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嫁给白月光后和死对头he了

    大殷朝没有宵禁,因此即便天色已晚,路上也多是摊贩行人。


    马车自别处驶来,混迹其中便也没什么显眼。


    “再快些。”里头的青年沉声吩咐着。


    车夫闻之扬起马鞭,不多时就四平八稳停在了次辅府门前。


    侍从躬身掀起车帘,里面的人迈出车厢时,衣袂随风拂动,不染半分尘埃。


    门口的小厮一向机灵,见状上前毕恭毕敬道:“大人,您回来了。”


    青年一袭月白锦袍,自夜色中跨门而入,竟是比天上月还清离几分。


    他于前院站定,嗓音疏冷:“郡主可歇下了?”


    一直守在廊下的婢女见此本欲回房报信,闻声又忙上前道:“回大人,郡主还不曾歇下,晚膳也还未用。”


    青年盯着婢女的发顶,如墨般的眼眸中浮现一抹阴戾,语调却更加轻缓:“是吗,府里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郡主吗?”


    婢女心中一慌,循着本能跪了下去:“不是的大人,郡主自镇抚司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未得命令奴婢们不敢进去打扰。”


    似是停顿了几秒,青年周身那股无声的压迫感渐渐消散,他漠声道:“去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的,我等下亲自过去。”


    “是。”


    婢女的回答难掩欣喜,待她走远,青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片刻,才抬脚离开。


    婢女一路小跑着,踏跃玉石铺地,略开水榭廊亭,最终穿过提匾“梦湖苑”的月洞门,朝屋内的女子轻禀道:“郡主,大人回来了!”


    赤璃闻言自乱绪中回神。


    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她心头依旧不可避免地跳了两下,带着一贯的紧张和期待。


    可起身打开房门后,她却还是那样面色平静。


    “知道了。”


    似是没察觉到她的反常,婢女语气中难压轻快:“大人知道您还未用晚膳,专门吩咐了小厨房做些清淡的,等会儿要过来陪您一起用呢!”


    身后窗柩被吹得“吱呀”一声,很轻。


    赤璃张了张嘴,怔愣半天也没说出那句“不想见”。


    真的不想见吗?


    她想,自己只是有些失望,有些无力。


    幼时再目中无人,娇纵无常,见了他,也总是会敛下性子,乖乖同他见礼。


    王府中那棵御赐的桃树,开一次花她就为他送一次春枝,从前送往穆国公府,后来送往次辅府。


    即便甚少得到回应,她也乐此不疲。


    天塌了还有父王撑着,她沐阳郡主喜欢的东西,从来都必定收入囊中。


    可如今的王府,刚收了三年的孝期,能支撑的,只剩她一人。


    赤璃缓慢坐回铜镜台前,抚摸着脸上干留的泪痕,扯起唇角有些自嘲。


    “那就,梳妆吧。”她说。


    既然放不下,何苦逼自己为难。


    随着最后一抹脂膏自红唇点匀,外间的婢女也进来垂首道:“郡主,大人到了。”


    初春时节,夜间仍寒意四起,青年立于廊下身姿挺拔,安静得好似谪仙临尘,缈如神卷。


    “夫君想是忙得狠了,怎么连晚膳也不曾用过。”赤璃出了房门,就在几步之外望着他。


    心里有气未消,她说话便不似之前轻软,总叫人觉得隐隐带着刺。


    墨淮没有回头,他敛下眼眸,声音薄冷:“平昌侯府的贪污案,陛下命我全权监察,故而忙得久了些。”


    赤璃一顿,眼底浮上一丝了然:“这案子原是夫君主理,难怪今日锦衣卫上门时,我怎么都等不到你来。”


    不难听出她在生气,青年摩挲着手中扳指,面色未改:“隔着亲属身份,带审我不便出面,委屈郡主了。”


    场面一时沉默。


    见此,隔了几息他又云淡风轻地补充道:“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出事,这一点郡主还请放心。”


    听得这话,赤璃纵有千百种情绪也无法发泄。


    好半晌,她才淡淡“嗯”了一声:“无妨,夫君肩上担子重,我理解。”


    经过他身边时,赤璃面容平静,目不斜视。


    可夜风吹过,他身上似是刚沐浴过的水气依旧扑入鼻腔,甚至连垂在肩后的发梢都未干透,带着一股不属于王府的、温甜的异香。


    赤璃身形微顿,难以置信的神情一闪而过,却在下一瞬又被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她心口细细密密地发疼,往前迈着的脚步全凭本能在驱使,大脑一片空白。


    墨淮自幼清冷,从不会用这种偏欲的香料。


    若仅是沾染了些味道尚可说是意外,可他身上的湿气却全然无法解释。


    一个整日与文墨书卷相处的人,会有什么在外净身的理由呢。


    不过短短几步路,她已然回想过他无数次的冷淡和排斥,却顾忌着贪污案未明,不敢回头去质问。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入花厅,彼此相顾无言。


    小厨房很早就摸清了赤璃的喜好,做的菜自然也都甚合口味,大多清鲜软嫩,极开食欲。


    可她今日吃不下,心总是乱糟糟跳着,给不了她片刻宁静。


    “夜幽王驻边十一年战功赫赫,得百姓拥戴天下民心,陛下和朝臣不会因为一次误会就对他有别的看法,你该对自己的父王有信心。”


