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夜夜流光相皎洁

作品:《擒玉娇

    梳洗之后,宋乐栖由着阿福与小君陪同逛了逛王府,至茶室又过书房,穿过抄手游廊与水榭恰好经过正厅。


    她要进去看看布置,不料邬悯正在会客,三人于门前驻足,宋乐栖身着蓝白相间镂金缎面交领长袄微微探头,邬悯于太师椅上正襟危坐敏捷捕捉到门口的动静。


    他眯了眯眸,继续听曹珺立堪堪谈论并州税收,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宋乐栖还不曾反应他便收回视线。


    一丝异样在心中升起,她努了努嘴,不满男人的无视且冷漠做法。


    从昨日到今日,并州城的,怕是都无从知晓这位新上任的王爷是否婚配。


    饶是心中不愉,也知晓邬悯此刻有正事要谈,“走吧。”她转头告诉小君与阿福,屋内却传来不知哪位官员的大声询问。


    “王爷相貌俊逸,俊采星驰,不知……可否婚配?”


    有闻此言,阿福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又抬头虚看宋乐栖一眼,她们摸不清邬悯的脾性,自然不知他要作何回答。


    一双好看的杏眼眯了眯,纤而长的秀眉微蹙,唇角晕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宋乐栖按耐住回头的心思,手指微微蜷缩又骤然放松。


    她收回迈出去半步的脚,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


    那官员问了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的问题,他们这些人府中待嫁闺中的小姐不少,人人都存了想与之结亲的心思。


    人人好奇却又不想做那出头鸟,他们低着头,目光却若有如无往上瞥,都想瞧瞧这位王爷对此作何想法。


    视线焦点的邬悯却八风不动,连眨眼的速度都不曾变化,神情恹恹的,好似没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


    “赵大人,对本王的私事倒是关心。”施施然一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可忽视的责备。


    邬悯说完一句话,下意识抬头朝门口看去,那抹蓝白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离开。


    心中莫名低落,他回过神来唇角溢出自嘲轻笑,他还以为她会期待答案。


    忽然,他失了兴味。


    何时寒雪偏飞,湖中游鱼不见身影,宋乐栖手指抚过游廊泛起红却浑然不觉,来时轻快心情一扫而空,去这一趟平添不少惆怅。


    她抿着唇,长睫一眨不眨,视线落在平静湖面,偶有晶莹滴落掀起细微潋滟,仅一息便再也寻不到源头。


    邬悯模棱两可的回答响在耳畔,忽然她就没了刨根问底的心思,困扰自己许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可她不由得问自己,难道真的不知邬悯的心?


    不,其实知道。所以心中波澜不兴,雪花翩然落至睫尾,她眨了眨眼,湿润随之跌下。


    宋乐栖抬起手,手指微曲划过眼下一片阴影,不过须臾,她调整好情绪。在阿福担忧的一声“王妃”中,释然一笑。


    “我无事。”


    既陪他来了,平添悲怆也无意义。


    午膳之后,宋乐栖又上了榻,手中捏着绣绷慢条斯理的才画好的花样。屋内炭火烧的正暖,午膳之后的食困悄然来临。


    “小君,”宋乐栖将手中绣绷递给她,说:“你们下去吧。”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几日,街道上积了一层皑皑白雪,百姓们沿街叫卖声络绎不绝,偶有挥着布旗招揽生意,亦有主动向前询问客人是否购买。


    临近中元,并州城要举办盛大的游灯会,游客看者这两日陆陆续续进城,弘文街上热闹非凡,福临客栈更是一屋难求。


    今日初八,太守早早便到了城中最繁华的酒楼金樽阁,只为亲自操办给并州王的接风宴。


    金樽阁共有三层,一层大厅设有舞台供歌姬舞女大放异彩,二层多为雅间专为各位达官贵人提供谈话场所,三层则异常神秘,相传只有东家与其亲密能够踏足。


    三层楼装潢各有千秋,雕梁画栋布幔翩翩,今日设宴便在一层厅中,不仅邀请了并州大小官员,就连城中富商也悉数递了帖子。


    知情人道,太守对新任并州王极为恭敬仔细,生怕将人开罪,这不,如此大排场的宴会,非逢年过节不可得见。


    邬悯得了邀约,却不急着出门,王府演武场,随着一同到并州的将士整队肃立。


    赤红大氅裹着玄黑锦袍,高大身躯峨峨兮似雪山,他抿着唇似鹰般锐利的眸子直视前方。


    “各位行军辛苦。”他抬头,薄唇轻启:“孟尧,带他们下去好好犒劳。”


    “是!”


