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作品:《嫁给白月光后和死对头he了》 先生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郡主性情中人,许多事未曾看得真切,您既虚长她几岁,凡事该多替她看顾着些。”
他说着揣起手炉:“从前关系远,郡主对您的那些误解大人不在意也就罢了,如今你们夫妻一体,又何必再三缄口将她推开呢。”
“旧见既成,几句苍白的解释可说明不了什么,在她心里,我仍罪恶累累该下地狱。”
墨淮嘴角的笑容散去:“更何况,那桩案子背后的事太大,以她现在的处境,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安全。”
轻淡的话语落下,先生瞳孔一缩,眼皮颤了几颤。
七年前,大旱灾降,皇帝忧于民生要举行祈雨祭祀,却因礼部尚书杨归行事纰漏祭礼失败而急怒攻心,从此一病不起。
杨归被锦衣卫抓捕入狱,府中人员也皆被软禁。
所有人都以为就算判处得再重,也不过就是革了杨归的乌纱帽,再让他蹲个几年大牢。
可三天后,年轻的指挥使大人手持漆麟长刀,就地屠刑了杨府满门。
他踏过满院猩红,银色的面具闪着令人恐惧的森寒,轻而易举就覆灭了一个在京城屹立多年的庞大家族。
又过两日,杨归及其家人的尸首于祭祀台悬曝示众,期间由锦衣卫严守巡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半月后,天降甘霖,皇帝病愈。
锦衣卫指挥使玄泽之名自此传开,带着血淋淋的上百条人命。
凉夜寂静,房间的烛灯有些昏暗,却仍在竭力跳跃。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缓慢又冰冷。
瞿弱明微不可察打了个寒颤,将手炉攥得更紧了。
他不敢对上那道深锐的目光,只垂首道:“大人思国忧民,谋局高远,老夫实在钦佩。”
墨淮整个人隐在烛光后,闻言忽觉一阵疲惫。
他收回目光没再应答,眸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瞿弱明顿了顿又道:“大人长久地昼夜通忙,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今夜不如就歇在府里吧?”
“不必,我看完今日各州府的邸报就走。”
“可眼下贪污案几近收尾,镇抚司内还有唐副使看着......”
他话未说完就被墨淮抬手打断:“董还山虽已招供,可其子董自心仍潜逃在外,手里罪证赃物不知几何,不抓回来难结此案。”
“再说,宫里头圣上也还在等着结果,早点掰折了平昌侯府,也好叫其他人都收收心思安分一阵。”
瞿弱明喟叹着点了点头,观夜已深正要退下,却见男人语毕陷入了沉思,他不愿惊扰,便安静在一旁陪坐着。
不多时,就见墨淮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轻微摩挲了几下,语气放得很轻:“明日午前,把它呈交陛下。”
瞿弱明看到上面独特的封漆,没有多问,垂首领命后便掩门退去。
意外地,赤璃一夜好眠,于是照常赖了床,见了日头才起。
上午温煦的气息总能叫人身心清净,她捻起一片开窗时飘落进来的花叶,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宁。
“郡主,大人一早出府前便派人来传过话,午膳请您自用,不必等他。”
“今日休沐,他也要出门?”赤璃抬手将花叶借风轻扔而出,腕骨上的玉镯顺势下滑,在小臂上传来凉润的触感:“可有说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回郡主,书房的人不曾提起这些,但太夫人听闻您昨日受累,清早便着人送了两株百草参过来,大人已经吩咐小厨房为您炖切入汤,文火煨着了。”
心中最后的希冀被磨灭,赤璃勾唇笑了笑,有些轻嘲。
昨夜,他果真是受了国公府的提训才匆匆赶回,以至于连身上的异香都来不及处理。
那样心思缜密,行事不曾出错的人,居然也会如此狼狈。
赤璃仰头看向刺眼的阳光,觉得眼睛有些酸痛。
许是因着两家亲事,太夫人自幼便很疼爱她,父王去世这几年更是多有照拂,俨然已将她当作亲孙女对待,仅凭这份情谊,她也狠不下心真与穆国公府破开脸面,拿他们夫妻间的琐事去伤老人家的心。
她回过神,微微有些哽咽。
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似的红痕。
待压下情绪,赤璃转身坐回案桌,提笔写了一封问候信,又亲手做了一份太夫人极爱吃的白茶酥,叫人送去了穆国公府。
晌午后,赤璃喝完参汤便回了房,没一会儿身体就暖烘烘的,连手脚也不再冰凉。
今日天色好,她本欲换件轻薄裙衫,却被房里最年长的婢女拦下。
“郡主喝了参汤,身上正发汗,万不可轻易见风。”婢女说着拿来一件绸织银云鹤氅:“眼下初春还未退寒,郡主还是不要大意,若生了病气难免要遭罪。”
赤璃听着她轻柔的话语,心头一暖,转眼看见鹤氅的样式又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款式,我怎么从未见过?”
