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生药-2

作品:《驻颜光

    城北。


    二人赶至城门下时,天际只剩最后一抹残阳。


    “二位公子,看看面具吗?十里八乡最上乘的手艺!”摊主本袖着手,靠在摊边,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人流中扫过。直到那二人闯入他的视野,他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才一直,几乎是扑出去,拦在了二人身前,搓着手热情推销。听到“面具”二字,叶惊秋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凑到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端详。


    摊主见叶惊秋拿的那款,面上瞬间出现了焦急的神情,又硬是挤出一个笑脸。他神秘兮兮地从摊位底下掏出另一个雕工繁复的面具:“公子,好眼光!不过您手上那个是学徒练手的玩意儿,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您上手掂量掂量?这是如今最时兴的,是这‘药神’。只有戴着它,才有资格去参加拜神仪式,求得药神赐福。”


    “药神?”二人异口同声。叶叶惊秋眉梢微挑:“这药神又是?”


    “您连这都不知道?”摊主立刻来了精神,绘声绘色道:“那孟跃,孟大公子您总知道吧?就是几年前被药神选中的那位!这可不得了哇,先是那叶相的千金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紧接着孟家生意更是风生水起,如今来往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那门槛都给踏破,换过一回了!”


    他眉飞色舞,顺势将面具往叶惊秋手里塞:“雕刻师傅说了,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神纹,怕是真得了天降的机缘!”


    叶惊秋已缓过神来,低头细看手中面具。那兽瞳半闭,却做得栩栩如生,透着一股邪异。满是尖牙的巨嘴大张着,口腔内空洞洞一片,不见舌头,唯有嘴角漆着暗红的颜料,仿佛随时会淌下血来。头顶犄角更是诡异,长的沾染斑驳血迹,短的则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甚至翻起了皮肉。


    “当真?”叶惊秋伸手向李牧川要钱袋,“买了这面具,便能去那拜神仪式?”


    “当然!您戴着这个去,药神便会在仪式上赐下灵丹妙药,包治百病!”


    李牧川见摊主言之凿凿,便将钱袋递过去,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摊主,您这面具瞧着…煞气颇重,当真是悬壶济世的神仙?


    “哟!”摊主仿佛被踩了尾巴,慌忙双手合十,朝着东南西北胡乱拜了一圈,“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拜完,他恶狠狠地瞪向二人:“不买便不买,别平白无故连累我。”


    叶惊秋斜睨了李牧川一眼。后者轻啧一声,面上却从善如流地拱手:“是在下失言,您海涵。”


    “不瞒您说,我们兄弟二人是从山里来的,对此地规矩不甚熟悉。”叶惊秋接过话头,数出些铜板递过去:“既然买了,自然是想去仪式上诚心瞻仰。烦请告知地点。”


    摊主美滋滋地收下钱,随口报出一个地名,正是杏林村。


    “二位记好了,”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这面具是有灵性的。戴得越久,求来的药…就越灵验。”


    “早些歇息吧,那仪式竟选在子时。”李牧川拉开木椅,懒散地瘫坐在桌旁,揉了揉眉心:“到时辰我喊你。”


    “不必,我已吩咐过零叁队,届时会有人来唤。”叶惊秋行至窗边,目光落在楼下灯火璀璨、人流如织的街市上:“下面倒是热闹。”


    李牧川未应声,房内氤氲的安神香气仿佛勾出了他连日奔波的疲惫。万籁俱寂中,唯有窗外隐约的市集声在空气中交织。


    然而,就在这片安宁里,响起了一丝极轻微的、仿佛种子破壳的“啵”的声响。


    声音微不可闻,却让李牧川猛地一个激灵,骤然坐直身体,睡意全无。


    “何事?”叶惊秋对他这般一惊一乍早已见怪不怪,头也未回,随口问道。


    下一刻,李牧川已疾步掠至他身侧,一手将他严实地护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看那边。”


    叶惊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心头微微一凛。进门时被他随手倚在墙边的两副面具,那原本半闭的兽眼,此刻竟睁开了些许。他清晰地记得,当初细看时才勉强窥见兽瞳,而此刻,那双令人脊背生寒的眼睛正毫无遮蔽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无论从正面哪个角度,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骇人的视线。


    未及深思,面具又睁开些许,瞳孔几乎完□□露出来。紧接着,几颗黄豆大小、状如种子的东西,竟从面具背后簌簌滚落。


    那东西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朝着二人的方向滚来。在距离他们脚边不足三寸时,种子外壳猛地裂开,从中喷涌出大团烟雾。


