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苏眠还是拒绝了所有的奖励。


    这个决定听起来很悲壮，但执行起来更悲壮。


    傍晚，快递小哥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专业得像是来搬家。


    苏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客厅中央那个巨大的箱子。


    “就是它，麻烦了。”


    快递小哥一边确认着寄回地址，一边啧啧称奇：“姐，这可是全球限量的‘夜惊离’人鱼典藏版啊！我们公司给这玩意儿上了天价保险，您就这么退了？”


    苏眠的心，在滴血。


    她能说什么？


    说这是未来公公送的“聘礼”，她收下就得“嫁入豪门”从此过上水深火热的内斗生活吗？


    她只能扯出一个苦笑：“嗯，家里地方小，摆不下。”


    【我的老公！我的八块腹肌！我的绝美人鱼线！我们缘分未到，等我将来发达了，一定堂堂正正把你买回来！】


    送走了她的“纸片人老公”，楼下，4S店派来的销冠先生已经恭敬地等候多时。


    他西装革履，白手套一丝不苟，接过苏眠递来的阿斯顿马丁车钥匙时，脸上的专业微笑都掩饰不住那份震撼。


    “苏小姐，您确定要退回这辆Valkyrie？齐总那边…………”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苏眠斩钉截铁，挥了挥手，姿态潇洒得像是在送别一个不太熟的朋友，“路上开慢点，别刮了，我赔不起。”


    【再见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出去兜一圈的千万跑车！】


    【再见了，我还没来得及发朋友圈炫耀一下的顶级座驾！】


    【再见了，我还没来得及体验一把被霸总包养的快乐！】


    苏眠眼睁睁看着那辆猛兽悄无声息地滑走，消失在小区的拐角，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带走了一半。


    最后，是陆鸣宇的电话。


    她靠在空荡荡的客厅墙上，声音有气无力。


    “陆经理，抱歉，你的offer…………”


    电话那头的陆鸣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声音依旧温和：“没关系，我猜到了。”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不过，苏眠，我的‘首席体验官’职位，永远为你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


    这一下，苏眠的DNA，被精准地戳中了痛点。


    一个能实现她毕生梦想的神仙工作，就这么被她亲手推开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挂掉电话，苏眠缓缓滑坐在地毯上。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感觉空了。


    她的手办没了，她的跑车没了，她的带薪躺平梦也没了。


    【我，苏眠，刚刚亲手处决了我的梦想。我可真是个大孝子，孝死我了。】


    她抱着膝盖，呆坐了很久。


    脑海里，那个骚包的系统界面仿佛还在眼前。


    【叮！宿主选择E：我啥都不要。选择已确认。】


    【警告！检测到剧情轨迹严重偏离！系统核心逻辑冲突！正在紧急演算…………演算失败…………】


    【系统进入低功耗休眠模式，祝您生活愉快。】


    然后，就没然后了。


    那个从她面试开始就阴魂不散，天天逼她996的系统，竟然…………休眠了？


    因为她一个都不选，直接烧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可为什么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空虚感？


    苏眠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从亮转暗。


    她站起来，抓起钥匙，走出了公寓。


    她需要一点人间烟火。


    夜晚的街道，熙熙攘攘，比她空荡荡的公寓热闹多了。


    烧烤摊的孜然味，奶茶店的甜香味，还有路人身上的忙碌气息，一股脑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苏眠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摄像头，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到穿着西装的男人蹲在路边，一边啃着煎饼果子，一边对着电话那头温柔地说“宝宝别怕，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她看到穿着校服的女孩，在饰品店的橱窗前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拉着同伴笑着跑开了。


    她看到每个人，都在奔波，都在为了什么而努力。


    他们的目标或许很小，小到只是为了一个煎饼，一次加薪，一件新衣服。


    但他们都有方向。


    而她，苏眠，哈佛高材生，盛世集团准副总监，此刻却像一艘断了锚的船，在人海里漫无目的地漂流。


    她不停地逃避，逃避系统，逃避工作，逃避齐修晏，逃避陆鸣宇。


    结果就是，她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走着走着，夜更深了。


    人群渐渐散去，大部分店铺都拉下了卷帘门。


    在一个巷子口，苏眠停下脚步。


    一个卖关东煮的阿姨正在收拾摊子，她佝偻着背，把一个个小格子里的汤水倒掉，动作缓慢而吃力。


    旁边炸串摊的小伙子已经收好了自己的东西，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过去，很自然地帮阿姨抬起了那口沉重的锅。


    “张姨，我帮你吧，这个重。”


    “哎哟，小王，又麻烦你了。你快回去吧，你媳妇还等你呢。”


    “没事儿，几步路的事。”


    两人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有几句简单的对话，和疲惫生活中最朴素的善意。


    苏眠静静地看着，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


    她不禁再次感慨：虽然世界满目疮痍，却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而她，好像一直在扮演一个想把世界捅个窟窿的角色。


    就在这时，一滴凉凉的液体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


    【老天爷，你这气氛烘托的是不是有点太到位了？我刚开始伤感，你就直接上特效了？】


    苏眠下意识地抬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瞬间就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慌忙四顾，想找个地方躲雨。


    然而，深夜的街道，所有店铺的屋檐下都停满了电瓶车，根本没有她容身之处。


    雨越下越大，毫无预兆。


    苏眠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身上的薄外套，顶在头上，一步步向自己小小的公寓走去。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着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倒映出模糊的霓虹灯光。


    就在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惨的女主角时，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周围依旧是哗啦啦的雨声，但她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冰凉。


    一片阴影，笼罩了她。


    苏眠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


    这个桥段，她熟啊。


    【来了，来了，偶像剧经典名场面之《雨夜的黑伞》！】


    【下一步，是不是该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我拽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


    【然后，那个冷峻的，说话比电费还省的男人，会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带着三分薄凉三分讥诮四分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蠢货。”】


    苏眠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齐修晏那张冰块脸。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资本主义寒风吹一脸的准备，缓缓地，转过身去。


    然后，她愣住了。


    雨幕中，撑伞的人站在她身后。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气场，也没有那张写着“生人勿近”的俊脸。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笑脸。


    一个无比灿烂，无比干净，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雨的，阳光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