婢女回过首,瞧见那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无意识地圆睁着,清澈得像蓄了一汪山泉。
这样的容色,难怪一向清欲的大人也终究难以抵御,背地里悄悄上了心。
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弯起:“这是昨天下午锦华楼送来的,说是大人七日前预订好的新样式,又拿出了府里的凭据,奴婢看了落款的确写着大人的名字,就直接为您收起来了,您当时不在府中,回来后奴婢竟也犯了糊涂,忘了跟您说起。”
婢女说罢便偷偷抬眼去看。
郡主那么喜欢大人,若得知这样的惊喜,心里定然会很甜蜜。
却不料赤璃闻言面色一滞,眸光点点黯下。
成婚五月,他从未送过自己一簪一饰,忙得时候连面也见不了几回,怎么会突如其来想到要去订制女服。
联想到他身上那股甜香,赤璃心头一冷,偏过了头。
这氅衣,只怕不是给她的。
“不必了,折好收起来吧。”赤璃眸中闪过几丝复杂,顿了顿又提声强调道:“单独收起来。”
婢女一愣,抬头看她垂下眼帘,透不出情绪。
可即便主子们之间有再多的弯弯绕绕,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再多说多劝,于是只能识趣地咽下嘴边疑问,回答了“是”,转身将鹤氅仔细另收进了衣柜。
赤璃克制自己不去想其中纠葛,起身去了茶室。
从前她性子闹,父王便总教她煎茶,每当幽绿的叶沫在炉中翻滚,心思就会逐渐平静,重新拢起理智。
她轻抚着杯沿,回忆起曾在镇抚司看过的那份供状。
纸面完好,字迹清晰,下方的手印似是血迹未干,透着隐隐的腥锈气。
很明显,犯人刚被刑审完。
脑海中乍然浮现出那副溅了血的银面来,赤璃无意识蹙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虽说已经得到了墨淮的保证,确认锦衣卫不会在贪污之事上从中作梗,可七年前的那桩案子他们毕竟有前车之鉴,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玄泽此人心性残暴杀人如麻,除了陛下谁也指使不了,未必肯如墨淮所说真去调查原委。
思及此处,赤璃顺手拿起裹过茶饼的外纸,凭记忆写下了几家庄铺,又经过取舍,锁定了三家规模最大的所在。
只是她本想遣人将茶纸送去王府,派他们取回对应的账本,又实在难以信任身边这些不相熟的仆从侍婢。
眼下红鸾不在,她好像真被拘陷在这府院,孤立无援。
扭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春色,赤璃缓缓呼出一口气,起身去往观麟阁。
这座次辅府是陛下亲赐给墨淮的府邸,不但距离皇宫极近,院落占地也颇为可观,其中设计由最负盛名的建筑大师参构,修缮的府景幽宁通阔,极具观赏价值。
刚进府的时候,赤璃很有兴致到处赏玩,可短短几月,人心无常,她早已失了驻足观赏的想法,只觉得从前最爱最常走的这条路,实在太远。
“属下见过郡主。”观麟阁外,墨淮的几名侍从安静守着,见她走来露出些许意外。
“大人今日不在,郡主若有事,还请晚些时候再来。”
“我今日不找他,我找瞿先生。”
轻淡的女声落下,几名侍从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虽说大人有令,观麟阁任由郡主进出不得阻拦,但府里人都知道二人其实并不亲近,不然也不会同在一府也要分开。
且往常郡主来时大人都在,若里头出了什么事自有正主处理,不用他们担着,可今日......
几番思索下,为首的侍卫上前道:“郡主若有事同先生商量,属下等可以代为转达。”
赤璃闻言将视线落在他身上,静静地,不曾解释,也不曾气恼。
那目光宛如实质,一点点压下了侍卫的腰。
半晌后,侍卫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终于有些扛不住,咽了咽口水,将心一横:“郡主既然坚持,那请进吧。”
郡主身份尊贵,又是当家主母,理应如此。
他安慰自己道。
于是他回头示意身后几人向两旁退开,暗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赤璃见状神色如常地吩咐婢女留下,自己则目不斜视踏入了拱门。
观麟阁赤璃来过多次,无需人指引她也知道其中布局。
站在侧院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框,声音柔和坚定:“瞿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