    “呃!”叶惊秋立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将身前的李牧川向旁推开。几乎同时,他背后一股巨力传来。衣领被猛地拽紧,他咬牙回头,竟看见数条凭空出现的藤蔓死死扒着窗框,正试图将他从这三层高楼拖拽下去。


    剑光乍起。


    太平出鞘,剑气瞬间斩断藤蔓。腥臭的浓液喷溅而出,断藤软塌塌地垂落窗沿。李牧川屏住呼吸确认绿烟消散,赶忙伸手去扶叶惊秋,同时可怜巴巴地将掌心摊到他面前——那里被太平的排斥之力灼出了一道鲜明的红痕。


    叶惊秋在颜光阁多年,历经险境不算少,此刻却仍感到一阵后怕。入住时他明明在房间周围布下了结界,虽不指望其除妖,但也绝不至于让这邪异的藤蔓潜到脚边,甚至掐住自己脖子时才察觉到妖气。


    他默不作声取出药粉,小心敷在李牧川掌心,脑中飞速整理着乱麻般的线索:“你怎么想?”


    李牧川活动了几下手指,确认不再渗血之后,他拿起剩余的面具细细端详:“面具似乎会催化出这种子,目的很可能是想通过人的口鼻寄生。”他说完,面具又在手里转了几圈,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你看,果然在这里。”


    叶惊秋凑近,发现在面具内壁,口鼻连接处的凹陷里嵌着一枚种子,比方才袭击他们的那几颗要小上一圈。


    “鼻子处被封死,佩戴者只能用嘴呼吸。一旦种子成熟滚落,按照这个结构,必然会直接落入佩戴者口中。李牧川指尖一用力,便将种子捏成细粉。


    “所以摊主才会强调‘戴得越久越灵验’,目的是让人长时间佩戴,直至被寄生——”叶惊秋话音一顿,仔细看了看李牧川手中的面具:“等等,这好像是你戴过的那副?我记得你戴了将近一刻钟,说太闷了这才放下。”


    李牧川恍然,挠了挠头:“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离人越近,成熟得越快?所以刚才袭击你的那副面具种子成熟,是因为我佩戴了一段时间,加速了它的催化?”


    “仅是猜测。”叶惊秋丢下一句,走向行囊,“我会传信让零叁队去查那摊主的底细。我们手头的线索有限,光靠空想也无济于事。”他取出软布,仔细擦去太平刃上残留的腥臭液体。


    “太平……还是不认你。”李牧川看着他收剑入鞘,低声道:“师父当时不是喊句‘太平’,它便乖乖飞过去吗?”


    “它如今只是暂为我所用,并非认我为主。”叶惊秋语气平淡:“你若是狗,除我之外的人唤你,你会过去吗?”


    “当然不——呸!我才不是狗!”李牧川下意识反驳,随即神色骤然黯淡下去。颜光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损失的不仅是众多精锐弟子,还有无数与之共鸣的灵器。其中,便包括叶惊秋自幼使用的佩剑“苦厄”。虽说苦厄后来被勉强修复,却在之后莫名暴走,不知所踪…


    他抬眼望向叶惊秋,却见对方已打着哈欠躺到了床上。见李牧川还盯着自己,叶惊秋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随即又蹙起眉,用眼神示意:再往里挪,自己可就没地方睡了。


    马车停稳,零叁队队长轻叩车厢:“主人,小阁主,杏林村到了。”


    叶惊秋从浅眠中惊醒,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眼眶又酸又涩。身旁的李牧川亦是烦躁揉着额角,半晌,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好的,办完这事,能好好歇歇。”


    叶惊秋低应一声,身体依言下车,眼皮却沉重得直打架。弟子朝车厢内瞥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自己动手,将太平和李牧川那杆用布包裹的长枪“奉命”取下,塞进他们手中。


    叶惊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太平鞘上冰凉的纹路,继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残存的睡意驱散大半。


    自苦厄失踪后,他所用的剑皆是铸造台临时打造的凡铁,几乎每斩一只大妖,便要报废一柄。可方才那一刻,他竟清晰地感觉到了“苦厄”那熟悉的气息,仿佛就在咫尺之间流转——那柄与他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的佩剑。


    他忙向周围寻去。方才那一丝感应,明明清晰地刺入了他灵台,此刻却似滴水入海,再无痕迹可循。他站在原地,似是喃喃自语一般:“我好像感觉到苦厄了…”