    不知何时,墨淮放下玉筷注视了她良久,极淡的口吻却像是带着千钧之力,不消片刻就强势消压了她最大的忧虑。


    很有道理的说法。


    可赤璃看着那双淡漠到仿佛任何事物都不会为他所动的眼眸,情绪逐渐被另一层烦躁所覆盖。


    墨淮太了解她了。


    准确的说,他了解所有人。


    可所有人都不了解他。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似乎怎么都无法触及,像蒙了一面雾纱,一举一动都仿佛精心设计好的那样优雅得体。


    从不失态,也从不诚心。


    气氛再次沉寂,赤璃交叠起双手,有些疲倦。


    从前他的轻漠她总是忍着,如今不想忍了,反倒得其宽慰。


    真是讽刺。


    不过想来也只是他一时的良心发现,亦或是穆国公的耳提面命,算不得什么数,眼下还是寻机将贪污案琢磨清楚,省得之后又被别的什么人纠缠。


    这么想着,她重新开口道:“平昌侯贪污多年,所吞钱银数额巨大,我今日去镇抚司看了口供,他最终必是难逃死刑,但我有一事不解。”


    “郡主请说。”


    赤璃抬眸直视着他:“我本顾虑王府与平昌侯有旧,在此案中难脱嫌疑,可方才得夫君解惑,又惊觉这本不是多大的事,锦衣卫耳目遍布天下,稍加探查就能知道王府是无辜的,可就今日看镇抚司那位的阵仗,实在不像是愿意轻易放过王府的样子。”


    话音落毕,婢女们都识趣地自觉退下了。


    墨淮眼底掠过一抹玩味,又很快消失:“镇抚司,哪位?”


    赤璃一愣,如实回道:“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玄泽。”


    “噢,是他。怎么,他对郡主有所冒犯吗?”


    “倒也没有,”她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只是这人恶名在外,轻易不会出现,今日却只为确属事实就亲自上门,又亲口审我,很是古怪。”


    “郡主身份贵重,他重视自是应该,且他也是想要借此诱现背后之人,不知郡主可有什么疑虑?”


    赤璃闻言有一瞬的失声。


    她的心脏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有些疼:“原来拿我做饵,你也知情?”


    墨淮静静看着她,答道:“是。”


    悲伤突然就转为了愤怒。


    一重接一重的情绪如涛浪般冲击着她的大脑,几乎要令她即刻掀桌而起。


    可她还是竭力保持了理智,身处劣势,心思理当更沉静。


    于是她深呼出一口气,空盯着眼前碗上的纹理,又问:“那依玄泽所说,待锦衣卫核实今日所审,此事便算揭过,是真是假?”


    “锦衣卫直属天子,只为天子办事,其所承诺自然是真。”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赤璃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墨淮本也没什么心思用膳,见她不再动筷,便唤来侍婢为二人漱了口。


    出了花厅,赤璃就欲离开,却见不远处府里的管事正领着一个小婢女往后头杂院走去。


    她瞧着那婢女背着包袱,有些眼熟,细想后才回忆起是今日在前厅抖洒了茶水的那个。


    不过府里人员变动是常有的事,她便没多想,转头就回了内院,也没问墨淮今夜在哪里歇息。


    左右成婚五个月,只有新婚当夜和重要的节日他歇在了主屋侧间,旁的时候从不过来,像今天这样和她一起用膳,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仆从在前头为墨淮打着灯,行至书房阁院的时候,又安静躬着腰退去了。


    观麟阁,一向有专人在里头打扫侍奉,几乎独立于整个府邸,除了赤璃和她的贴身婢女,墨淮从不允许旁人进入。


    远远地,一位身着青雅罗衫的先生就带着书童迎了上来:“大人,您回来了。”


    “嗯。”


    “这次回来的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墨淮脚步一顿:“没有。”


    那先生显然知道他的脾性,对这种稍显冷淡的语气并不意外。


    只是跟在身后走了几步,又缓声劝慰道:“若大人无事,还是抽空去安抚安抚郡主吧,此番虽是陛下圣命,您亲自接审,可郡主毕竟身份尊贵,难保不会伤了心气。”


    “你想多了。”进了书房,墨淮解开束在领口的一粒盘扣,举止间丝毫不复方才在外面的清冷。


    他掀袍坐靠进宽大的椅背,抬手揉捏着眉心:“若是轻易便被一次问审吓倒,她就不是沐阳了。”


    说着仰头闭上眼:“不过夜幽王故去这些年,她性子倒的确被磨平很多,不似从前有趣。”


    先生挥退书童,房里只留他主仆二人后,才叹声道:“曾经那般张扬的天之骄女,如今同所有闺秀一样温婉娴静,实在令人唏嘘。”


    “眼睛瞎了可以蒙上不用,别臆想这种不可能的事。”


    “郡主对待下人宽容温厚,对待国公府上心细致,对您更是耐心忍让,如何不是温婉良人?”


    “是挺宽厚,连茶都端不稳的也敢用在身前。”墨淮睁开眼,眸光深幽如潭。


    顿了顿,他又勾起唇角:“再说了,她因为那桩旧案,不依不饶追着我咬的时候,怎么不见有如今的忍耐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