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门，在苏眠身后缓缓合上。


    那声音，跟铡刀落下似的。


    苏眠僵硬地站在原地，不远处是那个正在慢条斯理泡茶的男人。


    齐修晏。


    他低头专注于手里的茶具，热水冲入紫砂壶，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过分英俊的脸。


    【完蛋了，鸿门宴。】


    【这架势，等下是不是就要给我一杯毒茶，问我“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齐修晏，你个扒皮资本家，利用完我就想灭口？】


    苏眠的内心戏已经演到满门抄斩了。


    “坐。”


    齐修晏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苏眠跟机器人儿似的挪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屁股只敢沾一个边。


    他将一杯冲泡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茶香清冽。


    苏眠却觉得香气里暗藏杀机。


    “苏组长。”齐修晏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今天在会议室，表现很好。”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


    夸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干笑两声：“齐总过奖了，我就是…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齐修晏放下茶杯，“把一群只认利益的老狐狸，说得哑口无言，甚至开始反思人生。这种胡说八道，水平很高。”


    苏眠后背的冷汗冒得更凶了。


    她听出来了，这是在敲打她！


    怪她抢了他的风头！怪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齐总，我错了！”苏眠果断滑跪，“我不该擅作主张，我就是被那群董事给逼急了，脑子一热…我愿意接受公司任何处分！”


    齐修晏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你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处分你？”


    “难道不是吗？”苏眠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不是。”齐修晏身体微微前倾，“我叫你来，是为了感谢你。”


    “感谢？”苏眠懵了。


    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盛世集团的董事会，派系林立，盘根错节，像一潭死水。”


    齐修晏沉声说道，“我需要一块石头，丢进去，砸碎这虚假的平静。”


    他看着苏眠。


    “而你，就是我选中的那块石头。”


    苏眠的大脑，嗡的一声。


    【我靠？搞了半天，我不是被甩锅的，我是被当枪使的？】


    【合着我今天在会议室里舌战群儒，上蹿下跳，跟个斗战胜佛一样，全在你丫的算计之中？】


    “所以，你把任命权交给我，就是故意的？”苏眠终于反应过来。


    “是。”齐修晏承认得坦荡，“我需要一个不属于任何派系，又足够聪明，足够大胆的人，来打破这个僵局。你做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好个屁！


    苏眠想骂人。


    她只想当咸鱼，结果被他推出去当了开路先锋！


    “提拔刘洋，更是神来之笔。”齐修晏继续说，


    “一个毫无背景的保洁员，被你塑造成了企业精神的化身。这步棋，直接废掉了所有派系的后手，让他们再也无法用‘资历’、‘功劳’来推举自己的人。”


    苏眠听着他的分析，心里越来越凉。


    她感觉自己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现在，棋盘活了。”齐修晏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而你，苏眠，作为下出这步关键棋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


    苏眠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要负责到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齐修晏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刘洋这位新任副总裁，是你选的。如何让他从一个保洁员，真正成为一个能为公司创造价值的副总裁，这个‘售后服务’，也由你来负责。”


    “噗——”


    苏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售后服务？！


    我一个企划部组长，你让我去带一个副总裁？还是个昨天还在擦厕所的副总裁？


    “齐总，这不合适吧！我…”


    “没什么不合适的。”齐修晏打断她，


    “我已经通知人力资源部，即刻起，你兼任总裁特别助理，直接向我汇报。第一个任务，就是辅佐刘洋副总裁，尽快熟悉业务，融入高层管理。”


    “…”


    苏眠眼前一黑。


    她仿佛看到自己咸鱼躺平的美好梦想，被齐修晏一脚踹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总裁特别助理？我特么只想当总裁家门口的咸鱼干！】


    【辅佐刘洋？我怎么辅佐？教他怎么用八四消毒液给公司财务报表消毒吗？】


    “这是命令。”齐修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留给苏眠一个挺拔的背影，“苏助理，不要让我失望。”


    苏助理…


    苏眠感觉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总裁办公室，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上贼船了。


    这回是真真正正，被绑死在齐修晏的战车上了。


    第二天。


    盛世集团高层晨会。


    会议室里气氛诡异。


    市场部、技术部、财务部的总监们，还有几位董事，全都正襟危坐，但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一个方向瞟。


    主位旁边，新设了一个位置。


    新任副总裁，刘洋，正坐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张，坐姿比军训的学生还标准。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一个保洁员当副总裁？滑天下之大稽！


    大家都在猜，他开口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是感谢齐总的知遇之恩？还是表示自己会努力学习？


    会议开始。


    齐修晏简单讲了几句后，便看向刘洋。


    “刘副总，作为新上任的管理者，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来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只见刘洋从崭新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副白手套。


    众人：“？”


    在所有人困惑的注视下，刘洋戴上白手套，然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会议桌旁。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食指，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轻轻划过。


    然后，他举起那根手指。


    雪白的手套上，沾染了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


    刘洋的眉头，皱了起来。


    会议室里，空气凝固了。


    紧接着，他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包酒精棉片。


    他撕开一包，仔仔细细地，把自己面前那一小块桌面，来来回回擦了三遍。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下，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件。


    “各位。”


    “经过我昨天一天的观察，我发现集团内部，存在着比较严重的环境卫生问题。”


    “这不仅影响了我们盛世集团作为行业标杆的形象，也可能对员工的身体健康造成潜在威胁。”


    他扶了扶眼镜。


    “所以，我上任的第一个决议，就是发布一份《关于提升集团环境卫生与员工个人面貌的紧急通知》。”


    他开始宣读通知内容。


    “第一，所有办公区域，桌面、地面、窗台，必须达到一尘不染的标准。下班前，办公用品需摆放整齐，键盘内不得有食物残渣。”


    “第二，提升员工个人面貌。男士发不过耳，每日剃须；女士化淡妆，提倡穿职业装。所有员工，皮鞋必须擦亮，不得有污渍。”


    “第三，洗手间将配备一次性马桶坐垫和消毒液，保洁人员将每小时清洁一次，并签字记录。”


    “…”


    “…”


    一条条念下来，整个会议室的高管们，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麻木。


    他们听着这些跟业务、跟市场、跟利润没有半毛钱关系的规定，感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这是高层晨会？这他妈是五星级酒店的后勤培训会吧！


    终于，刘洋念到了最后。


    “为了激励大家，也为了将卫生工作落到实处，我决定，设立‘卫生评比流动红旗’制度！”


    “每周，我将亲自带队，对各部门进行突击检查。评分最高的部门，将在前台公示，并授予‘卫生标兵’流动红旗！”


    “至于评分最低的部门…”


    刘洋顿了顿，语气严肃。


    “部门负责人，需要提交一份不低于三千字的卫生整改报告。并且，我将亲自对其进行为期一周的‘一对一卫生优化辅导’。”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坐在角落里，被迫旁听的苏眠，默默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我错了。】


    【我不该让他做自己最擅长的。】


    【他不是来当副总裁的，他是来给我们整个集团当爹的啊！】


    就在这时，苏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齐修晏。


    内容只有一句话。


    “干得不错，售后服务很到位。”


    苏眠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一路狂飙。


    她抬起头，看到主位上的齐修晏，正看着她。


    虽然隔着很远，但苏眠发誓，她从那个狗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苏眠：“…”


    这个公司，真的有毒。


    从上到下，没一个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