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回头，只见老吴正从楼梯方向走过来，手里拿着块抹布，像是刚在楼下干了别的活。


    “吴伯？你刚才去哪了？我喊你没听见？”林朝问道。


    “刚才？”老吴停下脚步，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疑惑。


    “我一直在一楼擦那个老座钟啊，张管家临时吩咐的。刚弄完上来，怎么，你找我有事？”


    林朝这下愣住了，一直在一楼？


    那他之前看到在门口探头说帮忙搬花瓶的老吴……是谁？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林朝脊背。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老吴，还是那身灰色的佣人服，佝偻的背，沙哑的嗓音。


    但不知为何，林朝下意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如果要说真的哪里不对劲的话，那就是老吴的表情太平静了。


    “没、没事。”林朝压下心里的异样感，勉强笑了笑，“可能我听错了。我以为你过来帮忙了。”


    “哦。”老吴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也没解释什么，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身上的灰，动作自然。


    就在他抬手的一刹那，袖口微微下滑。


    林朝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过去。


    只见老吴那露出瘦削的手腕上，皮肤似乎格外干燥，而且在靠近腕骨的位置，隐约可见皮下血管变异般的纹路，竟有些像昆虫翅膀的脉络。


    那纹路一闪即逝，老吴的袖子已经落回原位。


    林朝的心脏猛地一跳。


    老吴仿佛毫无所觉，问道：“这画廊你还收拾吗？要我帮忙不？”


    “……不用了，吴伯，我自己慢慢弄就行，不着急。”林朝连忙说，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老吴那只的手腕。


    “那行，我去后院了。”老吴也没坚持，转身离开。


    林朝站在原地，看着老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手心里不知何时已沁出了一层冷汗。


    刚才手腕上是错觉吧？


    一定是最近太累，精神紧张，加上这古宅气氛诡异，自己总是疑神疑鬼。


    林朝用力摇摇头，试图把刚才那阵莫名的恍惚和眼前闪过的怪异画面甩出脑海。


    深吸了几口走廊里微凉的空气，定了定神，林朝重新推开藏画廊的门，草草做完最后的清扫，锁门离开。


    当他拿着钥匙回到前厅，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压低的争执声传来，其中老五沈明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怒火：


    “什么叫大惊小怪？妈已经不见八天了！整整七天！大姐，三哥，你们到底在等什么？等妈自己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吗？还是等你们嘴里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守护神’把她送回来？”


    “明钰！你小声点！”


    大姐沈明玥压着怒意的呵斥：


    “妈的事我们自己清楚！报警？报警除了让外人看笑话，还能有什么用？韩警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信咱们家这些……”


    沈明钰打断她：“不信才好！就因为你们整天神神叨叨，妈才会……才会……”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老三沈明昊插了进来，语气烦躁：


    “老五，你这话说的，妈有妈的造化，咱们急有什么用？爸在世时不也说过，这宅子、妈，都有、都有庇护。你找警察来，兴师动众，万一冲撞了什么，反而不好。”


    “三哥！你……”


    “够了！”一道略显冷硬的女声介入，是一直沉默寡言的二姐沈明璐。


    她目光扫过争执的几人，最终落在沈明钰身上：“事已至此，警察来了就按警察的规矩办。但妈的事，终究是我们沈家的事。”


    她话音刚落，前厅入口处便传来一阵清晰而利落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带着明显怒气的女声：


    “第八天！沈老太太失踪整整七天了，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你们到现在才正式报警？之前七天你们都在等什么？等她老人家自己散步回来吗！”


    韩梅带着几名干警，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挺括的制服，头发一丝不苟梳在后脑勺，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明显是主导者的大姐沈明玥脸上，压着显而易见的火气。


    沈家几人顿时噤声，表情各异。


    沈明钰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上前一步；沈明玥和沈明昊则下意识地避开了韩梅直视的目光，脸色不太自然；沈明璐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沈明辉往阴影里退了半步。


    “韩警官……”沈明玥试图开口解释。


    “沈女士，客套话不用说了。”韩梅抬手打断，语气公事公办，却字字带着重量。


    “沈云琴，你们母亲，年近六十，有长期居住习惯，无精神病史记录，现在失踪超过一百六十八小时，现场无暴力闯入痕迹，也无明确离家意愿证据——这是一起必须严肃对待的人口失踪案，很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立刻、如实、配合调查。”


