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杰瑞。


    企划部B组的阳光吉祥物，那个会在团建时主动表演单口相声，虽然不好笑但胜在精神可嘉的转正实习生。


    苏眠楞了三秒。


    【剧本不对！导演！道具组！男主角拿错了！】


    【这种氛围，这种天气，这种机位，不应该是齐修晏或者陆鸣宇出场吗？再不济，何鸣轩那个反派来找茬也行啊！】


    【怎么会是我的实习生？】


    【我那傻白甜的实习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嗯？回答我？】


    “组长！”郑杰瑞的声音和他的笑一样，充满了元气，穿透了哗啦啦的雨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啊！会感冒的！”


    他穿着一身运动装，手里举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伞面几乎能罩住两个人。


    苏眠的警铃瞬间拉满。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偶遇？


    她可不信有什么巧合。


    自从被系统绑定，她的人生字典里，“巧合”这两个字就约等于“阴谋”。


    “你怎么在这？”苏眠的声音带着雨夜的凉意。


    “我……我夜跑啊！”郑杰瑞指了指自己的运动鞋，上面还沾着些许泥点，


    “我家就住这附近，跑着跑着就下雨了，刚想回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没想到真的是组长你！”


    他笑得看似真诚，但眼神却不那么清澈，一眼就看出了撒谎的痕迹。


    【夜跑？这倾盆大雨你夜跑？你当自己是海王，在水里能自由呼吸吗？】


    苏眠腹诽着，但没有戳穿。


    她现在没心情玩什么职场狼人杀。


    “哦。”她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组长，我送你回去吧！”郑杰瑞连忙跟上，努力将伞的大半都倾斜到苏眠头顶，自己的半边肩膀瞬间就被雨水打湿了。


    苏眠的脚步没有停。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消化一下自己刚刚亲手“枪毙”了梦想的悲痛。


    一路无话。


    雨声很大，郑杰瑞的呼吸声也有些重。


    苏眠能感觉到，身边这个大男孩似乎很紧张。


    【紧张什么？怕我扣你实习工资？】


    【等下，他好像已经转正了吧？好吧，我现在比你还穷，说不定下个月就得找你借钱吃饭了。】


    终于，公寓楼到了。


    苏眠站在单元门的屋檐下，雨水被隔绝在外。


    她转过身，想对郑杰瑞说句“谢谢，你可以走了”。


    可她看到，郑杰瑞收了伞，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站在那里，双手有些无措地抓着湿漉漉的雨伞，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刚才那阳光灿烂的笑，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眠突然停下。


    “要不，你进来坐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或许是深夜的雨太凉，或许是这个大男孩脸上的局促不安，让她想起了B组那群不省心的家伙。


    郑杰瑞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很久，猛地抬头：“太好了，组长！我…………我其实是有些事想要请教你！”


    苏眠的公寓很小，但被她收拾得很干净。


    她给郑杰瑞倒了杯热水，自己则靠在沙发上，一副“有屁快放”的架势。


    “说吧，什么事？”


    郑杰瑞双手捧着热水杯，暖气氤氲，他却像是感觉不到温度，把杯子我的很紧。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组长，上个星期集团的员工体检，结果出来了。”


    “嗯。”苏眠心不在焉地应着。


    体检而已，她身体好得很，熬夜冠军，烧烤达人，除了心有点累，啥毛病没有。


    “今天下午，人力资源部让我去帮忙取回咱们部门所有人的体检报告。”


    郑杰瑞的声音开始发颤，“本来…………本来这些都是密封的，是个人隐私，我应该直接发给大家的…………”


    苏眠听出不对劲了。


    她坐直了身体。


    “你看了？”


    “我不是故意的！”郑杰瑞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我看到牛哥的报告袋上，用红笔标了一个大大的‘急’字！我当时就心慌了，我怕…………我怕牛哥出什么事，所以…………所以我私自打开了。”


