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响了四五声，就在林朝以为没人接，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起了。


    “喂，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温和清晰，带着的微哑，正是温斯年本人，这通电话没有秘书转接，好像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林朝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紧了手机：“温、温先生吗？我是林朝，林晚的哥哥。”


    “林先生，早上好。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怎么样，林晚小姐情况好点了吗？”温斯年的语气立刻带上了一丝亲切的笑意。


    “好多了，谢谢关心。”林朝顿了顿，直接切入主题，“温先生，关于基金会资助的事……我和我妹妹，都很感谢。我们……接受您的帮助。”


    “那就好。”


    温斯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欣慰：


    “林先生不用这么客气。能帮到你们，我也很高兴。相关手续和对接，我会让基金会的同事今天就去医院和李院长那边办好，你不用担心。”


    “谢谢。”林朝干巴巴地道谢，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最现实的医药费问题有了着落。


    “对了，林先生，”温斯年的语气依旧自然，像是随口一提，“不知道你和林晚小姐这两天方不方便？”


    “我想请你们吃个便饭，也算是正式认识一下。毕竟以后基金会这边可能会长期关注林晚的病情，多沟通总是好的。”


    吃饭？


    林朝愣住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资助就资助，怎么还要吃饭？他下意识就想拒绝：“温先生，这太麻烦您了，不用破费……”


    “不麻烦。”温斯年打断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就在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简单吃点。我也很想亲自了解一下林晚的情况，看看除了医疗费用，生活上还有其他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兄妹俩不容易，别把我当外人。”


    温斯年的话语恳切，理由也让人难以拒绝，林朝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推脱之词。


    温斯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又自然地接了下去：


    “另外，我听李院长提过一嘴，林先生你现在主要是打零工？收入不太稳定吧？既要照顾妹妹，又要忙生计，太辛苦了。”


    林朝心里一紧，没吭声。


    “我这边呢，最近正好也有些事务需要人手，都是些整理的活儿，不算太累，时间也相对灵活。”温斯年语气轻松，仿佛在提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机会。


    “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兴趣？待遇方面你放心，肯定比你打零工要强，也正规。这样你既能有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也方便照顾妹妹。你觉得呢？”


    工作？


    林朝的呼吸微微一滞。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稳定的收入，灵活的时间，这对于他目前的情况来说，诱惑太大了。


    可是……为什么？天上真的会掉这样的馅饼，还偏偏砸中他？


    电话那头，温斯年耐心地等待着，背景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


    林朝脑子里闪过妹妹依赖的眼神，闪过医药费的单据，闪过自己疲惫的脊背。


    理智在疯狂拉响警报，可现实的重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林朝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有些发紧：“温先生……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林先生，别多想。”温斯年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坦诚，“我做慈善，不只是开张支票。遇到了，看到了，觉得能拉一把，就顺手帮一下。”


    那一头的声音又顿了顿继续开口：


    “你们兄妹相依为命，林晚的病又特殊，我能多帮一点，就多帮一点，没什么复杂的理由。”


    温斯年的语气更加诚恳：“当然，这一切都看你和林晚的意思。资助是确定的，吃饭和工作，你们可以考虑，不勉强。任何时候觉得不合适，直接告诉我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清除了林朝所有质疑，而且又把选择权看似完全交给了他。


    林朝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他需要做出决定。


    良久，他听到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谢谢温先生。吃饭……我和小晚应该可以。工作的事，我，我再想想。”


    “没问题。”温斯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那我让助理安排一下，确定好时间地点再通知你。林晚小姐身体要紧，不急。你先好好照顾她。”


    “嗯。”


    “那就先这样，保持联系。”


    “温先生再见。”


    挂断电话，林朝还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站在清晨昏暗的房间里，久久没有动弹。


    胸口的长命锁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窗外的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


    新的一天，似乎带来了一些希望，却也沉甸甸地压上了更多未知的东西。


    他走回妹妹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林晚还在睡，眉头舒展，呼吸均匀。


    无论如何，为了妹妹能好起来，安稳地睡个好觉。


    林晚关上门，转身开始准备简单的早餐。


    动作间，脖颈下的银锁随着他的动作，在衣领下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温斯年的办公室里。


    听筒里传来忙音，温斯年脸上那副面对林朝时恰到好处的温和关切，如同潮水般自然褪去，只余下平静。


    他将手机轻轻搁在光洁的桌面上，指尖在边缘无意识地敲了敲，若有所思。


    而后他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


    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剪影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显得沉稳而疏离。