    黑甲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演武场,身着劲装的陆文与孟尧擦肩而过,两人相互颔首,陆文随机加快脚步行至邬悯身前。


    邬悯双手握拳垂于身侧,神色自若叫人瞧不透,陆文抬手弯腰,“王爷,徐嵘承果然在应邀名单之中。”


    闻此言,男人唇角掀起尽在掌握的笑意,晨间同曹珺立他们涡旋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个个都跟狐狸似的精。


    想要“投诚”又无半分诚意,邬悯嗤笑一声,“如此,今日便去会一会这声名远扬的徐老。”


    陆文轻点头道:“是。”邬悯又在演武场站了许久,不言不语也不作任何命令,这人身边人摸不着头脑。


    良久,他没头没尾的问一句:“王妃呢?”


    “这,属下不知。”陆文讶异抬眸,又转瞬即逝,恭敬回答。


    邬悯用眼尾睨他一眼,浓又长的剑眉微蹙,倒不是对陆文不满,只是想不通,她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昨日夜里一通哭,今日又这般态度,从前还会在他怀里控诉他对她不够好,怎么如今反倒生疏了。


    今日宴会,王妃总归是要出席的,他双手于身后交叉,步子大而疾,演武场距葳蕤苑有些距离,约摸一刻钟他堪堪行至门口。


    到了此处,他反倒不急了,放慢脚步不疾不徐的朝里走进,陆文止步门前,赤红穿过梅海仿佛融入其中。


    小君同阿福两个丫头左右立于门前,朝邬悯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免礼。”她们在这,宋乐栖定然是在房中,邬悯得到答案庆幸在心中划过,细而快他都不曾捕捉。


    他抬脚进屋,两名婢女随之转身,目光一瞬不落的落在他身上,转而又对视一眼,今日王妃许是伤心了,他这会才来,又不知要做什么说什么捅人心窝子的事与话。


    她们不由得担忧,却什么都做不了,眼里只余下着急,半晌,房里没什么动静,两个丫头急着手指搅在一起来回踱步。


    香炉中薄雾氤氲,锦窗半开偶吹进些寒风,屋内依旧很暖,邬悯抬手脱下赤红大氅,将其整好放在矮几上头。


    宋乐栖在人进屋时醒来,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眼睛不轻不重地眨,就是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邬悯盯着她,没放过这些小细节,抬脚走近在床边落座,他倒不急着叫人,看了一会,更加笃定心中想法。


    她平易近人却又有几分固执,极易让自己困于囹圄,清醒时便同他诉说,不清醒就要憋在心里,哪怕憋死也不要回头。


    他不止一次说过,莫要憋着让自己白白受气,她什么都听,就是记不住这一句。


    邬悯抬手一指落在眉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似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榻上不知睡否的人。


    这么不乖,怎么惩罚好呢?该让她趴在身下,揍一顿么?


    怕是又要咬着唇哭鼻子,却一声不吭,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思索半晌没什么可行答案,邬悯耐心告罄,放下手俯身凑近。