    正在为他调整面具系带的阿絮闻言,轻声道:“主人,您怕是睡迷糊了。”


    身后传来几声马匹的嘶鸣与车轮停驻的吱呀声响,又有几名戴着面具的人影向村口走来。道路两旁跳动的火把将他们映照得鬼气森森。红黑相间的长袍下摆,浸染着大片深褐色的污迹,如同干涸的血液,一团团一簇簇,向上蔓延。


    为首的是位女子,发丝被分成无数细缕,每一缕的末梢都系着一枚极小的铃铛,步履移动间,密密麻麻的清脆声响便灌入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她身后的随从,一人手提惨白灯笼,一人手捧袅袅香炉,皆如提线木偶般空洞地向前挪动。


    那女子行至叶惊秋身侧时,脚步蓦然停住,缓缓转过身,面向他。


    “是你。”她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缥缈感,身子向前微倾,直至她脸上的面具几乎与叶惊秋的相贴。其面具的雕工诡谲精密,竟镶着两枚上好的琥珀。


    极近的距离下,透过面具的眼孔,叶惊秋赫然看见了她那双眼睛——竟盈满了泪水,带着无尽的悲悯与哀伤:“你终于来了。”


    李牧川立刻将叶惊秋往后拉了一步,挡在他身前半侧,语气带着戒备与不满:“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对这仪式有些好奇。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并未回答,只是用纤长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点向叶惊秋的心口:“想来,便待月明。若想走…待月皎。”


    她身后那两名原本低眉顺目的随从,如同被触动了机关,猛地抬起头,四道目光死死锁住她落在叶惊秋胸前的手指。


    女子收回手,朝叶惊秋微微欠身,便领着那两名随从,无声无息地汇入村中更深的黑暗里。


    “装神弄鬼。”李牧川冷哼一声,却低声道,“但她身上那股子香火混着血腥的味儿,和那面具如出一辙。再说,即使里面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难道还能困住颜光阁不成?”


    叶惊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她不像是来参加仪式的信徒…应该更类似于‘药神’的引路人。那句‘待月皎’是告诉我们,过了那个时辰,就再也走不掉了。”


    他说完,下意识望向天际。夜空之中,一轮明月清辉凛凛,他恍惚想起,阿姐当年出嫁的那个夜晚,月亮也是这般,亮得让人心头发慌。


    越往村子深处走,空气中那股混杂的药材气味便愈发浓重,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压在胸口。


    “幸好让阿絮留在村外接应,我记得他最闻不得这股药味。”李牧川调侃道:“这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来村民并不欢迎我们这些外人。”


    叶惊秋适应了这气味,又仔细分辨了片刻,确认身体并无异样:“基本都是最简陋的茅草屋。按理说,靠药材生意,早该有人做些小买卖改善生计了。可除了每户门前那盏照路的灯笼,看不到半点烟火气。”


    李牧川展开手中地图,指尖划过一道墨线:“按阿絮的标注,再往前就是那一家三口的住处。等给完许诺的钱,我们从这里抄近道,正好能赶上拜神仪式。”


    叶惊秋微微颔首。


    “说起来,这村子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李牧川低声抱怨,小心避开地上的坑洼,“地这么不平,马车根本进不来。真不知那对夫妻当初是怎么把整个摊子弄到栖山楼去的。”


    “跟我还打暗语吗?”叶惊秋嗤了声:“等此事了结回到阁中,便拨些钱来,把这里的路修一修吧,也算积德行善。”


    他话音刚落,李牧川便低笑起来:“我本还想着,你若不肯,我便自己掏腰包来修。前线将士用的止血药,听说不少都产自这里,救了许多弟兄的性命。”


    谈话间,两人已行至目的地。他们摘下面具,随手放在门旁的药架上。叶惊秋见窗户内透出微弱烛光,便抬手叩门,然而屋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李牧川俯身将耳朵贴近门缝,神色一凝:“里面有动静。”


    叶惊秋迅速退至墙边阴影处,手已按上腰间剑柄。李牧川会意,再次屈指敲门,语气尽量放得和缓:“请问,主人家在吗?我们是栖山楼来的——”


    “呜……哇……” 门内传来婴儿极其微弱、仿佛被捂住的哭泣声。


    两人心头同时一沉。


    叶惊秋不再犹豫,剑锋出鞘三寸,精准地插入门缝,手腕猛地发力。


    “哐当!”本就不甚牢固的门锁应声崩落在地。几乎同时,屋内爆发出孩子受惊的响亮啼哭。


    “得罪了。“叶惊秋说着便欲踏入,可抬眼看清屋内情形的瞬间,他的脚步如同被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而上。


    借着那一点摇曳的烛光,只见屋内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粗细不一,纵横交错。除了蜡烛周围因畏惧火光而不敢靠近的一小圈空地,目之所及,墙壁、地面、家具…所有空间都被那种黑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藤蔓彻底占据。


    危急关头,叶惊秋无暇细思,瞬间将太平完全拔出,调转剑尖,凝聚灵力向地面奋力一插——“剑守八方,相生太平!”


