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


    齐修晏将一份厚重的项目文件夹，轻轻推到了刘洋面前。


    “刘副总，这是集团搁置了三年的‘未来之城’智慧城市项目。”


    “之前几个团队都没能啃下来，现在公司高层变动，我想听听你的新思路。”


    会议室里，其他部门的总监们，前几天还对刘洋的白手套闻风丧胆，此刻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未来之城？


    那不是集团最有名的天坑项目吗？


    投资巨大，技术壁垒高，牵扯部门众多，里面的账目更是乱成一锅粥。


    谁碰谁死。


    让一个保洁员出身的副总去负责这个？


    齐总这招，高啊！


    这是要让刘洋自己把副总裁的位子给坐塌了。


    刘洋不明所以，他郑重地拿起文件夹，翻开第一页。


    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和专业术语。


    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他有自己的逻辑。


    刘洋扶了扶眼镜，严肃地开口：“齐总，我认为，要启动这个项目，首先要解决的是基础环境问题。”


    “项目资料库的服务器机房，多久没有进行深度清扫了？通风口的滤网更换了吗？静电指数符合标准吗？”


    “一个布满灰尘的环境，是诞生不了伟大项目的！”


    “额...”


    会议室的画风，果然变得愈发诡异。


    几个总监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齐修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刘副总的建议，很有建设性。”他淡淡地说，


    “卫生问题，我会让行政部跟进。但这个项目，我需要你在下周五之前，拿出一个可行的重启方案。”


    “我希望看到的，是你在业务管理上的能力，而不仅仅是在环境卫生上的。”


    这句话，就是在敲打了。


    他看了看齐修晏，再看看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神，抱着那份天书般的项目文件，第一次感觉到了副总裁这个位子的滚烫。


    回到自己崭新又空旷的办公室，刘洋的自信心，随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一秒一秒地被瓦解。


    他把那份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每一个汉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他无法理解的咒语。


    “刘副总。”


    市场部的张总监敲门进来，就是那个抱着“卫生标兵”锦旗笑成两百斤孩子的中年男人。


    “关于‘未来之城’项目，我们市场部之前做过一些用户调研，数据都在这里了。”


    他放下另一份文件，“您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随时开口。”


    张总监的态度恭敬极了，但刘洋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探究。


    他走了之后，技术部的李总监又来了。


    “刘副总，”李总监把“副”字咬得特别重，“项目重启涉及到底层架构的重写，这是我们技术部草拟的几个方案，您是专家，您给看看，哪个方向更合适？”


    专家？


    我专你个头啊！我是厕所专家！


    刘洋拿着那几份方案，手心全是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T台上的小丑，接受着所有人的检阅和嘲笑。


    他之前建立起来的“威严”，在这些真正的业务难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想召集他的“保洁特种部队”开个会，可那些人，除了能把办公室擦得更亮，什么也做不了。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抱着那堆文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


    整个盛世集团，现在只有一个地方能救他。


    企划部B组。


    苏眠正戴着耳机，悠闲地在购物网站上比较哪一款数位板的压感更细腻，好方便她晚上给夜惊离画新的“战损妆”。


    办公室的门，被“Duang”的一声撞开。


    刘洋双眼通红，头发凌乱，冲到了她的办公桌前。


    “哗啦——”


    天书般的项目文件被他一股脑地倒在苏眠的桌上，差点砸翻她的咖啡。


    “苏助理！救我！”


    刘洋的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看不懂…我真的看不懂！求求你，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直接给我个方案行不行？让我做什么都行！”


    B组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苏眠摘下耳机，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崩溃的中年男人。


    【大哥，我是你的再生父母啊！】


    她心里的烦躁，瞬间冲到了顶点。


    她原本以为，把刘洋推上去，能给自己挡掉所有麻烦。


    结果这货，非但不是盾牌，反而成了一个挂在她身上的巨型拖油瓶！


    “方案？你还想要方案？”


    苏眠一把推开刘洋的手，站了起来。


    “刘洋！”


    她连“刘副总”都懒得叫了。


    “你哭什么哭？没出息！”


    刘洋被她吼得一懵，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掉下来。


    苏眠指着他的鼻子，火力全开。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了？盛世集团副总裁！你现在跑来我这里哭，像什么样子！”


    “我…”


    “你给我闭嘴！”


    苏眠绕出办公桌，走到他面前，气势逼人。


    “我问你，你毕业证上写的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刘洋下意识地回答：“A？A大，金融系…”


    “A大金融系！”苏眠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年前，A大金融系的高材生！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你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份文件？”


    她随手抄起一份文件，摔在刘洋的胸口。


    “你当年考研的劲头呢？通宵在图书馆啃那些比这厚十倍的专业书的毅力呢？被你拿去擦马桶了吗？”


    刘洋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我再问你！你刚毕业的时候，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你敢说出来吗？”


    “我…”刘洋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想进华尔街！你想做投行！你想在A市这个金融中心搅动风云！”


    苏眠替他说了出来，“你的梦想呢？被你这八年的消毒水给泡烂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遇到一点困难就跑来找我哭！我提拔你，是让你当副总裁，不是让你来给我当儿子的！”


    “我告诉你，刘洋！我今天不会帮你！一个字都不会！”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连这点事都搞不定，那你就自己去总裁办公室，跟齐修晏辞职！”


    “然后滚回你的保洁部，抱着你的马桶刷，去当一辈子你的保洁员！”


    苏眠的话，又快又狠，不带一个脏字，却比任何脏话都伤人。


    整个B组办公室，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牛马强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郑杰瑞更是张大了嘴，彻底看傻了。


    苏姐原来这么猛的吗？


    所有人都以为，刘洋会被这番话彻底骂垮。


    然而，刘洋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苏眠的唾沫星子喷在脸上。


    他没有崩溃，也没有愤怒。


    “A大金融系！”


    “华尔街！！”


    “梦想！！！”


    这些被他埋在心底最深处，早已落满灰尘的词语，被苏眠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在阳光下暴晒。


    八年了。


    他当了八年的保洁员。


    他早已习惯了被人忽视，习惯了弯着腰，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


    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曾是天之骄子，也曾心怀壮志。


    苏眠的辱骂，没有击垮他。


    反而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了八年的大脑。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年轻女孩。


    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慌乱和乞求。


    他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一张一张，郑重地捡了起来。


    他把文件整理好，抱在怀里。


    然后，他对着苏眠，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苏助理。”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明白了。”


    说完，他转过身，挺直了八年来从未如此挺直过的脊梁，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企划部B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依旧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眠身上。


    苏眠脱力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妈的，骂人真是个体力活。】


    她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


    【我只是想让他别来烦我了…怎么搞得跟什么热血动漫男主觉醒现场一样？】


    “苏…苏姐…”


    郑杰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凑过来，满眼都是小星星。


    “你刚才…也太帅了吧！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苏眠白了他一眼。


    “帅什么帅，赶紧干活，小心我罚你抄写企划部卫生守则。”


    郑杰瑞立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