随意般问。
阿福微微颔首:“是,在我与小君手中。”
“观察一些时日,若朱管事可靠,留下私库的,其余的皆交一份与他。”
这么大个宅子,若是什么都握在手上是运转不开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能人善用,若其做事利落,可发展为心腹,打理好后宅,邬悯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思及此处,宋乐栖不由得心中骂道:臭男人!昨日便不该轻易放过他!!
眼下当真憋屈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