    太平剑身微一滞涩,随即发出一声清越剑鸣,一道结界以剑为中心急速展开。结界边缘掠过之处,除了一些粗如碗口的主藤剧烈扭动抗拒外,其余稍细的藤蔓尽数被凌厉的剑气斩断。


    李牧川赞叹一声:“太平这次倒是听话。”


    叶惊秋紧握着剑柄,维持着结界:“这是师父的咒诀,我就偷学了这一个。”


    二人还未搞清状况,便见一人从阴影处快步走出。


    那人的一身素白布袍已被藤蔓的腥臭粘液玷污,每走一步,那污浊的液体都顺着衣摆向下滴落。他一手紧紧抱着一个襁褓,另一手握着一柄沾满泥土的锄头。伴随着怀中婴儿响亮的啼哭,他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地走向门口,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刚将杏儿哄睡,你们不仅将她吵醒,还引得这些药蔓喷我一身污秽,到底有何居心?”话音未落,那锄头已带着风声,直指叶惊秋面门。


    叶惊秋反应极快,立刻后退几步。反倒是李牧川迎向来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我见过这里主人,并非阁下。我们与主人家有约在先,怎么说也是客。你若是他们的亲朋,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那青年闻言,手腕一翻,锄头被利落地撇向一旁,下落时被他用脚背轻轻一勾,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未发出一丝声响。他熟练轻拍襁褓,待孩子的哭声渐歇,才沉声解释:“我不认识这里主人。我来时,他们便已死了。”


    叶惊秋顺着他的目光向屋内角落望去,烛光映照下,床榻上果然蜷缩着两具人影。他收剑入鞘,示意李牧川留意这陌生青年,自己则从桌上端起烛台谨慎靠近床榻。


    那对夫妻已被逼至墙角,四条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高高举起。原本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藤蔓因方才太平的剑气已被尽数斩断,此刻如同枯萎的毒蛇软塌塌挂在他们身上。


    叶惊秋随手拿起床边的拨浪鼓,用木柄轻轻拨开藤蔓,心头一凛——这些藤蔓竟是从他们体内硬生生破穿而出!


    “是被这些藤蔓驱赶到此处,无处可逃了吗…”叶惊秋低声叹息,随即注意到那高举手臂的诡异姿态:“可为何要维持这个姿势?上方…有他们必须保护的东西?”


    青年低低“嗯”了一声,将怀中的襁褓稍稍倾向叶惊秋。烛光下,露出一个含着手指、已然重新睡去的婴儿的小脸:“是她。那里有扇小窗,能透进些许天光。藤蔓畏光,日落前后,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叶惊秋眼波微动,沉默下去。他不再多言,只是寻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试图挑开死者体内的藤蔓,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屋主既已遇害,那你又是何人?”李牧川对这位身份不明的青年仍不放心,上前一步想将孩子接过来,却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


    他只好找来两把略微干净的椅子,面对面放好,自己先坐下,示意并无恶意,希望能好好谈谈:“在下万钧侯长子,李牧川。”他指向自己,随后又指向对面的叶惊秋:“这位是当今叶相之子,叶惊秋。还未请教阁下?”


    青年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看着椅子上残留的粘液皱紧了眉头,旋即想到自己身上也同样污秽,便不再顾忌,坦然坐下:“原是二位,之前多有耳闻,失敬了。在下段千传,姑且算是个…游医。”


    “所以,这种藤蔓名为‘药蔓’,是古籍记载的奇药,只需与几味药材同炼,便可治愈一切病痛。你只是来寻药,见屋门大开便进来查看,顺手救下了杏儿?”李牧川迅速总结,目光与走来的叶惊秋短暂交汇,见后者并无异议,便往旁边挪了挪,在长凳上给叶惊秋腾出一块干净地方。