    韩梅的目光在沈家子女脸上逐一划过，将他们心虚、焦虑、不安或抵触的神色尽收眼底。


    正当她准备布置任务时，眼风扫过侧方，动作猛地一顿。


    她的视线越过大半个前厅，落在了刚刚从西侧廊道不疾不徐走进来的几个人身上。


    为首的年轻男人，正是裴送青。


    韩梅的脸色几乎是在瞬间沉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气笑的弧度，眼神全是不耐烦和烦躁。


    “裴、送、青。怎么又是你们？”韩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她往前踏了一步，气势逼人：“上次石头村，上上次叶萦心案子，你们十大家都在。这回沈家老太太失踪，你们又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面对韩梅毫不客气的质问，裴送青神色未变，他甚至礼貌性地微微颔首，算作招呼，但表情的疏离和冷漠更让人窝火。


    “韩队长，又见面了。”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受朋友所托，来看看沈家老宅的风水布局，与失踪案无关。只是恰巧，赶上了而已。”


    韩梅冷笑一声：“恰巧？风水？裴送青，我现在正式告知你，沈云琴失踪案由市局刑侦队全面接手。你们最好给我靠边站，别干扰正常侦查。”


    韩梅转头不再看裴送青，猛地转身，对身边的徒弟下令：“成乐，记录所有在场人员身份！”


    而后又抬了下巴示意后面警员上前来：“小李，你带两个人，立刻跟沈家人确认老太太最后出现的位置和常活动区域，初步封锁！老王，联系技术队，准备现场勘查！”


    韩梅的手指随即点向沈家子女和张伯：“你们，还有管家，分开，单独问话！从现在开始，未经允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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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不得随意离开或进入关键区域！”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林朝身上，锐利如刀：“你！也是这里的？过来，登记！”


    林朝心里一紧，握紧了口袋里那把还带着藏画廊的钥匙，在韩梅不容置疑的目光和裴送青那似有若无的冷淡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上前。


    “姓名。”韩梅没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旁边一个年轻警员已经打开了记录本。


    “林朝。”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年龄，住址，职业。”


    “二十一，住在老城区明华里七号院。平时……打零工。”


    “什么时候开始来沈宅工作的？谁介绍的？主要做什么？”韩梅的问题像连珠炮，眼睛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林朝咽了口唾沫，如实回答：“大概……快两个星期了。是之前干活认识的张工头介绍的，说这边临时缺人手。主要是打扫、搬运一些杂物。这几天在清理西翼二楼一个放画的老房间。”


    “藏画廊？”韩梅显然已经从张伯或沈家人那里知道了这个地方。


    “是，好像是叫这个。”林朝点头。


    “在里面都做了什么？详细说。有没有动过里面的画？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感觉哪里不对劲？”


    韩梅继续追问，她的经验告诉她，这种常年堆放旧物的房间，有时会藏着意想不到的线索或痕迹。


    林朝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他听到自己用尽可能平实的声音说：“就是打扫灰尘。用干布擦画框，扫地和角落的灰。里面灰尘很大，光线暗，有点闷，别的没什么。”


    林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几乎算是实话的感想：“那房间待久了，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是不通风吧。”


    韩梅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隐瞒的程度，林朝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位裴先生似乎极轻微地偏了下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在里面有没有遇到其他人？或者听到什么异常动静？”韩梅继续问。


    “遇到吴伯……就是宅子里的老佣人，他过来看了一眼，说帮忙搬走廊的花瓶，很快就走了。”林朝略去了老吴手腕的细节。


    韩梅又问了几个关于工作安排、接触人员的问题，林朝一一回答了，内容平淡无奇，成乐快速记录着。


    “好了，联系方式留下。在案件调查清楚前，未经允许，不要再进入沈宅。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可能再找你了解情况。”


    韩梅终于结束了询问，但她的眼神告诉林朝，她并未完全采信他的说辞，只是暂时搁置。


    林朝暗暗松了口气，留下手机号码，退到一边。


    他看到沈家子女和张伯已经被警员分别带往不同的房间进行正式笔录。


    沈明昊被带走时，还在不耐烦地嘟囔着什么；沈明钰红着眼眶，神情倔强；沈明璐则依旧平静得近乎漠然。


    前厅里只剩下几名留守的警察、裴送青一行人，以及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林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压抑和未知危险的沉闷感。


    这时裴送青后面那名中年女人禄慧对他说了什么，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