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嫁给白月光后和死对头he了

    心中对未知的茫然被冲淡,她扫向他身后跟着的两名锦衣卫:“难怪非要我去走见血的偏门,又于此晾我许久示威,原是玄指挥使小肚鸡肠,还琢磨着先前那趟出师不利。”


    玄泽进门的脚步顿了顿,斜眼看向她:“郡主若有不满,之后尽可上达天听,由圣上评处。”


    赤璃扯了扯唇角:“想让我状诉御前也可以,玄指挥使如果能做到不插手不狡辩,我现在就可进宫面圣,将一切都如实呈上。”


    明知她是在内涵当年的事,玄泽也并未有所反驳,只是不紧不慢地掀动衣袍:“郡主这就说笑了,进了我北镇抚司,哪儿有轻易放你出去的道理。”


    赤璃本欲反驳,可随着男人走过,浓重的血腥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冲入她鼻腔。


    她皱眉望去,在看清后心脏猛然一缩。


    世人都道,玄指挥使恶如罗刹,所以总是戴着那副银雕面饰,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而如今,那银面上溅着半扇血污,顺着痕迹看去,他大半个身子都铺着血色,整个人威坐正堂居高临下,恍惚间竟真似一尊地狱阎罗。


    赤璃观了他半晌,沉默着偏过头,咽下了到嘴边的一些话。


    她如今嫁为人妇,早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王府郡主,虽然还担着这个名头,却终究不似从前光景,一言一行撑起的都是夫家的脸面。


    于是许久,她才压下心中情绪,平静开口:“想问什么,问吧。”


    堂上那阎王似是有些乏累,他整个人向后靠起,慢悠悠开口:“不急。”


    说罢竟是随手拿起了一宗案卷,有一下没一下地批读着。


    而之前随他进来的两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分别坐在其两侧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和动作。


    赤璃见他如此做派,心中厌恶更甚,可也只得安静等着,等对方先开口。


    日头渐下,杯盏茶凉。


    偌大的审讯室如同寒铁囚笼般静谧无声,一点点消磨着她的从容。


    就在赤璃即将要从这坚硬的审讯椅上坐不住想要动动身子时,玄泽终于将案卷挪开。


    那双深幽的眸子看过来,语气似笑非笑:“郡主,安分些。”


    赤璃听罢反倒像是得了解脱,故意作对般展了展腰身:“你这座椅太硬,硌人。”


    “娇气。”


    他嗤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换了个坐姿:“这般养尊处优,郡主想来不太喜欢看人脸色。”


    赤璃避开他的目光,以无言相对。


    玄泽却没打算按下这个话题,他向前倾了倾,脸上银面闪出几分寒光:“那你如何忍受得了与穆国公府的娃娃亲?据我所知,次辅大人婚后鲜少回府,甚至如今你身陷大案,也不曾见他出面相言,怎么看都.....”


    “他自是有事,不劳指挥使挂心。”话未说完,就被赤璃冷冷打断。


    玄泽眉宇微挑,放轻了语气:“真不知你还有什么维护他的必要,依本使看,郡主嫁进平昌侯府岂不是更好,平昌侯本就曾是你父王的旧属,日后若为翁媳,于情于礼他也不敢轻怠于你。”


    赤璃直觉不对,却未有所表露,只是谨慎问道:“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也对别人的家事如此感兴趣?”


    见对方直直盯着自己,她心头一跳,又补充道:“婚嫁之事讲求两情相悦,如何能以此理论断?”


    “两情相悦?”


    莫名地,赤璃感觉那声低问带着几分轻嘲,转瞬即逝。


    接着,她便看见眼前人懒懒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自暗光中显现出修长劲挺的身形。


    “那郡主可真是狠心,本使可听说,平昌侯世子仰慕您已久,曾几次上门都被拒绝,是以至今未娶,痴等佳人。”


    尾音拖长,轻笑散漫。


    他在赤璃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漆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深冷如幽。


    银面之上干涸的血色,此刻像极了将枯未枯的彼岸冥花。


    听到这里,赤璃才终于确定,自己所谓牵涉其中的贪污案,定还与平昌侯府有着不小的干系,只却不知是好还是坏。


    她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努力忽略掉随之传来的血锈味:“指挥使不妨有话直问,何苦如此兜绕。”


    空气凝滞了半晌。


    玄泽缓缓弯下腰,几乎要将银面紧贴着她挺翘的鼻尖:“平昌侯七年来,以虚假赈灾、谎报军资、侵占屯田及勾结官员受贿为作,贪污了高达十五万两以上的官制白银。”


    “郡主,本使想知道,为什么其中有近五万两的账,走的会是夜幽王府名下的产业条路?”