    叶惊秋摆了摆手,并未坐下,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段千传身上,静待他的下文。


    段千传轻轻拍着怀中的杏儿,语调平缓却抛出了一个惊悚的猜测:“不全是。我怀疑,此地便是传说中的‘药人村’。先师留下的古卷有载,村中藤蔓最密集之处,便是药蔓本体所在。其本体百年一开花,二百年一熟,生食便可长生不死。但滋养本体的养料,只能是活人的鲜血与精气。被药蔓寄生之人,便只能困死于此,成为‘药人’,被其源源不断地索取,直至耗尽最后一滴。”


    他的视线扫过床上那对夫妻的尸身,语气淡漠:“你们也不必为他们惋惜。你去看那墙角的面具,里面皆镶嵌了药蔓的种子,若按你们所言,你们的好心,实则助长了恶行。”


    说着,他空着的那只手,缓缓比划在杏儿纤细的脖颈上:“稚子无辜。我本打算为她寻个好人家抚养…可父母如此,若她长大亦步其后尘,为祸世间,不如此刻便予她了断,以绝后患。”


    李牧川并未出手制止。他自幼在颜光阁与军营长大,深知妖物与敌人最擅伪装。只要不危及他在意之人的性命,任何与己无关的纠葛,他都不会轻易插手。


    “先生救下的孩子,自然随先生心意处置。”叶惊秋听着屋外隐隐传来的、如同咒语般的吟唱,心知拜神仪式已经开始。他指尖不着痕迹地轻点了一下李牧川的肩头,示意话题到此为止:“多谢先生提供的线索。今日我等尚有要事在身,他日若有缘,再请先生一聚。”


    说罢,他率先转身出门,拿起放在药架上的面具塞进李牧川怀中,拉着他便向仪式方向快步赶去。


    转身的余光里,他瞥见段千传的手依旧悬在杏儿的脖颈上方,将落未落。他只是那么呆呆地坐着,随后不知为何,又轻轻哼起了歌。


    拜神仪式设在杏林村正中的古旧庙宇前。不大的空地被一圈蜡烛环绕,那微弱的光晕竟像一道无形的栅栏,将场内的人群牢牢禁锢其中。


    李牧川直到放缓脚步,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他这才意识到,方才一路匆忙,竟忘了取出地图核对路径。可奇怪的是,村中每条岔路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早已走过千万遍,几乎是凭着本能般的直觉,就准确地找到了仪式地点。


    “是阵法。”叶惊秋拉着李牧川挤到人群前排,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听到身旁问了,便解释到:“这整个村子,都是依照‘囚阵’的格局建造的。”


    他目光扫过周遭错落的屋舍:“即便没有那些药蔓,长期生活在此地,受阵法之力浸染,心神也会逐渐被困缚,难以寻到出路。”


    李牧川干笑两声:“原来如此…咳,这地方人还真不少啊。”


    叶惊秋闻言,侧过头嘲弄道:“就知道你当初没好好听师父讲课。”


    “铃——”


    与村口如出一辙的铃铛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拌嘴。叶惊秋循声,只见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麦穗,齐刷刷地跪伏下去。两人来不及细想,只得顺势跟着跪下,但在双膝触地前,都不动声色地将随身兵刃垫在了膝下。


    跪天跪地跪父母,何时轮到跪这不明不白的邪祟?


    “那…是雕像吗?”叶惊秋盯着不远处庙宇的阴影处看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门口那一排,好生可怖。”


    李牧川抬眼细看,待看清那事物的细节后,眉梢饶有兴趣挑起:“是人。”


    叶惊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吸气声,迅速低下头,不愿再看第二眼。


    “战场上见过类似的。”李牧川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些敌军会将俘虏的四肢砍下,再按其扭曲的信仰重新拼接,做成这种多手多脚,甚至多头怪物的模样,名为‘人牲’。”


    他顿了顿,补充道:“父亲说过,这东西通常用于避邪,那些人的冤魂看见同盟死状如此惨烈,便不敢在此停留了。”


    “避邪?”叶惊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到底哪边才是邪祟?”