    一片阴影落下,宋乐栖难掩慌乱眼睛不停地眨,她没意识到伪装被人识破,直到上方传来一声哼笑。


    ……


    这么明显吗?早知道就不装睡了,平白丢脸。


    宋乐栖腹诽着,却又不得不善后,她喉咙里溢出些声,似沉睡被人搅扰的不满,后又扯着锦被转身盖过头将自己藏个干净。


    她动动手又动动脚,确保没有露出一丝缝隙才安下心来,她还记着男人这段时间的冷漠,即便再热情的人也该有休息的时候。


    她不想再笑着迎合,至少今日是这样。锦被下小女人蜷成一团,邬悯看着她赌气地动作,心道她果然还在生气。


    他倒要看看,能捂多久。又等了半晌,毫无动静,偶然吹进簌簌的风声混杂着两人一同沉重的呼吸。


    再捂一会人晕过去了,邬悯眉头一皱,没了等下去的耐心,他起身将锦被连着人一同抱起。


    宋乐栖自认将自己裹得严实,却不想这样的姿势反而方便了他,顿时天光乍亮,眼睛一晃自己便全然暴露在外,还未反应回神,邬悯又施施然落坐。


    她横在他腿上,双颊染着异样的红,许是闷的。


    伪装彻底被人识破,她心下不悦,又以“臭男人”开始不知将邬悯骂了多少遍。


    为何非要将她弄醒,她想要的不过是片刻宁静,早间在琉璃殿他不是做的很好么?


    怎么他们是他想亲近就亲近,想冷落便冷落吗?


    宋乐栖闭着眼不愿说话,邬悯抬手将锦被拢在她身上,又划过她滚烫的双颊,手指冰凉落在脸上,她浑身颤栗,受不了这样的痒意。


    温度太不正常,邬悯眉头紧皱漆黑瞳孔似万丈深渊,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他又摸了摸,“是不是不舒服?”


    宋乐栖依旧不愿说话,却仔细感受了一番,确认自己没什么大碍更加心安理得的阖眸假寐。


    她无所谓的态度叫邬悯脸色愈加低沉,半晌,他喉咙里溢出一声笑,不轻不重,像是气的。


    “宋媃。”他声音平静地不太应景,缓声又问:“是不是不舒服?”


    宋乐栖闻言一顿,从没人这般喊过她,他生气了吗?那为何语气不咸不淡?连续的疑问叫她紧绷的状态放松不少,轻抬眸似要一探究竟。


    恰此时,邬悯算不上温柔的目光扫过她的眼睛,一双眸甚至泛起红,似下一瞬便要喷出火焰将她吞噬。


    她许久不见他如此神情,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冷静自持,泰山崩于眼前都能临危不乱。


    偶有的放纵便是在榻间欢好之时,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们也许久未做了,她在这样黑而沉的目光中沦陷。


    她一连几日的不悦几乎在此时一扫而空,因为他似乎也会替自己着急,仿佛此前所有冷漠都是她的臆想。


    “你怎么了?”宋乐栖咽了咽口水,声音还裹着嘶哑。


    无辜的神情与真诚的发问,让邬悯的怒火与不安无处可放,好似她方才真的睡着,一切都是他的无理取闹,将人弄醒还要发好大一通火。


    邬悯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对上她湿漉漉的眸又无计可施:“你怎么了?”


    宋乐栖听见他反问,迆迆眨眼,思忖着组织言语:


    答应去的祈丰村为何不去?


    赴宴为何不闻不问?


    进城后为何将她抛之脑后?


    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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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然承认她的身份?


    问了,他就会答吗?


    她直勾勾的目光,邬悯下颌紧绷着,眼神没有一丝回避,剑眉轻挑像是无声逼问。


    她咽了咽口水,垂眸收回视线,正要摇头,邬悯再次开口:“我记得不止一次同你说,”


    “不要憋着。”


    她怔透在原地,忘记摇头动作,也忘记开口说话,他声音轻而沉,耐心又裹挟着近不可察的引导。


    是啊,他说过的。


    她初次嫁人,他又何尝不是头次娶妻?但邬悯说错了,她从未存心不说,只是事情繁杂久而久之不知如何开口。


    思索着,宋乐栖鼻尖染上一阵酸涩,唇角微微翘着,抬起手一只手指划在黑色锦袍的镂金交领之上,微微眨眼一边勾着他的衣领一边将头埋进,吸一口气瓮声瓮气道:“没有憋着。”


    邬悯随着她的动作抬手抚上她如雪似玉的后颈,摩挲着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安抚意味。


    “嗯,你说。”


    宋乐栖埋在他怀中,有些确定了。


    她抬起头,一汪星眸毫无征兆地闯入野兽的地盘,可不知为何,她在那野兽般犀利的视线中捕捉到了极其细微名为无措的情绪。


    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中,她坐起身抬手推开两人间的距离:“你娶我或许是权宜之计,答应我来并州、对我的照顾大抵都是因为我是你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