    话音落下,赤璃双眸陡然瞪大,想也不想就起身反驳:“不可能!平昌侯为人忠勇,广布善施,绝不会行此等事!”


    “且多年前父王就与他再无往来,怎么可能会有赃银在我夜幽王府的产业中有流向!”


    看她如此激动不似作伪,玄泽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于是柔缓下嗓音道:“郡主稍安。”


    他直起腰身勾了勾手,一名锦衣卫便立即上前递上了一份供词。


    他对着她展开:“平昌侯已经招供,郡主尽可细细详看。”


    赤璃突然就意识到了那银面上刺眼的血迹来自于谁。


    只是眼下顾不得许多,心脏的砰砰声传入大脑,她低下头,一字一句看完了那张供词,最后视线落在了那枚已经有些干涸的血手印上。


    良久,她才重新坐回审讯椅,有些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平昌侯罪状明确,我无话可说,但其上招认的所有王府产业,均已在多年前被父王逐出名下,绝对属实。”


    说罢,赤璃似是想到了什么,身形一滞,又失了底气。


    若供词没有作假,那么平昌侯贪的那些赃银的确是在名义上走了王府的账,而自己这些年,竟一直未曾将商铺庄头与账目条列核实,才叫他钻了这么久的空子,平白拉了王府下水。


    如今东窗事发,倘若有人一直咬住这点不放,难保陛下不与王府心生嫌隙,最后污了父王苦寒驻边,真刀真枪杀来的英名。


    她微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想去看面前男人的神情,又不敢叫他察觉,只能暗自揣度着对方的立场,怕自己从前的敌对梗在二人中间,成了压垮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她手边递来一杯热茶。


    “新换的,知道你口刁。”


    赤璃倏然一惊。


    她抬起眼眸,不自觉将手缩回长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微妙的防备。


    玄泽似是没看到她这番动作,他慢条斯理收回供词,转身回了堂上高台:“相信以郡主的为人,应当不屑于捏造事实枉顾王法。”


    “然今日所审,皆已记录在册,待本使逐一核实,会还郡主和王府清白。”


    言罢,随堂记录的两名锦衣卫便悄然退去。


    赤璃望向那接着翻看案卷的身影,一时有些错愣:“没......了吗?”


    “什么没了?”男人头也没抬,语调散漫:“毛尖新茶还不合你心意?再精贵些的,镇抚司可供不起。”


    见她不语,玄泽又轻飘飘道:“一刻钟内,偏门还有马车送你回去,要是晚些,郡主可就只能自行回府了。”


    ————


    茶终究没喝,天也已经暗下。


    回到府中后,赤璃仍觉得似在云雾里,恍若入梦。


    “郡主,书房的人回话说,大人下了朝后一直不曾回来,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婢女伏在地上,语气发颤。


    赤璃望着书房的方向,鼻头一酸。


    外面星光遥灿,弯月银冷,她一时竟有些恍惚自己还尚在年幼,同无数个寻常的日日夜夜那样依然留住王府。


    身为夜幽王独女,她三岁即得皇帝亲封郡主,自小受尽荣宠,哪怕父王十几年来常驻边关,也无人敢叫她受半点委屈。


    直到三年前父王战死沙场,她守完孝履行了自幼订下的婚约,同倾慕已久的青年拜了堂,成了亲。


    赤璃遏制着那股泪意,又问:“红鸾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红鸾姐姐......也还没有回信......”


    眼泪终是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她挥退了房中所有侍婢,连哭声都被压在自己膝间,闷闷地,不肯多放肆。


    赤璃抽噎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一盏未喝的新茶。


    连在朝堂上与她水火不容的政敌,都知道以此作慰,体面得不像那人一贯的作风。


    可自己霁月清风的夫君,却在私下给足了她难堪,甚至如今日玄泽所言,自己身陷大案,他竟也一面都不曾出现,冷漠得像是一切都与他无关。


    赤璃抬起头,看着房内无比精致奢华的陈设,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未融入过这里。


    她大口喘着气,手脚冰凉。


    三月见桃花,不知王府中的那几棵桃树,今年有没有好好盛开。


    ————


    早已过了膳时,北镇抚司的油灯一盏盏燃起,衬得整个大堂都明亮无比,唯独最深处的那方地下,灯火仍稀,夜寒仍刺。


    “大人,郡主已经送回去了,只是......”


    “有话就说。”


    千户迟疑了片刻,语气犹豫:“只是郡主回府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至今都不曾用膳。”


    手中笔墨一顿,玄泽微微偏侧过脸,眼神中冰冷摄人:“她院子里的那些人都死光了?”


    千户垂着头,不敢答话。


    诏狱阴冷,潮积的渗水缓慢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自狱道深处传来一阵阵微弱回响。


    许久,他才将笔不耐扔开,寒声吩咐道:“备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