    “做得很好,信徒们。”伴随着铃音,一道身影缓步至庙宇大门前。叶惊秋立刻认出,这正是村口遇见的那位“神女”。他目光迅速在周围搜寻,果然在那些恐怖雕像的阴影里,看到了她的两名随从,正手持泛着寒光的匕首蛰伏。


    “神女!予奇神女!”跪在最前排的一人迫不及待地膝行上前,声音因急切而颤抖,“我已按您吩咐,让左邻右舍都服下了圣种,为何我的病还不见好?您说过——”他的话被掐断在喉咙里。


    神女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那人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脖颈,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脸色瞬间涨得发紫。这骇人的景象让周围一些信徒瑟瑟发抖。


    “那便是因为,”神女垂眸,俯视着脚下因痛苦而蜷缩扭曲的信徒,声音空灵:“你做得,还不够好。”


    她松开钳制,语气带着施舍:“神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去说服更多人,让他们成为神的信徒。”


    那人劫后余生,甚至来不及道谢或回应,一名随从便毫无预兆地甩出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精准没入那人的心口。


    那道鬼魅般的身影随即飘至神女身后。叶惊秋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极轻地勾了勾李牧川的掌心。后者会意,立刻凝神听去。


    “予奇大人,宽恕他,并非你可以做的决定。”


    李牧川一字不差地,将这句低语传入叶惊秋耳中。


    “你之前送来的皆是垂死老朽,药神对你…已很不满。”


    那随从低语完这两句,便与另一人如同傀儡般在庙宇大门两侧站定,用那种非男非女、尖细飘忽的嗓音齐声高呼:“恭请药神——”


    “砰——!”


    庙宇的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内部猛地撞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叶惊秋随众人一同望去,门内探出数条异常粗壮的藤蔓,表皮布满不规则的尖锐木刺,宛如某种活化的刑具。


    藤蔓在空中诡异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缠住地上那名心口插着匕首、尚未完全断气的教徒,将他拖回了庙宇内。


    李牧川对这般血腥场景兴趣不大,他的目光在门口肃立的予奇和两名随从身上来回扫视。就在藤蔓收回带起阴风的刹那,那两人的衣摆被掀起一角,李牧川只瞥了一眼,心中便已了然。他正欲开口告知叶惊秋新的线索,那几根沾满粘稠血液的藤蔓却再次探出,这一次,它们卷着的是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


    藤蔓蠕动着,攀上那些由“人牲”构成的恐怖雕像,全然不顾是否契合,粗暴地将新的断肢胡乱插入雕像的缝隙与空洞之中,让本就狰狞的造物变得更加骇人。


    叶惊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胃里的翻涌,紧盯着藤蔓,敏锐察觉到周遭氛围的异样——如此毛骨悚然的一幕,若是李牧川这般久经沙场者尚能泰然处之,还可理解,可周围这些看似普通的村民,为何竟也全然无动于衷?他们表情麻木,仿佛眼前发生的并非惨剧,而只是一出平淡乏味的乡野社戏。


    他侧头想看清身旁人的表情,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人群外围,终于找到一位因跪得稍远,恰好被微弱烛光照亮侧脸的信徒。那人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微张着嘴,痴迷望着那不断生长的雕像。


    叶惊秋眯起眼睛,隐约看到那人脖颈上似乎缠绕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铃声再响,恰逢天上乌云散开。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照亮了这片邪异的场地。借着月光,叶惊秋终于看清——几乎每一个信徒的脖子上,都缠绕着一条从他们自己体内破皮而出的藤蔓。


    随着予奇摇晃铃铛的节奏越来越急促,那些藤蔓也如同活物般越收越紧,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绿色脉络。而信徒们不仅没有反抗,脸上的神情反而愈发癫狂。


    “屏息,凝神,收敛气息!”叶惊秋立刻低声警示李牧川。两人同时运转心法,隔绝那扰人心智的铃声,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就在叶惊秋以为这些被控制的信徒会暴起发难时,铃声戛然而止。


    随后,一道身影,从幽暗的庙宇内部,缓缓踱步而出,在踏出门槛的瞬间,予奇与两名随从立刻谦卑地退至两侧,垂首躬身。


    “不错,这批药人…很是听话。” 那说话的人,或许已不能被称之为“人”。它的手臂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向上扭曲翻折,手掌却稳稳地托着一个粗糙的石碗。而在它身后,有两条由人类手臂连接、缠绕而成的“藤蔓”——一根手臂紧握着另一根手臂的手腕,如此串联,形成了两条扭曲、恶心的触手。


    在这手臂的最顶端,那只手仅剩下拇指和食指,牢牢攥着一颗浑浊、无神的眼球。


    藤蔓此时正如同拥有意识般,在麻木的人群上方缓缓扫过,最终,分别停在了叶惊秋与李牧川的面前。


    顶端那攥着眼球的手,微微调整角度,凝视着他们,发出带着疑惑的沉闷声响:“嗯?你们二人…心不诚吗?”


