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的门，开了。


    牛马强和牛嫂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牛嫂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脸上还挂着泪痕。


    而牛马强，面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B组众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一个穿着白大褂、不怒自威的中年医生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看着堵在走廊里的一大群人，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干什么呢？医院走廊是给你们开部门会议的吗？”医生语气不善，“都让开，别影响其他病人。”


    苏眠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紧：“医生，我同事他…”


    医生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报告，用笔敲了敲，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清了清嗓子。


    整个走廊，落针可闻。


    “没什么大事。”


    医生用一种宣布今天午饭是土豆烧肉的平淡语气说道。


    “肝区一个良性血管瘤，外加一点脂肪肝。回去注意饮食，清淡点，少熬夜，多运动。”


    “下一个！”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诊室，顺手关上了门，将一走廊的呆若木鸡关在了外面。


    良性…血管瘤？


    脂肪肝？


    就这？


    时间再次静止了三秒。


    然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牛马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瘫坐在了地上。


    但这次，他没有晕过去。


    他只是......瘫了。


    紧接着，牛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那声音，几乎要把医院的屋顶掀翻。


    下一秒。


    她冲上去，对着瘫在地上的牛马强就是一顿“邦邦”乱捶。


    “你个杀千刀的！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魂都快被你吓没了！”


    她一边捶，一边哭，哭得惊天动地，毫无形象可言。


    而瘫在地上的牛马强，先是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然后，他咧开嘴，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从他那深深的眼窝里滚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哭着笑，笑着哭，声音嘶哑，状若疯癫。


    “老子不用死了！哈哈哈哈！老子还能活！”


    “我还能再战三十年！我还能给我儿子买房！哈哈哈哈！”


    这魔性的笑声和哭声在走廊里回荡，引得路过的病人和护士纷纷侧目，投来关爱智障的眼神。


    B组的成员们，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堪比舞台剧的一幕，面面相觑。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快，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


    “哈哈哈哈！”


    “我的天啊！”


    “吓死我了，牛哥，牛啊！！”


    郑杰瑞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对着苏眠竖起大拇指：“苏姐，我们成功了！我们把牛哥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苏眠看着在地上又哭又笑的牛马强，和旁边捶着他哭的牛嫂，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鼓起来了。


    【成功了？】


    【我去你.......】


    ……


    当晚，A市一家高档酒楼的包厢内，B组全员齐聚一堂。


    桌子中央拉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金色大字写着：“热烈庆祝牛马强同志满血复活暨讨伐母老虎动员大会”。


    牛马强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乔双双，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大着舌头说道：“好了好了！牛哥，恭喜的话我们说完了！现在，该进入正题了！”


    她一拍桌子，义愤填膺：“今天，我们就要替天行道！声讨那个让你差点‘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


    李然立刻附和，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没错！牛哥，你别怕！我们B组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那个女人平时怎么对你的，你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全都吐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林珊珊也难得地开了口：“这种长期的精神压迫，已经构成了家庭暴力。牛哥，你应该勇敢地站出来。”


    实习生郑杰瑞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牛哥！反抗！为了自由！我们支持你离婚！”


    一时间，群情激奋。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听牛马强声泪俱下地控诉悍妻的种种恶行，然后他们再一起同仇敌忾，将牛嫂批判得体无完肤。


    就连苏眠都抱着手臂，准备听听这出家庭伦理剧的续集。


    在万众瞩目之下，牛马强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端起酒杯，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血泪控诉”。


    牛马强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各位，谢谢大家，谢谢我的好领导苏组长，谢谢我的好同事们。”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是…今天我最想感谢的人，不是你们。”


    众人一愣。


    【嗯？还有隐藏嘉宾？】苏眠心里嘀咕。


    只听牛马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情语气，一字一句道：


    “我最想感谢的，是我老婆。”


    “？？？”


    “！！！”


    整个包厢，都懵逼了。


    乔双双嘴里叼着的鸡翅，“啪嗒”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李然瞪大了眼睛。


    郑杰瑞的嘴巴张成了“O”型。


    苏眠也愣住了。


    【剧本不对啊？】


    【说好的讨伐大会呢？怎么变成表彰大会了？】


    【这哥们儿是被医院的消毒水泡坏了脑子吗？】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她是个母老虎，脾气差，声音大，还爱钱。”


    “但你们不知道…”


    他的眼眶红了。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从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一个月工资三百块，她一个城里姑娘，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连彩礼都没要。”


    “我妈生病住院，瘫在床上一躺就是五年，她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比我这个亲儿子照顾得都周到，没说过一个累字。”


    “你们说她爱钱，天天逼我买房。可她自己，已经快三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


    “她身上那件羽绒服，袖口都磨破了，她还用针线缝了缝，说明年再买。”


    “她骂我没本事，骂我赚得少。可今天在医院，医生还没出来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跟我说，老牛，要是钱不够，咱就把房子卖了，把她那点首饰也卖了，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我的病治好。”


    “她跟我说，房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她和儿子可怎么办啊？”


    牛马强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他举起酒杯，泪水混着酒液一起往下淌。


    “她哪里是什么母老虎啊…她就是我们家的守护神。”


    “她用她的大嗓门，把所有风雨都挡在了家门外。她用她的泼辣，撑起了我这个不成器的男人和我们那个家。”


    “没有她，我牛马强，屁都不是！”


    他仰起头，再倒一杯，然后一饮而尽，将杯子狠狠砸在桌上。


    “这辈子，能娶到她，是我牛马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敬我老婆！”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刚刚还喊打喊杀的B组众人，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准备好的满肚子声讨的话，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才是真相？


    郑杰瑞呆呆地转向苏眠，小声问：“苏姐……这就是中年人的爱情吗？怎么…还带反转的？”


    苏眠端起面前的玉米汁，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看我长得像中年人吗？你全家都是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