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司煜学长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水族箱，再看看自己小小的玻璃罐，明微顿时明白什么叫差距。


    “好了章鱼小弟，虽然你的原生家庭一般，但是你很特别呀，司煜学长说他翻遍了资料都没找到你的品类，说明什么，说明寒门出贵子啊！加油，章鱼小弟！”


    明微小声碎碎念了一大串，也不知道章鱼小弟听懂没有，它只是昂着个脑袋，向左歪一歪，向右歪一歪。


    “好吧，”明微故作高深，“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就懂了。”


    章鱼小弟不理她，正专心地用两只短小的腕足紧紧抓住玻璃壁，往上爬了一寸，奈何脑袋太重，啪叽，摔了下来。


    “呜！”章鱼小弟发出抗议声。


    明微领会了它的意思，“你想出来透透风？”


    章鱼小弟默认。


    明微想了想，拧松了盖子，放倒了玻璃瓶。


    章鱼小弟正在往外爬，抬头一看，明微已经飞出三米远，跳到一张椅子上蹲着。


    章鱼小弟歪歪头，表示不理解。


    明微说：“你不懂。”


    “有些东西，隔着屏幕，我也许会觉得它可爱，但是它一旦跳出屏幕，那就很可怕了。”明微故作哲学家地说道。


    章鱼小弟伸出腕足踢掉了盖子，慢悠悠从罐子里爬出来，它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观察周围环境，过了一会儿，它缓缓蠕动，探索这个对于它来说陌生而空旷的空间。


    明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章鱼小弟突然挺起脑袋，明微心下不妙，果然，下一秒章鱼小弟疯狂甩动腕足朝椅子上的明微进发。


    “啊──好邪恶的小章鱼！”明微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一个滑铲跳到了沙发上，“不要吓唬我啊啊！”


    邪恶小章鱼迅速调整方向，朝沙发继续进攻，“明微！”“明微！”


    它用卡通小嗓音喊道。


    明微在沙发上站着，完全忘了它的弹跳力，邪恶小章鱼一下射出腕足，攀住沙发边缘，剩下的腕足努力往上蹬着。


    “嘿咻！嘿咻！”它加油鼓劲地爬上沙发，接着全速向明微的方向冲刺。


    “不要，离我远一点！”明微跳下沙发，冲进卫生间。


    明微啪的关上门，心想这个房子从此就让给邪恶小章鱼吧。


    她贴着门，想听听邪恶小章鱼的动向。


    脸有点冰冰凉凉的，像有水滴在了上面，明微下意识抬手去蹭。


    “卫生间又漏水了吗？”明微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次修补的地方完好无损，看起来还能坚持很久。明微低头，无意间瞥见了卫生间的镜子。


    邪恶小章鱼正趴在她的肩头，歪歪脑袋。“唔？”


    那一刻，明微差点两眼一黑。


    好在贫穷锻造了明微的大心脏。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直面镜子中肩头趴着一只不明生物的自己。


    邪恶小章鱼乖巧地趴在那里，面相上不那么邪恶了。虽然明微还是没有找到它的五官。


    她试着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章鱼小弟的脑袋。质地冰冰凉凉，柔柔软软，像更软一些的橡皮泥。


    “唔。”章鱼小弟发出愉悦的声音。


    她又戳了一下。


    “唔！”


    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她再戳一下，就在她收回手指时，章鱼小弟甩出腕足，搭在她的手指上。


    可爱。


    明微心有所会地摊开手，章鱼小弟顺着她的手指缓缓地爬到她的手心。它爬动的过程中，吸盘吸附着明微的皮肤，痒痒的，凉凉的。


    明微将它举到与视线齐平。


    “明微！”章鱼小弟挺胸抬头地看着她。


    这时明微才注意到在腕足和身体的连接部位，有一对小小的黑点。


    “等等，”明微注意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你在叫我的名字？”


    章鱼小弟：“明微！”


    这回明微听得更清楚了，它就是在叫她的名字。被非人类生物叫名字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明微怀着新奇惊喜的心情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你有名字吗？”明微小声问。


    “明微！”


    “我是问你的名字。”


    “明微！”


    好吧，这只章鱼不太聪明的样子。她早该知道的。


    “那我给你取名字吧，”明微自顾自地念叨，“叫什么好呢？”


    “好的，就叫你‘小章’吧——


    “呃。好烂的名字，跟别人叫我小明一样。”明微自我吐槽道。


    半个小时后，明微坐在书桌前，撕下第三张纸，小章鱼卷起那张纸丢进垃圾桶里，至此，她终于接受自己是个取名废的事实。


    她决定场外求助。


    明微没什么好朋友，和大多数人的关系止步于同学，平时也不怎么跟她们聊天，贸然询问的话，好像会比较叨扰。


    明微看了眼聊天列表中，最顶上的两个聊天框，Cthulhu（司煜），月野兔（柳窈窈）。


    她点开了柳窈窈的聊天框。


    明微：[柳窈窈同学，请问你一般怎么给宠物取名字呀？]