    她顿了顿抬眼,男人神色目光都无比严肃认真,“从前我亦自诩不是贪心之人,以为这些就足够了,可是邬悯,”


    “现在,我想你心疼我。”


    冷冽嗓音娓娓道来,淋湿严寒的冬,融化莹莹白雪,似流水细而温柔的声音却揣着不可探测的力量。


    静谧空荡的室内,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起伏着。


    她坐在他身上,两人面面相对,邬悯注视她,细长的嗓音响起在耳畔时,心中有什么汹涌叫嚣着,这是二十几载人生中,他唯一一次无比冲动的想表达自己,想将心捧出来说:你看,它为你跳动。


    燃着烈焰的眸,禁不住痉起的手掌无不宣告着他的不平静,呼吸逐渐沉重,但他总有骗人的本事,饶是心中如何激动,面上也半分不显,半晌,他哑声道:“好。”


    他从不轻易承诺,宋乐栖没捕捉到他全部的决心却也觉得够了,她心情好时对人一向很有耐心,更何况他是邬悯。


    她眨了眨眼,抬手抚上他好看凌厉的眸,邬悯配合的闭眼,她“嗯”一声,奖励般凑近吻上。


    眼皮传来一阵温热触感,柔软的令人着迷。再次睁眼,她笑着说:“我相信你。”


    此时,邬悯抬手捉住那双白皙均匀的柔夷,大掌包裹着搓弄,“昨日是我错了,之后会同你讲。”


    原来他都知道。她压着唇角的笑,低头轻“哦”一声,邬悯抬手勾起她的下颌,“哦什么?”


    “没事,”宋乐栖摇摇头,另起话头:“不是要去赴宴么?”


    邬悯闻言挑眉:“赶我?”


    “怎么会?”宋乐栖下意识拔高声量,虽然被他说中,却理不直气也要壮。“我只是随口问问。”


    不知为何,说开后她反而更想静静了。


    “哦,随口问问?”邬悯瞧着她点头,问:“并州官场复杂,我今日赴宴,你不怕我被吃了?”


    即便他刚来此处,可好歹也是在朝堂站稳了脚跟官至一品的人,哪有人真能对他做什么?


    宋乐栖愣住几息,转而明白自己是进了他的圈套,自己怎么说他都想好话来堵她,就是不要她好过。


    “我怕!”


    “是么?”


    她“嗯嗯”点头,神色状似担忧,搂着他佯哭道:“夫君不去了好不好?”


    “好啊。”他手上用了几分力将人拉近,从而俯身,顿时,两人呼吸缠绕纠结,他语气似真似假,“陪你好不好?”


    玩笑意味这般明显,她没想到邬悯出口答应,突如其来的压迫令宋乐栖颤了颤身子,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做些什么。


    邬悯接下来的动作像是要证实她的猜想,他抬起手一片一片拨开花瓣似得将她从锦被中搂出,花蕊娇嫩不堪蹂躏,她红着脸,抬手推他,邬悯恍若不察,自顾的抚上她腰间的细带。


    她呼吸不由得加重,殷红饱满的檀口微微张开,精致小脸红润得快要滴出水,宋乐栖小幅度扭着身体。


    邬悯两指轻捏着细带往外拉,回头看着她爆红的脸,明知故问:“怎么了?”


    她的身体比嘴更加诚实,邬悯的强势令人身躯止不住发软,她抬手盘上男人的脖颈,双手交叠其后。


    她不争气的短吟,出口还是制止的话:“你放开我。”


    一双长腿委屈地用力,仅一瞬都被他察觉。


    他眸色暗了暗,身体某处变得坚硬,邬悯压低声音,凑近娇艳鲜花,抬唇含住其绒毛清晰的嫩软耳廓。


    他誓要拉着她就此沉沦,嗓音低沉无比,语气近乎蛊惑地缓缓出声。


    “要吗?”


    太久没有了,久到宋乐栖都忘了入云霄的快意,久到再次听到他不着调的浑话,哪怕一句她便止不住颤栗。


    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眸此刻含了一汪春水。


    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冷冽清泉汩汩,她却抑制着说:“不要”


    邬悯的大掌不因她的拒绝停下,腰带拦不住,她更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