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在妇科诊室一片“地中海”与“宫颈刮片”的激烈辩论中，社死到麻木的苏眠终于忍无可忍。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到了天花板上，正冷漠地看着这场由一个实习生引发的人间惨剧。


    既然已经社死了，不如死得更彻底一点。


    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人尽皆知。


    在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中，苏眠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那个她最不想联系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齐修晏清冷的声音传来。


    苏眠没有半句废话，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齐修晏，我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给你五分钟，我要A市中心医院肿瘤科最好专家的号，立刻，马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诊室都安静了。


    正在咆哮的妇科主任和维护头发尊严的牛马强，都僵住了。


    缩在墙角的郑杰瑞更是把头埋得更深了，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在哪？”


    “中心医院，门诊三楼，妇科。”苏眠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


    齐修晏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苏眠能想象到他此刻那想不通但大为震撼的表情。


    【对，没错，我就是在妇科，给你打电话，约肿瘤科的号。】


    【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是由我们这些状况外的人来守护的。】


    “知道了。”齐修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在那等我。”


    电话挂断。


    妇科主任看看苏眠，又看看她手里的手机，刚才还气得通红的脸，现在变得有些发白。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试探性地问：“小姑娘，你刚刚…………是给盛世集团的齐总打电话？”


    苏眠还没回答，旁边的牛马强先一步反应过来。


    他先是震惊于自家组长竟然能对大老板颐指气使，随即，一个更恐怖的词汇击中了他。


    肿瘤科？


    为什么要约肿瘤科？


    难道…………


    牛马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了同事们今天反常的关怀，想起了那台豪华按摩椅，想起了那份毫无PS痕迹的体检报告。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他不是来享受隐藏福利的。


    他是来…………确诊的。


    牛马强两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牛哥！”


    “哎！病人！”


    最终，在齐修晏惊人的钞能力和人脉运作下，不过十分钟，牛马强就在刚刚苏醒的迷茫状态中，被推进了隔壁栋VIP肿瘤筛查中心。


    做完了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医生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像发送人。


    医生看着片子，又看看一脸死灰的牛马强，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苏眠。


    “情况不能完全确定。具体的病理分析，需要三天才能出结果。”


    三天。


    像是被判了死缓。


    牛马强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连头顶那片智慧的光辉都黯淡了不少。


    苏眠跟在他身后，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组长。”牛马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苏眠苦笑道。


    “这事儿…………先别说出去，行吗？尤其是…………别让我们家那口子知道。”


    苏眠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了。”


    牛马强说完，摆了摆手，独自一人汇入了傍晚川流不息的人潮中。


    那落寞的背影，看得苏眠心里一阵发堵。


    .......


    晚上，苏眠的手机“叮咚”一声，被拉进了一个新的群聊。


    群名是：“B组作战指挥中心（暂无老牛）”。


    群里只有五个人，除了她，就是李然、林珊珊、乔双双和郑杰瑞。


    她刚进去，群里就直接炸了。


    乔双双第一个发言，附带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外卖骑手服的背影，没戴头盔，那锃光瓦亮的光头，在霓虹灯下，显得分外耀眼。


    【乔双双：姐妹们！兄弟们！我今天下午跑业务的时候，在CBD那边看到一个身影，越看越像牛哥！他是不是在外面跑外卖啊？！】


    李然紧随其后。


    【李然：卧槽！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加班晚，深夜打车回家，恍惚看到一个代驾师傅的背影也特别像牛哥！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郑杰瑞：不会吧？牛哥在公司干了快三十年了，眼看就要退休了，怎么还出去干这个？】


    一时间，群里充满了各种猜测。


    平日里跟牛马强关系最好的李然，发了一段长长的文字。


    【李然：你们是不知道，牛哥家里的情况…………】


    【他老婆牛嫂，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凶得很。我听牛哥以前醉酒提过，牛嫂对他要求特别高，嫌他没本事，赚得少，在单位没地位，天天在家念叨。我怀疑，牛哥这病…………八成就是被牛嫂给气的！】


    【乔双双：天啊！家门不幸啊！牛哥也太惨了吧！】


    始作俑者郑杰瑞发了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包。


    【郑杰瑞：婚姻啊，简直是爱情的坟墓！太可怕了！】


    他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了新晋情侣的联合反击。


    【林珊珊：@郑杰瑞不许胡说！好的婚姻是港湾！】


    【李然：@郑杰瑞你懂个屁！我和珊珊就好得很！】


    群里歪楼，开始讨论起了婚姻和爱情的哲学问题。


    苏眠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一言不发。


    她想起下午牛马强那句“别让我们家那口子知道”，想起他落寞离开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苏眠关掉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过衣架上的外套套在身上，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


    夜里的风很凉。


    苏眠按照乔双双提供的地址，打车来到了CBD后街。


    这里是有名的外卖小店一条街，一到饭点，穿着各色制服的外卖骑手就像工蜂一样在此聚集、穿梭。


    空气里全是各种食物混合的油腻香气。


    苏眠站在街口，在一片黄蓝相间的骑手海洋中，努力搜寻着。


    终于，在一个麻辣烫小店门口，她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目标。


    在昏黄的路灯下，那个油光锃亮的脑袋，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