    对面秒回。


    月野兔：[按毛色啊！斑斑、点点、小黑、小白、小黄、大橘]


    月野兔：[你要给谁取名啊？你的那只章鱼吗？]


    明微：[对。]


    月野兔：[叫小黑怎么样？]


    “小黑？听起来好像狗的名字……”明微自言自语，蹲在她肩膀上看她手机屏幕的章鱼小弟也发出抗议的“呜”。


    明微：[这个名字不太章鱼。]


    月野兔：[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月野兔：[话说起来啊，怎么会有人用自己的本名做微信名啊哈哈哈哈哈哈]


    月野兔：[明微同学你好有趣啊哈哈哈哈哈]


    明微总觉得她的笑声已经顺着网线跑进了她的耳朵里。


    月野兔：[咳咳。你可以问问死鱼，他很擅长给章鱼取名。]


    明微沉默了两秒。真的会有人把自己的男朋友叫作“死鱼”吗？


    明微：[谢谢柳窈窈同学。]


    月野兔：[不要加同学俩字了，直接叫窈窈吧，小明。]


    明微回了个“好”字，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明是在叫她吗？


    明微给司煜学长发消息。


    Cthulhu：[鲍特·祖卡·莫格；拜亚提斯；夸切·乌陶斯；尼约格达；格拉基……（此处省略N串）]


    明微看着满屏的人名，陷入沉思，她挑了其中一个试探着喊：“伊戈罗纳克？”


    小章鱼：“呜！”


    “明微！呜！”


    好的，听出来小章鱼十分抗拒这些名字了。她也很抗拒就是了。这些名字念出来一个比一个烫舌头。


    明微：[谢谢学长。]


    Cthulhu：[不用，有想好取什么名字吗？]


    明微和小章鱼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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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微：[叫小章吧，全名章余。]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很久，司煜学长的消息都没跳出来，仿佛回了一大段沉默。


    片刻，手机上终于弹出了新消息。


    Cthulhu：[捂脸哭笑.JPG]


    Cthulhu：[好的，小明同学。]


    ……


    总感觉被嘲笑了呢。


    明微收起手机，对小章鱼说：“好了，小章同学，我要睡觉了，现在请你回到你的罐子里去。”


    小章鱼盯她看了片刻，慢慢地从她肩上爬到桌子上，桌上躺着它的玻璃罐。它爬进罐子，顺足合上了盖子。


    “随手关门真是一个好习惯。”明微真心地夸奖。


    第二天早晨，明微按照自己的饮食习惯给小章鱼喂早餐，发现玻璃罐和盖子分了家，里面空空如也。


    “小章同学？”


    “小章同学——？”


    难道掉垃圾桶里了？


    明微翻了翻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面除了几张用过的废纸，什么也没有。


    明微又去卫生间看了一眼，也没有发现小章鱼的踪迹。


    找不到就算了，明微相信一会儿它就自己跑出来了。不跑出来她就假装没有养过一只叫章余的章鱼。


    一直到明微啃完面包小章鱼都没有出现。


    真是太奇怪了。


    明微心想着，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明天周一返校。


    卷子、练习册、教科书和笔袋，还有水杯。


    明微抓起水杯，水杯有些沉，里面似乎还剩了点水。她将它拿到厨房，倾斜杯口准备冲洗，一只章鱼从杯口滑出来，啪叽，堵在水槽口。


    明微沉默地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小章鱼，不知道该先扔掉哪个。


    “明微！”


    “渴！”


    “进去！”


    “出不来！”


    小章鱼的卡通嗓音叽叽喳喳的。


    明微对自己念了好几遍“不要跟一只笨蛋非人类计较”，“不要跟一只笨蛋非人类计较”。


    她深吸了一口气：“首先，对不起，忘记给你添水了。”明微说，“其次，不要钻到我的水杯里！”


    贫穷的明微最终决定多洗几遍，假装没有一只章鱼进去过。


    明微把洗过的水杯放到阳台上，让它充分接受阳光的暴晒。


    小章鱼则已经回到了装满水的玻璃罐里蜷缩起来睡觉。


    叮。手机震动，是新消息提示。


    Cthulhu：[今日食谱：一只活体蓝蟹，十只牡丹虾，一斤蓝口贝]


    明微：[你早餐吃海鲜吗？好丰盛。]


    Cthulhu：[不是，这些给章鱼吃的。]


    明微无语。


    她想了想，发：[今日食谱：面包一块。]


    Cthulhu：[你早餐只吃这些？]


    明微：[不是，这是给章鱼吃的。]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行“对方正在输入中”断了好几次，或许对面已经被震惊到了。很久之后，司煜第三次发来“捂脸哭笑”的表情包。


    Cthulhu：[捂脸哭笑.JPG]


    Cthulhu：[章鱼居然吃面包？]


    Cthulhu：[小明同学，你真的很有趣。]


    明微茫然一阵。到底是哪里有趣，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