    片刻，他转身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秋姐。”电话接通，温斯年开口开口。


    “斯年啊。这么早，那孩子联系你了？”


    “嗯，刚通过话。资助的事应下了，也答应一块儿吃顿饭。”温斯年语气如常，像是在聊一件寻常小事。


    “工作的事提了一嘴，他没立刻答应，不过看样子，医药费的压力确实不小。”


    “嗯，不急，慢慢来。”电话那头秋诺的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明白。”温斯年应道，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自然地提了一句，“对了，他最近一直在沈家老宅那边做零工，断断续续也有两个星期了。”


    “沈家老宅？”


    秋诺的声音里听不出惊讶，过了片刻才又开口：“那地方……最近是清净了不少。沈老夫人失踪得突然，底下人怕是心里都空落落的吧。”


    “是清净了些。老宅子空了，人心就容易浮，有些老规矩老物件，也就更容易被人想起来，林朝这时候在那儿进进出出，是挺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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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不巧的，看怎么说。”秋诺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


    “有些种子，撒下去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颗会发芽，又会碰上哪块地。既然碰上了，就看着点。是好苗子，就别让它在发芽前，先被风吹折了，或者……被别的什么东西缠上了。”


    秋诺这句话点了一下温斯年，起码这个时候秋姐对于那兄妹俩还有点兴趣。


    “我懂。”温斯年回答得简短。


    “你办事，向来有分寸。”秋诺语气转为家常般的随意。


    下一刻，秋诺忽然换了话题，声音里添了几分愉悦：“玲珑那边来信儿了。她手头的事差不多了，说过些天就回辰阳。那丫头在外面野惯了，总算知道回家了。”


    应玲珑。


    温斯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的身影，那是秋诺早年捡回来的另一把“刀”，磨得比他更早，也更亮，只是常年在外，替秋诺处理一些“远方”的事务。


    “玲珑要回来？那是好事。这边有些事，正缺她那样利落的人手。她回来，您也能轻松些。”温斯年接口道。


    “轻松？”秋诺轻笑，那笑声里却没什么重量，飘忽忽的。


    “她回来，怕是更热闹。不过……也确实，有些线头，该收一收了。光靠你一个人两边跑，也辛苦。”


    秋诺笑道，随即语气恢复如常：“好了，不耽误你忙正事。林朝兄妹那边，你多费心。都是好孩子，别让他们太难。”


    “我明白，秋姐。”


    ────


    林晚睡眼惺忪地出来，气色比昨晚稍好一些。


    吃早饭时，林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小晚，今天感觉怎么样？如果还行我陪你去一趟麻衣巷那边看看？”


    林晚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哥哥，她能感觉到哥哥语气里的试探和隐藏的担忧。


    想起昨夜在便利店辜月那些冰冷的话语，还有水亮师傅那句沉重的叹息，她心里其实有些乱。


    但如果哥哥愿意陪她去，至少能让他安心一点？


    “嗯，好。”林晚乖巧地点点头。


    林朝稍微松了口气，他得亲眼看看那个地方，那个水亮师傅，到底靠不靠谱。


    兄妹俩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林朝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沈宅管家老张打来的。


    “林朝，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主家这边有点急活，原来负责打扫二楼藏画廊的老周突然说家里有事请假了，今天下午又有客人来，那边必须得赶紧收拾出来。你手头利索，过来帮个忙，工钱加倍。”


    林朝看了看身边的妹妹，又想起温斯年那边还没完全落定的资助和工作机会，沈宅这份现结且价高的零工对他同样重要。


    “张伯，我……”他看了一眼林晚。


    林晚很懂事，立刻小声说：“哥，你去忙吧。我、我自己去就行，就是走走，没事的。”


    电话那头老张又在催促。


    林朝一咬牙：“好，张伯，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愧疚地看向林晚：“小晚，对不起，哥这边……”


    “真的没事，哥。”林晚努力笑了笑，“你去吧，注意安全。我……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


    林朝把钱塞给她，又叮嘱了几句，才匆匆出门，骑着电动车赶往沈宅。


    他心里记挂着妹妹，却也错过了第一次真正踏入“麻衣神相”的机会。


    而林晚，一个人慢慢地走向麻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