    全场死寂,所有被藤蔓寄生的信徒都僵在原地,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二人身上,形成一种无声但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李牧川忽然笑了一声。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向前倾身,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断指,语气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戏谑:“心诚?药神大人,您这话可问住我们了。我们兄弟二人可是听闻此地有能治百病的神药,慕名而来,诚心求取。方才见神迹展现,心中只有震撼与敬畏,莫非是这敬畏之心表现得不够明显,让大人误会了?”


    他一边说着,藏在身后的手却极快的在叶惊秋身上划过特定的节奏——那是颜光阁内表示“准备强攻”的暗号。


    叶惊秋立刻会意。他顺着李牧川的话,姿态放得极低,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讨好:“大人明鉴。我等山野之人,不懂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宽宏大量。实在是…家中亲人沉疴难起,听闻杏林村有神药现世,这才冒死前来,只求一粒仙丹,救我亲人性命。”


    他话语恳切,将一个忧心亲人的求药者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同时,他垂在袖中的手已悄然扣住了太平的剑鞘。


    那药神存在沉默着,两颗由藤蔓顶端手持的眼球缓缓转动,在叶惊秋和李牧川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掂量他们话语的真伪,又像是评估着这两个人的价值。


    片刻,那沉闷扭曲的声音再次响起:“求药…?可以。”


    那妖物缓缓走近,拖着石碗的扭曲手臂微微抬起,它来到二人面前:“既是诚心,便服下碗里的神种,证明给本座看。”


    随着它的话语,那两条手臂藤蔓猛地向前一探,攥着的眼球几乎要贴上二人的脸颊!而石碗也被递到了他们面前。


    叶惊秋犹豫片刻,正欲开口周旋,那妖物却耗尽了耐心,将石碗砸到地上:“心不诚!心不诚———!”


    话毕,月色陡然浑浊,白雾无风而起,如妖鬼吐息般瞬间吞没了近在咫尺的两人。


    “李——!”叶惊秋反应极快,伸手便向身旁抓去,却捞了个空。方才还并肩而立的李牧川,竟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雾之中。


    他心头一紧,太平已然出鞘三寸,清冷的剑光在雾中映出一小圈朦胧的光晕。他稳住心神,小心地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此时,前方雾气剧烈翻涌,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跄冲出。李牧川玄色劲装上遍布裂口,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几乎染红了大半衣袍。他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叶惊秋,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带着哭腔凄声呼救:“惊秋!救我…有东西…在后面…”


    “雕虫小技。”叶惊秋眸光一冷,非但没有上前,反而手腕一振,太平发出一声清越铮鸣,没有丝毫犹豫,直刺“李牧川”心口:“牧川若是如此怕事,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剑尖入肉的触感传来,却没有鲜血涌出。面前的“李牧川”身形一僵,脸上惊恐瞬间化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随着一声惨叫,周围的白雾散去。叶惊秋发现自己仍跪在原地,而原先的村民早已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李牧川正执枪护在他的身前,见他清醒过来才松了口气:“快起来。”


    妖物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咦,像是未料二人心志如此坚毅,竟然丝毫不为这幻术所动。


    下一瞬,那妖顶端的手化作利爪,带起刺鼻腥风向二人攻来。李牧川眸光一凛,像抓猫崽一样揪住叶惊秋衣领,带着他往后撤步,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寒芒直刺妖物手掌,随后反手一拧,那手掌竟被绞了下来。


    妖吃痛怒吼,甩开予奇阻拦的双手,夺过她的铃铛,身躯刹那闪到二人面前。


    “三更月大人——”予奇阻拦不成,忙向二人跑来。


    叶惊秋刚起身堪堪站稳,忙拔剑刺去,铃声传到耳中的那刻如同失了力一般,剑锋一偏从三更月肩膀擦过。三更月扭身挥爪,如镰刀般扫向李牧川下盘。


    李牧川显然也被铃铛影响,只得在收枪回撤间发狠咬向下唇保持神志,手上握紧枪杆硬撼三更月的攻势,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身形不受控制往后滑去。


