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牛马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又卡壳了。


    只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牛嫂，骂完那一句后，气势瞬间就垮了。


    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牛马强那张写满“舒服了”的脸，眼眶一红，竟是没忍住，又开始掉金豆子。


    她没再继续骂，而是蹲下身，从包里拿出纸巾，一边抽噎，一边默默地擦拭着地上的汤汁。


    “地板凉…你别踩到了…回头老寒腿犯了…”她嘟囔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整个B组办公室，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组员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函数曲线还复杂。


    【不是，姐，你人设呢？说好的母老虎呢？怎么还带中场休息的？】


    苏眠算是看明白了。


    这牛嫂，就是个纸老虎。


    让她骂人可以，但让她真的对自己老公狠下心，她是半点都做不到。


    “算了，计划取消。”苏眠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放弃了。


    这个副本，她带不动。


    ……


    那天之后，牛马强的“临终关怀”计划，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强行进入了2.0版本。


    牛嫂不忍心再对牛马强发火了。


    她尝试过，但每次看到牛马强那日渐消瘦的脸颊，她酝酿好的满腔怒火，就变成了心疼。


    于是，牛马强开始了他人生中最梦幻的两天。


    第一天，他战战兢兢地回到家，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结果迎接他的，是一桌子他最爱吃的菜，和妻子略带讨好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细细品味。


    嗯，没有毒。


    他又喝了一口汤。


    味道正常，里面没放百草枯。


    “老婆…你…”牛马强试探着开口。


    “快吃吧，吃完我给你捏捏肩。”牛嫂殷勤地给他夹菜，“你上班也辛苦了。”


    牛马强彻底不挣扎了。


    他悟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


    第二天，牛马强彻底放飞了自我。


    早上，他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老婆，我腰疼。”


    牛嫂立刻扑过来，用她那彪悍的按摩手法，给他一通乱按。


    虽然不得劲，但态度是真诚的。


    中午在公司，他给牛嫂发微信：“老婆，我想吃城西那家‘甜蜜蜜’的榴莲千层了。”


    半小时后，一个同城跑腿员气喘吁吁地把还带着冰气的蛋糕送到了B组，惊掉了所有人下巴。


    要知道，那家店距离他们公司，横跨了半个A市。


    B组小群里，再次炸开了锅。


    乔双双：【我宣布，牛哥已经不是牛哥了，他是钮祜禄·牛哥！他已经彻底黑化，开始PUA牛嫂了！】


    李然：【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他怎么能利用我们的同情心，去享受这种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我也想吃榴莲千层…】


    郑杰瑞：【我刚刚看到牛哥在逛旅游网站了，他在看马尔代夫的VVIP海景房。】


    苏眠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默默关掉了手机。


    【毁灭吧！不想活了！为什么每天都在围观中年夫妻的情趣play？】


    这两天，牛马强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走路都带风。


    他甚至把电脑桌面换成了一张佛光普照的图片，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双手合十拜一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遁入空门了。


    享受了两天神仙般的家庭生活后，第三天晚上，审判日的前夜。


    牛马强和牛嫂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牛嫂正在给他削苹果，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线，始终没有断。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家庭伦理剧，牛马强却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他吸了吸鼻子，毫无征兆地，眼泪就掉了下来。


    牛嫂吓了一跳。


    “老牛，你…你怎么了？”


    “老婆…”牛马强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哽咽道，“这两天，是我这辈子过得最舒坦的日子。”


    “我活了半辈子，才知道，原来被人伺候是这种感觉。”


    他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得病…真好啊”


    牛嫂想安慰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他一起掉眼泪。


    牛马强哭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沙发垫子底下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


    “老婆，你记一下。”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郑重其事地说道，“咱家那张存了十五万的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0816。”


    “我那个玩了十年的游戏账号，叫‘风中一匹狼’，密码是woaini1314，里面有套绝版皮肤，能卖个三五千块钱，你找杰瑞那小子，他懂行。”


    “还有我藏在床垫底下的三千块私房钱，你记得拿出来。”


    “对了，我的QQ会员还剩十一个月，你记得用啊，别浪费了…”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牛嫂哭得泣不成声。


    这哪里是交代后事，这分明是一个中年男人最后的倔强和对这个世界最朴素的留恋。


    交代完一切，牛马强长舒一口气，脸上居然带上解脱后的宁静。


    他握住妻子的手，含泪感慨：“老婆，谢谢你。这临终关怀，我给满分。”


    牛嫂：“呜呜呜……”


    审判日当天。


    A市中心医院，肿瘤科主任诊室外。


    企划部B组全体成员，一个不落地，全都到齐了。


    苏眠、李然、林珊珊、乔双双、郑杰瑞、殷兴仁，甚至连刚和殷兴仁确立关系的赵彤都请了假，陪着一起来了。


    一行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职业装，却个个面色凝重，或靠着墙，或在走廊里焦躁地踱步。


    这阵仗，让整个楼层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情况？哪个大领导来看病了？”


    “看这架势，像是董事会来集体探望董事长的。”


    “不像啊，你看他们那表情，一个个跟要去讨债一样，不会是大型医闹现场吧？”


    一个推着轮椅的老大爷，停在他们旁边，好奇地问郑杰瑞：“小伙子，你们这是……？”


    郑杰瑞压低声音，表情沉痛：“我们在等一个判决。”


    老大爷肃然起敬，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郑杰瑞：“……”


    B组私密小群里，信息刷得飞快。


    乔双双：【紧张，我手心都是汗，比我自己等结果还紧张。】


    林珊珊：【牛哥和牛嫂进去快二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李然：【我刚刚去问了护士，她说主任今天上午的号都满了，让我们不要堵在门口。】


    郑杰瑞：【家人们，我刚刚去拜了拜医院里的关公像，不知道有没有用。】


    苏眠：【医院里哪来的关公像？】


    郑杰瑞：【哦，我看错了，那是钟北山院士的雕像。】


    苏眠：【……】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真的心力交瘁了。


    【从职场精英到人生导师，再到现在的家属团团长，我的职业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齐修晏是不是该给我发三份工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的空气彻底凝固。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窒息的时候，“咯吱”一声，诊室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