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嫁给白月光后和死对头he了

    三月初至,京都城里便已是花荣气清。


    午后惬色正好,寻常这个时候,连风都是温沁的。


    “驾帖已示,沐阳郡主,你涉嫌参与本朝贪污一案,还请即刻随我们走一趟北镇抚司!”


    随着一名锦衣卫厉音落下,正在上茶的小婢女浑身一抖,洒了几滴茶水出来。


    赤璃端坐在主位,听着远处竹叶簌簌,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都说锦衣卫行事霸道,今日终于开了眼界,本郡主不过沾了点嫌疑,指挥使就摆着这样大的阵仗上门,真是辛苦了。”


    毫不遮掩的嘲讽。


    空气静了半晌,一道男声才从她面前懒懒传来:“奉律办事,本使职责所在。”


    不似往常戾气重声地回讽于她,只是公事公办、不紧不慢的一句官话。


    赤璃抬起眼眸。


    透过对方脸上那副雕罗银面,她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先前婢女抖落的那一小摊茶渍上,随后又淡淡收回,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瞥。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强迫自己放空着心中情绪,语气听不出起伏:“既是奉律,本郡主自当配合,可我一不知作案人,二不知涉案额,如何与你细说?”


    男人闻言微偏着头重新看向她:“案件涉足众多,不便于此相告,还请郡主体谅。”


    “玄指挥使,”她加重了语气:“究竟是不便,还是不愿?”


    赤璃看着他的眼睛:“莫不是因为还记着我当初鼓动群臣参你恶本的仇,才如此遮遮掩掩非要置我于惶恐?”


    此言一出,周身仿佛连空气都已凝结。


    见对方盯着自己许久不语,她手心渐渐渗出汗来,却依旧接着道:“指挥使若不愿多透露,我也不强求,只再问一句,希望可以如实相告。”


    “说。”他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懒散,有些冷漠不耐。


    “此案,可与我夫君有关?”


    话音落下,玄泽眸光一冷,微眯了眯:“郡主何出此言?”


    “且不论案情缘由究竟如何,只说若查到最后,本郡主真在无意间犯了什么错,还请指挥使明察秋毫,不要再牵连旁的什么人。”


    他听罢似是有些意外,挑起眉头打量着她:“你如今连自身恐都难保,还要这般提前为旁人开脱?”


    “即是夫君,又怎能算作旁人?”赤璃直直与他对视着:“你只管回答我,是否有关?”


    气氛逐渐紧绷,赤璃心如擂鼓,那双隐在银面后的漆眸锐利如刀,似是要将她盯穿。


    半晌,他才移开目光,轻嗤道:“此案,暂与次辅大人无关。”


    闻言,赤璃心中悄然松下一口气,再开口时便镇静了不少:“既如此,还请容我换身便衣,也好省去些不必要的累赘。”


    话音落下,她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可以。”


    他轻笑了一声。


    压下被冒犯的羞恼,赤璃不愿再多激怒对方。


    于是她缓缓起身,没再看向玄泽身后乌压压的一众锦衣卫,转身就朝内院走去。


    可绷坐许久,她双腿一时有些失力,微僵在了原地。


    正紧张时,余光却瞥见玄泽上前了半步,对她倾身附来:“郡主还是多穿些。”


    她顿时惊怒地朝后退开,再转头看时却见他已回身站好:“司内阴冷,郡主若是冻着,圣上那里,本使不好交代。”


    如此冠冕堂皇,竟叫她一时无从反驳。


    赤璃心中冷笑,扶着堂桌重新站稳:“从前看指挥使铁血办案,原不知你还会有这样的好心。”


    她沉了沉气,不欲在此时与他多争执,可这一番下来也没了再梳洗的心思,便只回房着人取了件长袍披着,又吩咐好府内事务,才坦然踏出了大门。


    北镇抚司的马车一向简朴,不但车身通体漆黑窄高,窗口更是狭小,且四周的边角车轮全都由精铁加固,比起那些贵人们出行坐的马车,倒更像个移动的箱笼。


    此行不允许带侍婢,赤璃望着那比寻常马车更高的踩梯,心里有些犯怵。


    “郡主身娇体贵,别逞强。”似是看出了她有所为难,男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耳畔。


    手臂有力伸来,她看着眼前自玄纹袖口延隐而入的手背青筋,心跳莫名一空,眨眼即逝。


    “倘若不是知道这双手沾满了人血,今日的你恐怕还真会让我以为是个多有风度的君子。”她面无表情推开男人的手,提起裙摆径自上了马车。


    谁料刚坐好,高大的人影便随后掀帘而入,靠坐向侧方,长腿一展,结结实实碍在了她眼前。


    “你跟进来做什么?”


    半晌没等到回答。


    看着对方于私下懒得再装腔的模样,赤璃一阵沉默。


    所幸他没再发难,一路上只是闭目养神。


    马车里昏暗无光,气味闷沉,如今又多出一人挤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更是令人喘不过气。


    若非矮桌上燃着一盏清梨香和半烛明油,只怕她人还未到北镇抚司,就已先晕倒在这硬邦邦的车凳上了。


    赤璃不自在地挪了挪。


    坚石做成的长座透出的冰冷和硌硬,不是两层软垫就能抵消的,她长呼出一口气,忍着不适靠向窗边,好歹让自己呼吸轻松些。


    昏暗中,余角亮色一闪而过,她侧头瞥去,看见有透光投在男人脸上,反出几分极为惹眼的银光。


    “郡主看得可还满意?”他仍然闭着眼,却像是看透了她的一举一动。


    赤璃对此并不意外,她又将披风裹紧了些,望向狭窗外的街景:“次辅府和北镇抚司,相隔不过一个路口半条街,寻常出行就算再慢,一炷香也该到了。”