    “退后。”叶惊秋从李牧川身侧疾掠而出。剑光清冷的如月华流淌,直直冲着三更月双目而去。另一手的诀即将凝好,他偏头冲李牧川使了眼色,便往旁侧了身。


    李牧川了然,趁着三更月无暇理会他的间隙,长枪再度刺出,瞬间血花四溅,这一枪精准无比地贯入三更月心口要害。


    三更月的哀嚎响彻村庄,踉踉跄跄退后了数步,边尖锐叫着“杀了他们”,作势要逃。叶惊秋心下一沉,忙将诀向三更月挥去,却仍晚了一步。


    铃声忽大,甚至伴着阵阵吟唱。


    “静心,莫被五感所欺。”话音未落,一双温热的手掌已覆上叶惊秋的双眼。李牧川利落地自腰间抽出短刀,割下一片袖角,将刀衔在唇间,迅速用布条在他脑后系紧。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刀柄塞进他掌心:“留着防身,不必担心我。”


    “牧川!你——”叶惊秋未尽的话语被骤然捂住。李牧川又叮嘱了一次莫要说话,免得被迷惑。他声音混杂着远处诡谲的吟唱,一下下撞击着叶惊秋紧绷的神经:“我去追它,你在此处拖住予奇。幻境已成,万不可信你所见的一切。”


    脚步声渐远,叶惊秋缓缓吐息。方才交手间他已察觉,这三更月虽未成大气候,却在长年累月的香火供奉中积聚了太多扭曲的信仰之力。加之太平剑尚未完全认主,他不敢贸然全力相搏。


    正当他凝神屏息,正要锁定予奇的方位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咯咯轻笑。下一刻,有什么冰冷黏腻的东西缠上了他的指尖,正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最终与他十指相扣——“小公子,为何不拜我?”


    是三更月。


    他清晰地触碰到那只枯槁如柴的手——指甲修长尖锐,尽管浸透了药材与香烛的气息,却掩不住底下腐肉令人作呕的恶臭。


    叶惊秋默不作声,那邪物却得寸进尺地顺着他的臂膀环住腰际:“你为何不拜我?”


    他指尖微动,悄然探向藏在袖中的匕首。这幻境虽对他有所压制,但自幼在颜光阁修行的经历,让他完全可以在予奇在场的情况下与二人一博。就在他即将勘破虚实的刹那,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拽至半空。


    四周骤然陷入浓稠的黑暗。他感到无数道视线自上方将他包裹,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撕扯他蒙眼的布条。


    “你看不见——你看不见!”尖锐的嘶吼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他看不见,他不拜我!他不拜我——!”声音愈来愈癫狂,震得他耳中嗡鸣,头痛欲裂。


    “你看我——”


    “我是神啊——!众生敬我拜我,我能赐尔等长生——”


    “我能予你永生,我能予你永生—!”


    “稳住!”李牧川的喝声破空而来。紧接着一声清越的枪鸣,周遭的禁锢应声碎裂。叶惊秋疾坠而下,在半空中身形一转稳稳落地。抬眼望去,只见满地扭曲的断指——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的已然腐烂见骨,有的还在汩汩冒着鲜血。


    叶惊秋环视四周。地上那些扭曲蠕动的断指仿佛拥有生命般,仍在微微抽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腐之气。


    就在这时,三更月发出一声饱含怨恨的尖啸,迅速抽身到庙门口,衣袍挥动间裹挟着予奇和二位手下,向庙内退去。叶惊秋眉峰一拧,正要追击,却见三更月所化的黑雾冲破房顶,连同它那令人牙酸的声音一同彻底失去了踪迹。


    “让它逃了。”李牧川收枪回身,快步走到叶惊秋身边。


    叶惊秋笑道:“无碍,它当时碰我之时,我便下了寻踪符。”


    “而且…”叶惊秋说:“它受伤不轻,逃不远…”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察觉到了不对。


    太静了。


    方才外面虽也寂静,但总能感受到一些活人的气息,此刻却万籁俱寂,连虫鸣狗吠都彻底消失。他们向周围看去,举目四望——原本在空地上被药蔓缠住村民,此刻都消失不见。整个村落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踏足,只剩下夜风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


    “人呢?”叶惊秋心头一紧。


    李牧川啧了声,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所有村民竟在他们与三更月缠斗的片刻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二人还未想出法子,前方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絮疾驰而来,气息微喘,见到他们立刻汇报:“少主,小阁主,我本在村外接应,可方才手下来报,在村外往西五里处察觉到妖气波动。我赶来的路上,也正巧有黑影往那边而去”


    “西边?”叶惊秋眼中寒光一闪,那是孟家的方向。他只觉脑子一团乱麻,他和李牧川对视一眼,瞬间明了彼此的心思。


    三更月和孟家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联系


    “走。”叶惊秋吐出个字,带着二人往西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