    牛马强？


    苏眠的心，咯噔一下。


    “上面写了什么？”苏眠也开始有些着急了。


    郑杰瑞不敢看她，他从随身的运动背包里，颤抖着掏出一份文件袋。


    文件袋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皱巴巴的。


    他将里面的那几张纸抽出来，递到苏眠面前。


    苏眠拿过体检报告。


    在密密麻麻的指标和数据中，最后“医生建议”那一栏，有一行字被加粗标红了。


    苏眠的视线定格在那几个字上。


    建议进一步进行肿瘤标志物筛查及增强CT检查，不排除恶性肿瘤可能。


    恶性肿瘤。


    癌症。


    这两个词，狠狠地砸在了苏眠的神经上。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为失去了手办、跑车和躺平的机会而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人。


    她觉得人生空虚，找不到方向。


    可现在，这份报告告诉她，有人的生命，可能即将走到尽头。


    而这个人，是她的组员。


    是那个总笑呵呵地说“小苏组长你别太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牛哥。


    【系统…………】


    苏眠下意识地在心里呼唤。


    没有回应。


    狗系统，真的不见了。


    这一次，没有人会给她“言出法随”的金手指，也没有人会发布S级任务告诉她该怎么做。


    她只能靠自己。


    “我…………我看到这个，我吓坏了，组长。”郑杰瑞的声音哽咽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去找了李然哥和珊珊姐，还有双双…………他们…………他们都说，这件事，必须得让你知道，只有你能拿主意。”


    苏眠拿着那份薄薄的报告，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


    是那个可以托付，可以依赖的“组长”。


    她一直想逃离这个身份，却被这个身份牢牢地绑在了原地。


    窗外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郑杰瑞压抑的抽泣声。


    苏眠感觉鼻腔深处一阵酸涩，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想要涌出来。


    她想起那个在巷子口，佝偻着背收拾摊子的关东煮阿姨。


    想起那个默默帮忙抬起重锅的炸串小伙。


    世界满目疮痍，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可这种窟窿，


    她要怎么补？


    苏眠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股酸涩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将体检报告整齐地叠好，放回文件袋里。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眼圈红了的郑杰瑞。


    “哭什么？”


    “天还没塌下来呢。”


    郑杰瑞被她这么一喝，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她。


    苏眠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步。


    她的大脑，正在以哈佛时期的最高效率飞速运转。


    【第一，牛哥本人还不知道。】


    【第二，这件事绝对不能在公司里传开，否则人言可畏，对牛哥是二次伤害。】


    【第三，体检报告只说“不排除”，不是最终确诊，还有希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如果是真的，治疗需要钱，一大笔钱。】


    钱。


    这个她刚刚才亲手推开的东西。


    她退了齐修晏的跑车，拒了齐爷爷的“聘礼”，放弃了陆鸣宇的高薪offer。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钱。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专挑要用钱的时候散财。我上辈子是貔貅吗？只出不进的那种？】


    苏-散财童子-眠，内心疯狂吐槽自己。


    但行动上，她已经有了决断。


    “郑杰瑞。”


    “在！组长！”郑杰瑞立刻挺直了腰板。


    “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知道？”


    “没了！绝对没了！”


    “好。”苏眠点头，“从现在开始，这件事被列为B组最高机密。你，李然，林珊珊，乔双双，谁要是敢泄露一个字，我亲自把他从三十楼扔下去。”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郑杰瑞却听得一个哆嗦。


    他毫不怀疑，组长真的会这么干。


    “明天一早，”苏眠继续下达指令，“你正常把所有体检报告发下去。牛哥那份，想办法换掉，用去年的报告顶上，格式P一下，别让他看出破绽。”


    “换掉？”郑杰瑞有点懵。


    “对，换掉。”苏眠斩钉截铁，“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不能让他自己吓自己。老年人，心态最重要。”


    “然后，你用我的名义，去预约全A市最好的肿瘤科专家。就说…………就说我有个亲戚身体不舒服，要做个全面检查。用最快的速度，不计代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