    面前燃香的薄烟还在徐徐飘升,玄泽睁开眼,清幽的眸光穿过这层朦胧,落在她身上:“正街哗闹,走偏路更安静。”


    赤璃垂下眉眼,心中嘲讽不已。


    他玄指挥使凶残暴虐的名头,本朝谁人不知,而由他统辖的锦衣卫,所过之处更是无人敢喧声直视,闹区与偏巷,又有什么分别。


    “你也不必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倘若夜幽王府真与此案无关,本使会差人把你安全送回去。”


    话音刚落,一名千户驭马来到车窗旁,朝他低语:“大人,没有发现异常。”


    玄泽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原来绕这样大一圈,是为了拿我作饵。”赤璃心中终于了然,勾唇轻讽:“可惜,指挥使好像一无所获。”


    “就算你躲在这里,营造武力空缺的假象,也没人敢来劫持北镇抚司的马车。”她看热闹似的瞧着他:“锦衣卫的名声有多差,你自己不知道吗?”


    玄泽对此没有否认,他摩挲着刀柄,语气无波无澜:“哦?那以郡主的见地,谁会第一个来救你?”


    长刀出鞘,随着一阵短促的“铮”声,寒光瞬闪而过,在狭隘的空间里划过半扇白芒,直指她眉间。


    赤璃霎时起了一层冷汗,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滞。


    不过她即刻就清醒了过来,虽然浑身发软,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不愿露怯。


    她姿势未动,神色尽可能平静:“何必用这样的手段试探,你又不敢真的在这里对我动手。”


    “罪名未定,我依旧是大乾的沐阳郡主,食俸禄,享皇权。”她抬起眼眸:“你的胆子再恶,想来也担不起这大不敬的罪名。”


    几息后,空气中传来一声低笑:“郡主还是这么牙尖嘴利。”


    凌冽的刀锋逐渐退远,被主人收回了刀鞘。


    赤璃看着玄泽伸出修长的手指,懒懒叩了叩车窗:“既然没钓到大鱼,郡主一应自便吧。”


    马车随之停止前行,他撩开车帷探身而出,跨上了一匹黑马,不消片刻就已形影难寻。


    四周恢复昏暗平静,赤璃终于得以喘息。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先前被人随视着又时刻不得放松,眼下独处于此,她这才来得及阖上双眼,仔细地将事情从头捋起。


    只可惜时程太短,没过多久,微微晃动的马车就停了下来。


    走出舆门,赤璃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正小心翼翼从踩梯上往下,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车轮声。


    她顾不及去看,只等双脚安然踏在地上,才回头望去。


    后来的马车刚停,几名锦衣卫就持刀上前,凶悍地拖拽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浑身染血,被拽下马车时连踩梯都没有,硬生生崴出了腿伤处的半截腿骨,鲜血喷涌着流了满地。


    钻心的嘶吼声瞬间震起,赤璃被吓得退后两步紧扶住车辕,却被冰凉的精铁触感渗得心头狠狠沉了沉。


    虽对锦衣卫猖狂暴虐之行早有耳闻,可眼下亲自所见,实在是太过冲击。


    她抬头看向车身,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个可能还算干净整洁的载具。


    或者说,是因为玄泽自己要以其短乘一段路,才顺带有了她这勉强舒适的车程。


    赤璃一时感到有些悲讽,又不得不转回身,努力平复着情绪。


    “郡主,请。”领头的千户不知站那儿看了多久,忽然就悄无声息地上前对她说道。


    赤璃下意识朝后趔去想避开,却还是硬逼着自己定神点头,不愿太过失态:“有劳带路。”


    走了几步,赤璃才意识到他们是自偏门而入,难怪后面那队人刚一进门就直接暴力押走了刑犯,丝毫不顾忌此举是否会有所影响。


    可自己并非是已确认的罪属,只是按律审问,为何不从北镇抚司正门走寻常流程,而是被带来了这里?


    穿过几道威严的拱门,千户领她进了一处内院,接着径直走向偏间的一方讯室。


    他打开沉重闷厚的大门,抬手示意:“郡主请稍坐。”


    赤璃看着他,欲言又止。


    千户见她如此便补充道:“这里只是寻常的审问室,郡主不必担心。”


    说着手又更向里抬了抬。


    赤璃闻言稍放下心来,缓缓迈步走了进去,却见千户随后就关了门,背阴的审室顿时就隔开了阳光,冷意四起。


    她无奈之下,小心翼翼朝里走了几步,发现确如他所言,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审讯室,虽然体感森冷,入目所见几乎都是乌青的铁色,但除了审问必备的桌椅纸墨茶壶器具,再没有什么旁的可怕的物件儿。


    赤璃上前看了看,发现茶壶里竟还有刚添好不久的热茶,再放眼扫去,堂下的审问椅也盖了长毯软垫,心里这才有了几分安定。


    多少还有些人性。


    她这么想着,提起茶壶为自己沏了一杯。


    闻起来味道很普通,只能将将用来取暖。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赤璃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儿安心便又逐渐被重新消去。


    这院子安静得几无人声,她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哪怕是半声鸟叫,她都没有听见。


    赤璃思索着,内心升起一股焦躁,手指无意识在桌上打着圈儿。


    正在这时,窗外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她警惕地看向门口,下一秒,门就被用力推开。


    赤璃逆着光,只看见来人手架长刀,身姿卓丰。


    可即便一时有些晃眼看不清面容,赤璃也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


    前不久亲自押送她出府,又在中途跳车离去的锦衣卫指挥使,玄泽,玄瑜之。